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系完安全带,亚伦坐回到驾驶座上,发动轿车的同时轻声问我。
我从过往艰涩的记忆里跳脱出来,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时的绝望和黑暗。我吸了口气,说没想什么。
亚伦看了看我手里的那份冰淇淋,说:“我很久没看你吃过这些了。”
“嗯,我在公园里逛了逛,看到有卖的,就买了个想尝尝。”
“甜吗?”亚伦问。
我说:“我还没吃。”所以不知道甜不甜。
“今天都去了哪里玩?”亚伦其实并不关心这冰淇淋究竟甜不甜,他像只是想和我好好说几句话所以随口一问。
“我去邓瑞家,邓瑞你还记得吗?她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小名叫豆包,是不是听起来就感觉软糯糯的……”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突然记起不久前亚伦还在问我要一个孩子怎么样,我当时没能给他准确的答复,现在却又提起别人家的孩子多么可爱,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所幸亚伦没察觉到我的异常,只是笑着跟我说:“我记得邓瑞,上学的时候她是体育委员对吧?她好像对谁都挺凶的,唯独对你还不错。”
上学的时候我为数不多的朋友除了张研也就是邓瑞,邓瑞当初是转校生,只和我做过短暂的一年同学,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我低声应着亚伦的话,心里在想,如果邓瑞知道以前那些事的话,还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大概是我们之间像今晚这样轻松对话的时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亚伦不想和我冷场,看我突然没说话了,又主动提起:“你和邓瑞都聊些什么了,宝宝。”
我总不能说我是为了路霄去找邓瑞的,只能装出有点累的模样,小声说:“没聊什么,就以前一块玩的事。”
忽然不想再和亚伦说话,是因为想起了梦洁。
这么多年后,只在班里读了两个学期的邓瑞都知道梦洁人缘好,可见当年的梦洁在班上是一个多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没有人会不喜欢梦洁的,一个家世好,教养好,外貌好,学习成绩也好的女孩子,一个让你会忍不住埋怨上天为什么要把她塑造得如此完美的女孩子,一个光是站在那里,轻轻一笑就能夺走所有人目光的女孩子。
我和梦洁认识了有多少年,她就成为了我多少年的心结。这心结平时不会有所触动,只在和亚伦有关的时候,会鲜明地让我感到如鲠在喉,难以自容。
结婚这几年里,我从不主动提起梦洁,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她没有办法比较,自取其辱的事情不会有人傻到去做。所以慢慢的,梦洁从一个心结,变成一个禁忌,一个不敢触碰,惊觉就会恐惧的禁忌。
回到家里,亚伦去浴室洗澡,路霄给我买的冰淇淋已经融化,小纸船翻在了各色混合的奶油当中,看起来惨不忍睹。我把它放在桌子上,没有吃也没有丢。
阿姨问我吃过饭了吗,我其实没有吃,转头想到这么晚了再让她去做饭会很麻烦,就说已经吃过了。
“这个全都化掉了呀,我帮你扔了吧。”阿姨的视线转向桌子上的冰淇淋,接着顺手就拿了起来。
我呆呆地说:“哦,好的。”
我多看了那冰淇淋两眼,阿姨以为我是舍不得,丢进垃圾桶里后又回头看我,说:“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我也会做的,下次我去买点需要用的配料来做给你吃,比外面买的健康。”
“是吗……”我想了想,说,“我原来爱吃这个啊,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是一种挺诡异的感觉,我在想我可能不是记性不好,而是精神分裂,在第一个我不知情的时候分裂出了第二个我的人格,第二个我背着第一个我做了很多我完全没有印象的事,导致如今我很多的记忆都没有办法和现实相连接起来,产生失忆的错觉。
我可能是该要去看看医生了,虽然我挺不喜欢去医院的。
睡觉的时候,我跟亚伦说最近身体不太对劲,想去医院看看。亚伦摸了摸我的头,又摸我的脸,充满歉意道:“都怪我,宝宝。之前明明说要带你去检查一下的,结果耽搁了这么久。”
我知道亚伦工作忙,我说:“我可以自己去的,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让阿姨陪我吧。”
“你已经开始抱怨我了吗,宝宝。”我和亚伦面对面地侧躺着,熄灯的房间里,当眼睛适应黑暗以后,我看到亚伦面上浮起一丝懊悔的情绪。
我笑了笑,问:“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我喜欢我陪着你的任何时候,因为那会让我感觉你是需要我的。如果我的位置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能随意替代,那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亚伦眼眸深沉地看着我,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把我的一只手拉过去放在他的脸旁。
“xx,之前的时候,你跟我说离婚……我真的接受不了,所以当时可能对你语气重了些,也做了让你难过的事,拿你弟弟的工作来逼你,我跟你说对不起,但我那会儿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要因此抱怨我。”
亚伦字字真切,他拉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不易察觉地握紧:“你跟你弟弟走了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虽然我自己不清楚状况,但我想我一定还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失望,让你后悔跟我结婚。我很害怕这个,就好像你已经完完全全不再需要我,那我又该怎么办。”
亚伦真诚地向我袒露了他的心迹,他并不是事事都能稳操胜券,他也有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时候。
寂静的夜里,我忽然摸到亚伦脸上的泪,烫到心口都为之一颤,我嗫嚅着嘴唇,心里苦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xx,我想让你永远都需要我,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留在我身边,因为我也需要你。”
