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下坠的黑暗中，贺元夏走马观花地看完了蒋穗的一生。
他没想到，平日里这么安静的少女，背后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伤害。
人不可貌相这几个字，贺元夏今天是学的透透的了。
“我靠——我靠！小同学！”
见贺元夏突然被推了下去，左钲急的就差闪现过去把他捞上来了。
可他离贺元夏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他根本没办法在不足一秒的时间内跑到天台边上拉起贺元夏。
左钲急的跑了两步，忽的觉得不对劲。
卿然怎么没反应呢？
他回头，正好看到卿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天台上的闹剧。
那两位同学还在诡异地吵着架，钱粕和赵显被卿然控制着，动不了也说不了。
贺元夏的坠楼，没让卿然有一点点的反应。
他是完全不在意人类的生死还是……
“啊——我靠！”
忽的，另一侧的天台传来惊呼声。
左钲侧头，正好看到贺元夏被一团黑气环绕着将他从天台之下拖了上来。
正正好站稳的贺元夏还没来得及看救自己的是什么，身后的黑气就已消失不见了。
是卿然？
左钲猜测着。
“既然藏不住了，为什么不现身呢？”卿然淡淡地问道。
“……”
天台上无人回答他。
正在吵架的那两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忽的抱头痛哭。
“不是我……不是我推你下去的……不是我，求求你，求求你别来找我……”
“是他……是他推的你！别来找我，求你了……”
“有鬼……有鬼！！！”
两人慌不择路地想跑，在他们的眼中，这四周全都被血侵染了，无数的鬼魂围绕在他们左右，全都在找他们索命。
贺元夏只见他们二人双手双脚并用着爬到天台的栏杆边上，似乎将天台的栏杆认成了学校的围墙，二话不说就要翻过去。
可是他们翻到一半就不敢动了。
——有人在天台边上扯住了他们的衣服。
而那个人，贺元夏看不见。
奥对——
贺元夏想起来了，自己额头上贴着左钲给他的符纸，他现在是看不到鬼怪的。
扯住他们的人，难不成是蒋穗？
贺元夏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符纸，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将符纸扯下来。
蒋穗的一生都很苦，贺元夏看着那一处空白的地方，忽的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又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松开了摸着符纸的手。
他能说什么呢？
能安慰到蒋穗什么呢？
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人都死了，现在蒋穗也在靠自己报仇，还需要他假惺惺的过去说两句好听的话？
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有冥差找上门来了。”
远处，贺元夏听见空气里响起一道女声。
是蒋穗。
作为成绩常年居于排行榜前三的人，蒋穗经常被选为演讲者在每周一上主席台演讲。
贺元夏对这个声音不算陌生。
“嗯，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分。”卿然认真地点点头，将相机取了下来。
“你需要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谢谢。”
不远处，一身血迹的蒋穗正拉着坐在栏杆上的两人的胳膊，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没人能看清她现在的模样。
都说人死后，灵魂会一直维持着死后的模样，蒋穗是跳楼而亡，从四楼上的天台跳下去，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淤血，手也骨折了，呈一种别扭的姿势支撑着。
她的头发长而凌乱，许多都因为浓稠的血液而黏在了她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不客气，这也算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
蒋穗抬头，有些不解：“你要和我做交易？可我身上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
冥差和鬼主人做交易，要的无非就是鬼主人身上的怨气，但现在，蒋穗已经完成了报复，她身上的怨气自然就不剩多少了，冥差和她做交易，只怕是找错了人。
“不。”卿然摇摇头，眼中含笑：“你有，且，不少。”
蒋穗：“？”
她怎么不知道她身上的怨气会有这么重？
蒋穗将那二人从天台的栏杆上拽了下来，手臂以一种极其不正常的姿势耷拉在肩膀上。
那两人并没有被拉出幻境，依旧沉浸在恐惧之中。
卿然抬手，一枚玉佩碎片就从蒋穗的口袋里飘了出来。
“这个就很不错。”
那枚玉佩碎片通体为青绿色呈透明状，四周围绕着浓浓的黑气，与卿然的力量不同，那玉佩碎片上的力量，更加霸道与强势。
玉佩的主人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冤屈，让一枚小小的玉佩碎片都能携带这么重的怨气。
一见到卿然拿到了那枚玉佩碎片，蒋穗的神色变了变，她向前走了两步，又猛的停下脚步。
左钲眼尖的注意到了蒋穗的不寻常，他想问些什么，偏头看了眼拿着玉佩仔细观察的卿然，又止住了话。
现在的场面已经被卿然把控了节奏，他还是安安静静别多事比较好。
直觉告诉他，卿然知道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贺元夏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左钲身边，他看了眼被黑气环绕的卿然，小声对左钲说：“左钲哥，不找人了吗？”
左钲感觉不大对劲：“人不是齐了吗？”
“没啊。”贺元夏摇摇头：“还差一个，姜韵桉。”
左钲猛的瞪大了眼睛，有什么一直被遮掩的东西忽然就被捅破了。
