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日,日升日落,月起云遮,崐州连晴几日的好天气被骤然打断。
原本晴朗的天空挤满乌云,天色一下暗沉,还不待人反应,豆大的雨珠便迅速汇集,连成一片,直直往人头上浇来。
“嗯?雨?”少数人被雨点滴到后的第一反应是抬头望天,乌云中闪烁着雷电。
更多人则是在猝不及防间,开始咒骂老天,又在咒骂时想起了自家悬挂在竹竿上的衣物:“快快快!回去收衣服!”
“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
抱怨声四起,这场大雨很快就将人们“逼”回了屋内,道路上人影渐稀。
夜深后,风声肃肃,倾盆的大雨渐渐化为细密的雨幕将崐州笼罩在难言的寂静里。
城内门户紧闭,街道上基本不见人影,只有零星几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匆匆在细雨中穿梭。
离约定的子时,还差三刻。
“这雨接连下了一晚上了,怎么还不停!”
云沧宫,柳之和几十个云沧宫弟子候在大堂内:“真的会有人选择这种时候攻进来吗?”她听着外边连绵不绝的雨声,有些犹疑。
“肯定会!莫师姐说的肯定不会错,而且仇师姐不也领队去了城门口和各府衙内,要是没情况的话,宫主她们也不会做这样的安排。”
正在擦拭剑柄的谭明听到她的问题后,语气坚定地回答道,他的态度稍稍安抚了柳之有些动摇的心。
“说的也是。”
不过她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等下如果其他门派真的打过来了,他们……不不不,是她真的能撑下一招吗?
他们从前都是与云沧宫内的同辈弟子以及师姐师兄们交手,还从未与其他门派的人正面对抗过,除了试锋会上那场。
而且那次一下就被打飞出去了呢……
柳之眼珠转了转,见周围人都一副肃穆以待的样子,没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
她摸了摸腰间的剑鞘,剑鞘表面凹凸不平的触感令她心安。
布满茧子的手握住剑柄,微微用力。
“唰——!”
银白的剑芒骤然从剑鞘中跃出,柳之在剑身的倒影里看到了一张微蹙着眉的面孔,她与“剑”中的自己对视一眼,心想:无论如何,可不能丢了云沧宫的脸。
——
子时差两刻。
雨滴一刻不停地向下,潮湿的水汽浸入口鼻,几乎给人将要窒息的错觉。
李池璪沉沉吐出一口气,他侧目一望,身旁皆是戴着血色面具、左手绑着绿色布条的门中弟子,来的人并不多,武功较低的、本就与他这个掌门心不齐的都被留在了呈平县。
他想起离开前王家……派人来传的话:“李掌门放心,呈平县有慕王府‘照看’,定不会出意外。”
听着像要是没有王家,长绝剑派就会出意外一样。
虽然那王家使者早就看不到了,但李池璪现在想起来还是在面具下恨得牙痒痒。
待今日事成,他定要好好谋划谋划,怎么将王家赶出他的呈平县。
思绪到这时,他能感受到周遭的温度愈发低了,内力自发流转,褪去寒意。
突然,李池璪耳朵一动,步伐不一的、杂草被踩踏压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原是柴虎门已至。
六大门派两两行动,长绝剑派、柴虎门因习重剑、双锤的弟子较多,便接下了正面攻门的任务。
柴胡左臂上绑着黄色布条,笑呵呵地停在李池璪身边:“际柏城什么动静?”
李池璪捋了捋胡须:“巡逻队巡逻的规律跟飘云山庄透露的一样,一刻钟轮一班。”
“算算时间,飘云山庄的人该给我们打信号了。”
“怎么?巡逻队里面也有他们的人?”柴胡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远处的城墙。
“哼,他们是这样宣称的……”李池璪倒是知道飘云山庄背后站着谁,但他没明说,只是含糊道:“但谁知道是不是大话。”
“等等!”柴胡一边看着城墙方向一边放缓语气,不确定地说:“飘云山庄是不是约定过他们左臂会缠红布来着?”
“是啊!”李池璪有点奇怪:“那日飘云宴,你不是也在场吗?”话说完,他瞬间反应过来:“城墙守卫有异动?”
“你自己看看吧……”
李池璪往看过许多遍的城墙上望去——黑云依旧沉沉地压在城门之上,无端添几分压迫。
城楼上,守城的士兵队列齐整,按照既定的路线来回巡查,待他们从拐角处走出,走到刻着“际柏城”三字的城楼正上方时,李池璪眼神一凝,士兵左臂上系着的鲜红布条摄夺了他所有心神。
“这……这……”他想到了会有人被安插在巡逻队伍中,却没想到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方式。
柴胡一脸震惊地在他身边感叹道:“连城门守卫都是飘云山庄的人,飘云山庄的势力还真是深不可测!”
他话音刚落。
“嗡——!”
