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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正值初夏,清晨的曦光里都带着暖意。城中的百姓们也不爱在家中猫着,十分热衷于走街串巷。
早点摊子最是热闹,炊烟袅袅之中不由令人联想到前日傍晚,金焰染遍半个天空时,大宛马踏着落日回城。
虽然二者并无直接关联,但是百姓闲话不需要逻辑。更何况剿匪成功是喜事一件,很值得讨论交流。
“听说了吗?那衡玉山的匪首身高八尺、三头六臂,却被沈大人一刀斩于马下!虎父无犬子,裴帅的独子果然也是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
“这回朝廷派去剿匪的不是翰林院的清流么?”
“是清流文官不假,但沈大人也有个做大元帅的亲爹,这两件事哪里矛盾了?这分明就是我大虞朝欣欣向荣人才济济的证明啊!”
“可父子俩人怎么不是一个姓?”
“这有什么关系,随母姓自然是因为裴帅不仅军功赫赫,还家风清正,否则怎么会生出沈大人这样文能入翰林,武能安全华京城百姓惴惴不安的心的麒麟儿?”
“听说沈大人多年前曾随裴帅前往嘉宁关任经略使,是吃着黄沙长大的,生来就会打仗!开蒙也不背三字经,才五岁便能将军书十六卷倒背如流!”
“……”
街头巷尾极尽吹捧之声。
吹捧之中,自然也有人记得大宛马上不止一个人。除了英姿飒爽的沈大人,还有一位身形高大的红衣“女子”。
于是又开始猜测起女子的身份,以及……何时与沈大人成亲?
……
昨日夜里下过一场雨,第二日雨过天晴。
荷叶上的雨滴被晒干,荷花迎风挺出水面。定安侯府的小厮知砚拎着食盒,脚步轻快地穿过雕梁画栋。
沈识焕一觉醒来,完全不知道城中的百姓对他的吹捧。更不晓得,京城的著名败家子集团进行了一些雪上加霜的操作。
“公子还不起吗?”知砚推开门问。
“起了。”沈识焕人还陷在被子里,困困地回答。
知砚早已习惯沈识焕恨不得日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毛病,见怪不怪地伺候公子洗漱,完毕后又熟练地打开食盒摆出早点。
沈识焕因一场梦精力交瘁,天蒙蒙亮时才囫囵睡着。梦中被塞了一整夜的“苦大仇深”,这时人虽醒了,但精神还陷在梦里醒不来。
原本平常的日子,竟也品出一分珍贵。
知砚有条不紊地替他准备好洗漱用品,又推开窗,暖阳泻进窗内。“公子,陛下的传令官早已到府中了。”知砚道,“不过陛下吩咐了,等您睡醒了在宣读圣旨不迟。”
沈识焕按着生疼的脑袋,“传什么令?”
知砚笑呵呵地,“昨日陛下不是给您升官了么,您今日要进宫谢旨吗?”
沈识焕:“……”
不是很想进宫。
尤其是不想见到宫中的几位皇子,一方面是确实没有深仇大恨,另一方面是未来要发生的深仇大恨,就不是恨了?
……
沈识焕心情复杂地起身。
领了旨意,自然是要进宫谢旨的。
马祥公公一早在就殿前等他,就等他来灭火。“沈大人您可来了——”马祥一对吊梢眉咋咋呼呼,“陛下一早动了怒,正在生闷气呢!”
沈识焕:“……”
这皇帝做得真体贴。
元德帝薛匡安是个心很宽的皇帝,对待臣下也很温厚,轻易不肯发火——最近着急上火得实在有些频繁了。
这也与元德帝的来历有关,他原本是皇室旁支,上一任皇帝没生出儿子就驾鹤西去,才叫他白捡了个皇位。
也因此,元德帝不肯露出什么劣迹来叫人看轻。
轻易也不朝臣下发火。
今日又是为什么?
除了北樑边境一事,也没听说哪里又生祸事啊。
沈识焕想了想,试图逃避,“今日初八,陛下该查问几位殿下的功课了吧?”
马祥闻言往不远处的窗前一指——那原是臣子们等候陛下召见的场所,现在被皇子们站得满满当当。
马祥低声道:“殿下们文章做得不够好,除了三殿下都在罚站呢。”
沈识焕抬眼一看,当场哽住。
皇子们与他的视线相遇,一时间沈识焕仿佛又回到了昨晚的梦境中。皇子们磨刀霍霍共襄盛举,轮流“伺候”他一个人。
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命很苦。
马公公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沈识焕实在不想深思马祥在期待什么,皇帝生亲儿子的气,难道见了他就不生气了?
他就不能尊重一下皇帝的亲儿子?
一位熟悉的小内侍从殿中跑出来,满脸笑容:“沈大人怎么还不进去,陛下等着您呢。”
小内侍笑得很开心,一大早挨骂的皇子们目光晦暗。
……如有实质。
沈识焕倏然发觉,自己受皇子们忌惮也并无道理。
皇子们被罚,他却是进宫谢恩的。
这一对比,简直是在明晃晃地拉仇恨。
沈识焕仓促收回视线,尽量不露出什么可供解读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进殿去见陛下。
因此,他也就没见到——
二皇子武德充沛,亲自出马将殿外悄悄接近的小黄门一脚踹了出去。
“回去同你主子说,不要来沈识焕面前使苦肉计。”二皇子像是驱赶什么脏东西一样,“让他有点出息,别总上赶着犯贱。”
小黄门:“……”
小黄门苦不堪言,天地良心,他家三皇子是真的得了癫症。他这不是没办法,才奉容妃娘娘之命来问一问衡玉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也不行?
小黄门苦哈哈地遁走。
大皇子很不赞同地“哎——”一声,摆起大哥架子劝道,“三弟性子软弱,你又何苦同他计较。”
二皇子抬着鼻孔,“我还没问大哥今日为何也在父皇面前支支吾吾,不也是故意要留下来看看沈识焕又要得什么好?”
“我就是看不惯父皇总抬举他,凭什么?”
“是吧,小六?”
二皇子冷笑一声,瞥向跟透明人似的六皇子,“咱们兄弟中该是你最恨他,你好歹也是皇子,父皇却公然宣称你是沈识焕的伴读。”
“这般奇耻大辱,你打算怎么讨回来?”
·
沈识焕这一趟进宫,谢恩谢得规规矩矩,令元德帝都有些无所适从。怎么昨日才见过,今日就生分了?
从前的沈识焕不至于这样谨慎,可自从一场黄粱梦之后,他难免会多上心。裴帅在那样一个树大招风的位置上,他要是能行事更是要再小心些。
毕竟此刻皇子们还在殿外等着——昨日夜里那个梦依如影随形,皇子们就要磨刀霍霍他一个人。
沈识焕往殿外看了一眼,刚好看见二皇子气势汹汹地转身。
沈识焕立刻转回头。惹不起,惹不起。
马祥公公在御前侍奉多年,惯会说话,这时便恰到好处地递过来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沈大人,看着稳重不少呢。”
元德帝深以为然。
想一想,又给沈识焕找到一个理由,“你该过生辰了吧?眼看就十八岁了,是该多稳重些。往后再有要紧事交给你,朕也更放心些。”
沈识焕:“…………”
笑得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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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识焕又被留了一顿饭。
马祥公公亲自送沈识焕出来,沈识焕略点了点头。他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事,但又一时没想起来。
马祥笑呵呵送完了人,一回头发现正被皇子们盯着。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沈识焕匆匆离开,倒把几位殿下晾在原地。
马祥:“……”
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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