亚伦把我搂进怀里,他温热的吻落在我的额头。
亚伦帮我预约了身体检查,隔天早上抽空带我去了一趟医院。
工作日的医院依旧人满为患,我抽血化验后又去做了几项常规检查,等待拿结果的间隙里,亚伦牵着我的手推开了一位医生的办公室大门。
医生人很友好,微笑着先让我在椅子上坐下,又和我说身体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他,不用太紧张,放轻松就好。
我犹犹豫豫的,话也说不太利索,医生的目光在我脸上看了会儿,又看向亚伦,接着似乎了然于心,礼貌地请亚伦先出去,让他和我单独聊聊。
亚伦没有多言,离开前附在我耳边说了句“宝宝我在外面等你”。
“现在没有别人了,你能和我说说了吗?”医生唇边挂着耐心的笑容,两手交叉撑在桌上。
我思忖半晌,慢吞吞地开口说我其实身体上没哪里不舒服的,只是觉得自己可能精神有点问题。
“哦?那很严重了,你可以慢慢跟我讲,我今天的时间都是为你服务的。”医生拿出纸笔铺在桌上,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是精神分裂了,我总是不记得很多以前的事情,而我身边的人都清楚记得,当他们习以为常地和我说起时,我觉得疑惑,甚至奇怪,好像在他们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而且我夜里总是睡不好,很长时间了,要么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要么就是睡着了全都是可怕的梦,那些梦境都太真实,最后把自己吓醒。”
医生在纸上记录了几笔,接着问:“出现这种状况有多久了?”
“最近,”我想了想,说了个大概的时间,“就是前两个月开始,到现在。”
那是我最开始想和亚伦离婚的时间。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如果生活或者精神压力过大,是会产生记忆紊乱和神经衰弱难以入睡的症状。”医生停顿了下,问我,“你觉得在你的生活中你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压力吗?”
压力吗?似乎没有,我无需工作,也不愁吃穿。
医生看我迷惑,换了个方式问道:“或者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压力,只要是让你感到不太理解的事情也算,你仔细想想,有吗?”
“我前段时间,突然很想和我的丈夫离婚……”这种话有点难以启齿,但对方是医生,我还是如实地说出了口,“他问我为什么,我当时的回答是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幸福了,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我们结婚三年,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不用工作,甚至一次饭也没有做过。他脾气很好,对我温柔,耐心也很多,一般有任何问题我们都是当场解决,唯独离婚这件事,他坚决不同意,我们耗了挺久,最后不了了之。”
“是为什么呢?如你所说,你的丈夫一直对你很好,那你怎么会突然有离婚的想法?”
我回忆着:“有一天早上,他突然变得很反常,他不仅比平时早出门,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有香水味,我从来不用香水的,他也不用,那种香闻起来不像男士香,我感觉是其他女人身上喷的味道。这样的情况连续了好几天,他早出晚归,我心里很难受,就提了离婚。”
医生点点头:“你没有问他那么早出去是做什么吗?”
我说:“我问了,他告诉我是去机场接朋友,但是接朋友需要一连接好几天吗?他显然说的是假话,我就不想再问了,觉得心累。”
“你怀疑你的丈夫出轨了吗?”
“出轨”这个词听起来尖锐,我本能地皱起了眉:“我不觉得他会出轨,你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如果他移情别恋,他根本用不着出轨,那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让我卷铺盖滚蛋更简单。”
医生从我的话里提取到关键点,他一针见血地问:“既然你知道他不会出轨,心里也明白他爱的是你,那又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而想离婚呢?”
我开始沉默,如同医生所言,我了解亚伦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知他不可能出轨,却还要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这其实没有必要。
“其实我建议你,你可以试着问问你的丈夫,如果这是你的心结所在,你就要去弄清楚原因,这样才能彻底放下,既然你的丈夫对你很好,我认为只要你开口,你的丈夫应该会告诉你全部。”
心结。
提到了心结,我心态逐渐变得不好。毕竟亚伦从始至终就不是我的心结,我的心结另有其人,但我连对亚伦都说不出,又怎么能告诉医生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惧怕的人,尽管那个人什么也没做。
医生目光如炬似乎看穿我的一切,他开始语气柔和地引导我:“再和我聊聊好吗?我想知道你所有难过的来源,我想为你排忧解难。”
我在无解的迷茫中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做不到坦然以待,压垮我的是一个从头到尾没有做过任何事的旁人,这太可笑了,我做不到把这些对医生和盘托出。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抬起头:“谢谢你今天愿意听我讲这些,但是就到此为止吧,我想我可能需要自己再好好想想。”
医生态度一如既往地和善:“好的,那我就替你开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你带回去吃,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起身离开的时候,我情绪很低落,医生这时把一张名片塞到我手里,诚恳地说:“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同时也是一位有名的心理医生,我想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更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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