二人头皮发麻,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一般,一股难言的压力袭来,他们立即前倾重心,将双手各自放在腰间,做出戒备状态,却见一张血色鬼面隔着雨幕在城墙上与他们遥遥相对!
鬼面怪人似乎只是想跟人对上暗号,点了点头确保他俩都看到后,便将头转回去重新领着队列巡逻。
“呼——”
蓑衣上的水滴顺着手臂滴落,水花在手背上绽开,带来阵阵凉意。
那个鬼面怪人的实力毫无疑问在他二人之上。
柴胡呼出一口气,与身旁同时放松下来的李池璪对视一眼,喃喃道:“飘云山庄……真是卧虎藏龙、不容小觑啊……”
他隐隐觉得自己上了贼船,明明是想图个安稳,眼下倒被迫卷进了暴风雨中。
李池璪则是表情凝重,没有应话。
经过这么一遭,两人顿觉压力大增,无心闲聊,于是沉默着熬过了剩下的时间。
“咚!咚!咚!”
打更声如约响起。
“时间到了。”柴胡低声道。
李池璪点点头,忌惮地看了一眼城墙方向,向后做了个手势。
一行人压低身形,顺着之前探好的路逐渐靠近城门。
站在厚重高大的城门前,开路的几名弟子伸出手,沾着些雨水的城门在其手下冰冷刺骨,却似有鼓动之意,令他们胸腔中的心脏都剧烈地跳动起来。
但既已到此,断没有反悔的机会。
几人虽有些害怕,仍咬咬牙,开始使劲。
“嘎吱——”
城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被雨声遮盖,在他们听来却震耳欲聋。
城门竟真未被上锁,明明早有预料,李池璪看到这一幕还是心里一跳,缝隙就在他们眼前越扩越大,待到门间缝隙扩大到能容三人并排通行时——
“走!”柴胡发出一声低喝。
一群人鱼贯而入。
城门上,左臂绑着红布的“守卫”站在高处静静注视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夜中。
“噔噔噔——!”
一队同样装扮的士兵匆匆从城楼内的云梯上来,其中一人上前道:
宫“……少庄主。”仇妍好险咽下早已习惯的称呼:“云沧卫已发现后山南北两面准备入侵门派的踪迹。”
江晏青颔首:“让他们小心行事,尽量在两方人马进入云沧宫前就完成‘偷梁换柱’。”
“是。”
“我记得守前山宫门的人几乎都是新选拔上来的弟子……”江晏青在心中笼统地计算了一下:“他们需要配合云沧卫坚守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没问题吧?”
仇妍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是自信:“少庄主放心,守宫门的弟子均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论实力皆可与楼姑娘一较高下。”
“嗯,那就交给他们了。”江晏青了解仇妍,知道她从不夸大其词,便也跟着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她将目光投向远处亮着微弱灯光的群山:“那么接下来便按计划行事,三皇子那边……”
“叫……”江晏青摇摇头:“算了,三皇子的身份至关重要,由我亲自去。”
“是!”
仇妍准备带队离开,正抬脚走了两步,就被宫主叫住:“还有一事——”
她立即停下脚步,转身。
“你带人去处理谢家时,如果发现谢府有异动先不要插手,交由谢家人自己解决,必要时可以帮帮那位胡夫人。”
仇妍虽然有些惊讶谢家的胡夫人何时与宫主搭上了关系,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毫不迟疑地应下。
谢家私兵不多,但终归家底丰厚,能兵不血刃地拿下,自然最好。
……
后山。
几乎是子时更声响起的同时,重鹭派、非岳门的领队人各自对视一眼,径直往云沧宫的偏门袭去。
一路上只有众人施展轻功掠过草丛时,激起的草木耸动声。
重鹭派这次派来的是上次参加过飘云宴的长老卫宁,他在奔袭途中偶尔会听到掺杂在雨声和风声中的沉闷声响。
他原先以为是闷雷,却没见到天上闪光,雷声有这么轻微吗?
“轰隆隆——!”
真正的雷声响起时,他打了寒颤。
卫宁脸色大变,立马停下来大声叫喊道:“停下!停下!!”
非岳门的掌门人没来,来的是个大块头长老。
大块头长老叫任柏康,他听到卫宁的声音后,立即示意其他人停下,转头问道:“卫兄,怎么了?”
卫宁阴沉着脸,“唰”地一下抽出背上背着的砍刀:“不对劲。”
“我刚才听到了闷响。”
他神色紧绷。
“不是雷声。”
“有人跟在我们后面!”
风雨交加,摇晃的树影下,佩戴着同样红色面具、左臂皆悬挂着白布的两派弟子疑惑地跟着前面的人一同停下脚步。
卫宁扫过一张张辨不出具体模样的脸,持着砍刀缓步向他们走近:
“我们当中混进了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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