少了一个人……
对啊……少了一个人……
鬼主人在这里，卿然也没有继续要找的意思。
那么……
会是因为什么呢？
这里原本是四号教学楼，为什么鬼主人给出来的幻境会是别的教学楼的景象？
蒋穗明明不是在这里坠的楼，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以及……
是谁组织了这些罪魁祸首来这里的？
答案呼之欲出。
人和鬼……吗？
这属实是左钲这么久以来见过的第一个这样的案子。
如此的不寻常，如此的，令人惊讶。
“在进行交易签约合同之前，我想请你讲个故事，愿意讲么？蒋同学？”卿然将那枚满是怨气的玉佩碎片收入囊中，他歪了歪脑袋，身后扎起的长发也跟着歪了一下。
蒋穗不敢随意乱动。
她的鬼域，现在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自从那枚玉佩碎片离开身上以后，她就已经支撑不起这个鬼域了。
她的鬼域……本就是因为这枚碎片。
现在的局面，被卿然完全掌控了。
钱粕和赵显忽然脸色一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
他们几人进入了新一轮的幻境，而这次的幻境由卿然所掌控。
在冥界待了几百年，卿然见过的恐怖场景有许多，单领出来任何一种，都足以将他们的胆子吓破。
没人知道这四人此刻在经历何种恐怖的事情，幻境外的左钲和贺元夏蹲在小角落里，看着卿然把控全场。
“冥差大人想听什么故事？”
“嗯……”卿然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讲讲你和你姐姐的故事吧。”
蒋穗怔住，随后偏过头：“没什么好讲的，我跟她……跟她不熟。”
“不熟？你不想讲，我可以请你姐姐过来讲。”
“别！”蒋穗立马阻止卿然，见卿然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蒋穗就知道了，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我……就从我死后开始讲吧。”
蒋穗死后，意识沉沦了好一会。
再次睁眼的时候，她以为她会看到阴曹地府，没想到看到了姐姐。
姐姐在哭。
她其实很少见到姐姐哭。
这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她报警抓哥哥的时候，那时候的姐姐抱着她，眼泪不停地掉，说对不起她。
这一次，也是在为了她哭。
蒋穗是在晚上坠的楼，学生基本上都回家了，基本上没有别的人见到她坠楼，所以学校将消息封锁的也很快，私底下给了妈妈不少的赔偿金，并且让妈妈放出消息，说是给她转学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给钱压消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在交易中消失了。
如果她的妈妈能多爱她一点，就不会收了那份赔偿金，更不会去骗奶奶，说她要去集训，近半个月都不会回来。
说到底，她就是个没人爱的孩子罢了。
但是，姐姐哭着告诉她，她有人爱。
姐姐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一枚玉佩碎片，并将那枚碎片放进了她的骨灰之中。
作为刚死的鬼，蒋穗根本没办法在短短一周内就形成鬼域，而就是因为这枚碎片，她发现她竟然可以亲手为自己报仇了。
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要报仇，要为自己伸张正义。
“我可以帮你。”鬼域形成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女人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的平稳。
“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你不是想报仇么？我可以帮你，让你不那么快被那些道士找到，你可以尽情地报仇。”
“你想得到什么呢？”蒋穗问。
女人穿着红色长裙，踩着一双红色的细高跟。
阴影之下，蒋穗看不清她的模样。
“得到我能在你的鬼域里随意通行的权利。”
这不是难事，蒋穗答应了。
姐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通过一张符纸看到她。
姐姐告诉她，她可以帮她报仇。
蒋穗也想报仇，于是，她让姐姐将她的骨灰放在了学校的四号教学楼。
四号教学楼，是被学校废弃的楼房，这里在期末之后就要被拆了，平时基本上没什么人会来这里。
同时，蒋穗复仇期间，也不会有人误闯这里。
紧接着，是蒋穗在论坛上发的一条匿名打赌帖。
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些人骗进了这里。
不过，唯一的意外，就是贺元夏。
听完蒋穗的故事后，贺元夏终于理顺了混乱的脑子。
“这大概就是……恶人有恶报吧。”贺元夏看着赵显那几人痛哭的表情感叹道。
左钲睨了他一眼：“这也是在告诉你，校园深夜探险什么的，别轻易去。”
“……奥。”
“故事讲得不错。”卿然点点头，对蒋穗讲的故事表达了肯定。
“但是有一点不对，你在替你姐姐承担罪行。”
“我没有！”蒋穗立马否认。
“虽然看不清你的表情，但是你已经从另一方面肯定了我的话。”
蒋穗：“……”
哪？
“你放心，我只是个冥差，只负责鬼域，别的，我不会管，也不该我管，所以，蒋穗，签订合同吧，告诉我你的愿望。”
卿然催动着手链，在手心化出两份纸质合同。
“一式两份，严格按照人类合同拟定，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贺元夏看呆了。
小说里的情节，就这样让他给看到了？
这是他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能看到的画面吗？
“我有一点要补充。”
卿然的手腕忽的被人拽住，手心悬浮的合同也因此消失不见。
卿然蹙眉，不满地看向身侧抓住自己手腕的人。
是自己的上司，时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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