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听完陆思微转述的情况，江晏青略带玩笑意味地说道：“我说为什么方才打扫的人从偏院内拉出一篮子碎片呢！”
接着她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正色道：“情况倒是与我们预想的大差不差，今日北澜门来得不是叶掌门，她们现下情况如何？”
江晏青看向坐在左边的周孟言。
“方才我在宴会上接到一弟子递来的布条。”周孟言从袖口处将布条拿出放到桌上，“上面写到叶掌门与陆掌门被下了仙人散，如今内力全失，被囚在了北澜门与千刀门后院的地牢内。
不过两派自古便相依而建，地牢想来也是通的，倒是给救人省了许多麻烦。”
“嗯。”江晏青轻扫了一眼布条上绣的字，随即又提起一事：“给她们的信送到了吗？”
答话的依旧是周孟言，她点头：“这事几日前便交给录乡县的沧巡检，应当是送到了。”
江晏青颔首：“那等她们应了条件，再叫阿兰祁带人去救。
如若不是同道人，‘红鬼出世’之日，给她们留个逃脱的余地，也算是当日酒楼里叶掌门投诚的回报。”
“是。”周孟言持笔，写下叶、陆二字，又在其上画了个圈，记下这事。
“重鹭派的陆掌门今日也没来？”
“是。听闻他正因病休养，闭门不出，现下由陆鹤羽全权代理门派事物。”周孟和右边坐着的人慢吞吞地吐出消息。
一字一顿的奇特吐字，让陆思微忍不住看他一眼。
“因病？那他这待遇比起前两位倒是好上了不止一点。”
江晏青边说边盯着曹如玠，若有所思。
在这几息的沉默中，曹如玠将自己的脸掩在衣领下，恨不得缩成一团，好叫宫主赶快移开目光。僵持一会儿后他率先败下阵来，开口：“……宫主，有何吩咐。”声音闷闷的。
“三日后由你去重鹭派如何？”她话音落下后，眼里透着点怀疑：“这次你不会又让云沧卫跟丢吧？”
前车之鉴太多了，曹如玠保证了也没什么说服力，但他还是如以前一样努力憋了两个字出来：“不会。”
江晏青显然信不过他口中的“不会”二字，转头又点了一个人：“周孟和，你与他同去。”
“我吗？”被点名的周孟和有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得到肯定答案以后他明显兴奋起来，好哥俩般地拍了拍曹如玠的肩，大声应下：“得令！”
“得令……”曹如玠有气无力地跟着应了一声，他幽怨地盯着桌前的茶水，不动声色地舒缓了一下被拍得隐隐作痛的肩。
这下好了，人又多一个。
“除了这三个门派之外，其余门派则由各地的沧巡检处理，江乐。”
“是！”极利落的一声应答。
“你与江云一同负责此事。”
“是。”
陆思微顺声望去，斜对面坐得笔挺的覆面女子察觉到她的视线，如鹰般的眼神回盯了她一瞬，见她并无恶意后便很快移开。
凝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后，陆思微轻轻泄出一口气，心脏被那猛禽捕猎般的眼神刺激得一跳，她表面不动声色，在转头的间隙顺势收回视线，只在心中叹了一句：好锋利的人物！
还有一些琐碎的要件，江晏青一一吩咐完，她抬眼注视着桌上正襟危坐的众人：“如有遗漏的地方尽管畅言。”
“那平芜王即将南下攻城一事该如何解？”陆思微犹豫了下，还是想知道江晏青对外有什么打算。
她说与武林众人听的话半真半假，其中与平芜王攻城有关的部分便是真话。
到现在为止，云沧宫尚未提及崐州之外的威胁该如何解决，如果说要靠她来解决的话，观云沧宫宫主的安排又似乎并未将慕王的势力算入在内。
但……陆思微叹了口气，就算云沧宫想借用慕王府的力量应对这次危机，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说服父亲。
毕竟，她现在都不知道父亲对她这个死而复得的女儿有什么看法。
陆思微在心中苦笑了一声，是她该庆幸云沧宫并未想过借慕王府的势力
“不必忧心。”回应她的声音平淡从容，抚平了她内心的忧虑：“自有人前去处理。”
见云沧宫早已做好打算，陆思微不再过问。
零零碎碎地又补充了一些安排后，江晏青环视一周，为这次临时会议画上了句号：“那今日便先到这。”
“是。”
众人应下后各自散去。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
另一边。
在“江宫主”转身也准备离开时，林舜乾忽地开口：“宫主不留下吗？”
不问问他为什么会离开宴席，出现在偏僻的院落里吗？不问问他如何与少庄主相识吗？
林舜乾直直地盯着“江宫主”，说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答复。
“少庄主说殿下不胜酒力醉倒在屋内，即便现在早已清醒，仍需要休息。”
“宿醉可是件很痛苦的事，殿下。”
眼前人离开的步伐毫不动摇，在门即将合上的间隙，两人隔着数尺距离相望，“江宫主”盯着他，淡淡补充了一句话，算是道别：“莫要多想，早些歇息吧。”
说完她毫不留念地合上了大门。
“嘎吱——”
随着最后一道缝隙被合起，屋内重又恢复寂静。
瞧着门合上，假扮“宫主”的卫霖在门外松了口气，她抬手看了眼藏在手心的纸条，确认自己将宫主写的话都说过一遍后，才施展轻功，三两下离开了院落。
窗外月光寂寂，林舜乾独坐在窗边，视线好半晌才从紧闭的房门上转移。
不对劲。
林舜乾坐在座位上想。
他隐隐感觉江宫主对自己的态度疏离，但又找不到原因。
难道是因为飘云山庄的少庄主吗？她向江宫主透露了他的背叛？
不。
林舜乾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点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对飘云山庄并无好处。
半天没理出头绪，林舜乾烦躁地扯着袖子，在见到江晏青后冒出来的不安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除，反而愈演愈烈。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殿下，是我。”
谢望景？他来干什么？
林舜乾敛眸、蹙眉，冷声道：“进。”
谢望景敏锐地捕捉到三皇子的心情不太好，不过，一想到三皇子刚从飘云山庄与飘云山庄少庄主达成协议回来，他倒是能理解三皇子的怨气从何而来。
不如说，三皇子这张脸竟没让他受到少庄主的折磨，真叫人意外。
谢望景一边将门合上一边想：看来接下来的谈话不会太顺利。
“说吧，谢家又要做什么？”
谢望景犹豫了一下，他方才先回了谢家一趟，将新得到的消息告知母亲后才回的云沧宫。
母亲听完后只是随意吩咐他按原计划进行。
不过，三天。
时间如此紧张，他都有些害怕这一切不会是云沧宫的阴谋吧……
念及此，谢望景突然冷静下来。
害怕？明明早已有了成王败寇的觉悟，他怎么还会有这等软弱退缩的情绪？
一定是因为他最近接触的人都充满变数的缘故。
谢望景撇下这些无谓的杂念：
“三日之后，北武林将掀起叛乱，殿下，我们需要早做打算。”
“三日？！”
饶是林舜乾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也没想到会短到这种程度。
三天！够他干什么？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等死吗？
“是，只有三日。”谢望景看到了他的惊诧，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殿下勿怪，如果可以，谢家比任何人都希望时间能再长一些。”
他将从飘云山庄庄主口中得知的消息，悉数说出。
“殿下需尽快联系飘云山庄少庄主，以便三日后能安全离开云沧宫。围攻云沧宫这种程度的叛乱，仅凭谢家怕是护不住殿下。”谢望景劝得苦口婆心。
听完谢望景所言，林舜乾沉默不语，半晌才自嘲一声：“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回轮到谢望景噤声了。
林舜乾摆摆手，示意谢望景赶紧离开：“我乏了，送信之事明日再说。”
谢望景欲言又止，最终应了声“是”后悄然离去。
谢望景离开后，林舜乾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疲乏，他唇边溢出一声痛哼，许是一直紧绷的精神陡然松懈了，宿醉的苦果直到此刻才追上他。
“宿醉可是件很痛苦的事，殿下。”
方才听到的一句话重现，林舜乾却没空多想，他眉峰紧簇着，压抑着脑中如潮汐般不断涌来的疼痛。
这样不行。
林舜乾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将发冠随意扯下扔到一旁后，“砰”地一下倒入床中。
青丝随着他的动作散开，弥漫着水雾的眼眸无神地注视着罩着帷幔的床顶，过了一会儿后，林舜乾抱着被子蜷缩起来，顶着难以忍受的头疼，在心中冷嘲一声：呵，处处受掣肘，殿下？我算什么殿下？
花戎、云沧宫、江宫主、谢家、谢望景、飘云山庄、少庄主……
数不清的人脸在他脑中晃悠。
思绪愈发迟钝杂乱，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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