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苏子静静地听着老农的讲述,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个美丽而坚强的少女形象。
她想象着那个少女化着精致的妆容,穿梭在礼堂之间为新人化妆的场景。
然而,她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
这样一位坚韧而优秀的女孩,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那位妇人如此恶语相向呢?
但看着老农痛苦的表情,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陪伴着他,继续前行。
她跟随着老农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土巷街角。
老农轻声说道 ,
“姑娘,我家到了。”
棠苏子环顾四周,只见几间简陋的土坯房构成了一个小院,墙体斑驳,岁月在其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屋顶覆盖着稀疏的茅草,在寒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风雪的侵袭而倾塌。
院子不起眼的一角,被竹栏围起,里面种植着一排排不知名的植物,它们被稻草细心地围扎覆盖,如同穿着冬衣的小生命,在严寒中顽强地生存着。
老农注意到了棠苏子的目光,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片农地,眼中闪过一丝怜爱与怀念。
“这是红蓝花,”
他缓缓说道,
“是我闺女种的。以前红蓝花盛开的季节,她总是满怀热情地采撷花瓣制作胭脂,常常忘记了吃饭和休息……”
说到这里,老农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被过往的记忆所触动。
将拖车停靠在院角后,老农对棠苏子说,
“姑娘,你等等。”
他转身走进了一间简陋的灶房,不一会儿便提着一筐鸡蛋走了出来。
“姑娘,这是我家养的鸡下的蛋,你带回去吧。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棠苏子连忙推辞,但老农的坚持让她最终收下了这筐沉甸甸的鸡蛋。
在离开之前,棠苏子认真地对老农说 ,“老伯,筐里有几贴跌打摔伤药,您记得敷上。保重身体。”
说完,她不顾老农的再三推辞,转身快步离开了小院。
走在回方府的路上,棠苏子的步伐似乎被思绪牵引得异常沉重。
老农女儿的遭遇如同一幅沉重的画卷,在她的脑海中缓缓展开,让她不禁为那位未曾谋面的少女感到深深的难过。
她想象着那个曾经充满热情与活力的女孩,是如何在生活的重压下逐渐失去了光彩,又是如何遭受了那些无端的指责与误解。
这份同情与怜悯,让棠苏子的心紧紧揪起。
然而,在这份难过之中,又夹杂着一份由衷的感动。
她看到了老农对女儿深沉的亲情,也感受到了那份无论女儿身处何种境地都始终如一的关怀与牵挂。
她不禁想到,自己前世的亲人如今怎么样了?是否在某个角落里,会不会也有人如这位老农一般,时常挂念着她?
可是自己,还会有机会和他们重逢吗……
酒苏郡一处古宅。
更准确地说,是一片荒芜之地。
它的屋顶早已不知所踪,仿佛是时间之手轻轻一挥,将其抹去,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天空背景。
四周,由一块块历经风霜、斑驳陆离的土坯墙围筑而成,墙面之上,青苔密布,裂痕与剥落的痕迹交织,宛如老者脸上沧桑的纹路。
冬日的暖阳,透过那扇残破不堪、参差不齐的木门缝隙,洒落在门外两位身着华服的身影上,在这片灰扑扑的色调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时影紧随周瑾之后,目光在知州大人的背影与这片荒凉之间徘徊。
他心中满是不解,明明昨日已妥善安排了与方阁主的会面,而临近会约之时,周瑾却来到了这样一个如此荒凉的地方。
作为周瑾麾下近三年的幕僚,时影早已习惯了揣测上司的心思,但此刻,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片刻之后,只见周瑾缓缓步至门前,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古旧的钥匙,轻轻插入那已锈迹斑斑的门锁之中。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门锁竟奇迹般地开启了,这一幕连周瑾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轻轻推开门扉,踏入了这座尘封已久的古宅。
院内,杂草丛生,野花点点,它们在这片仿佛被遗忘的土地上肆意生长,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荒凉。
主屋由三间房舍构成,每间都承载着周家往昔的记忆。
父母亲的居所、庄严的厅堂,以及那间本应属于阿姐与奶奶的房间。
以前墙上还挂着阿姐亲手绘制的画卷,但自他出生后,阿姐便与奶奶一同搬进了灶房旁边那间简陋的小房子。
望着眼前的废墟与散落的旧物,周瑾的思绪被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块刻有花纹的石板,曾是他们家不可或缺的饭桌。
记忆中,除非遇上雨雪天,家人总爱围坐其上共享晚餐。
然而,母亲总是偏爱地将最好的菜肴置于他面前,而角落里的阿姐,她的筷子总是难以触及那些美味,多数时候总是默默吃着眼前的白米饭。
还有那被泥土半掩的书本,仿佛阿姐未竟的梦想。
周瑾曾从夫子口中得知,阿姐曾是学堂中最为聪慧的学生。
然而,家里为了全力供他上学和治病,最终做出了让阿姐中途辍学的决定。
他的出生,是阿姐的灾难。
他本应要去承受阿姐的怨恨的。
但是,每当他因困窘的家境与羸弱多病的身躯,成为其他孩子嘲笑与欺凌的对象时,阿姐总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即便她自己也身形瘦弱,却用尽全力护他周全。
而他,却一直给阿姐带来不幸。
特别是他的那场大病,几乎耗尽了家中的积蓄。
为了救他,父母甚至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带他前往京城寻求救治。
而这一决定,发生在奶奶离世后不久,使得阿姐在奶奶离世的重创之后,又不得不面对被独自留下的残酷命运,最终她的生命之花也过早地凋零了。
被往昔的回忆紧紧缠绕,周瑾的眼眶渐渐泛红,他凝视着眼前这片荒芜的废墟,心中默默地向阿姐倾诉着无尽的歉意与思念。
但他知道,那些话语,却再也无法穿越生死的界限,抵达她的耳畔。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直到周瑾的情绪逐渐从哀伤中抽离,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这时,时影适时地出现在他身旁,轻声提醒道,
“大人,府上派人传来消息,方阁主已在府中等待多时了。”
周瑾冷哼一声,似乎在以此表达对某种情绪的宣泄,随后他再次环视这座充满回忆的院落,与时影一同走出了这座古宅。
看着庭院中日晷的指针悄然滑过一个时辰的刻度,周瑾的身影却迟迟未现,郭彦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愤愤道,“这周瑾,摆明了是故意拖延!”
方不遇静静地坐在一侧,手中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能暂时安抚他内心的波澜。
“我理解,”
他轻声说道,
“迢迢的离世,我难辞其咎。他对我心生怨怼,也是人之常情。”
“哼!”
郭彦冷哼一声,不满地反驳,
“他还有脸怪你?若非有他这么一个‘好’弟弟,周迢何至于在周家受那么多苦?生前不闻不问,死后倒来装模作样!”
“够了,别再说了。”
方不遇轻声制止,每次一想到迢迢那充满坎坷与苦难的一生,他的心便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刺深深扎入,一阵阵难以名状的酸楚与痛楚交织在一起,令他呼吸都为之一滞,难以自持。
见状,郭彦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周瑾终于姗姗来迟,步入厅堂。
“抱歉,方阁主,让您久等了。”
他的话语虽显歉意,但眼中却无丝毫悔意。
他对于阿姐为救他而牺牲于风雪之中的事实,心中始终难以释怀。
“无妨。”
方不遇起身回礼,面色平和,言辞间不失分寸,
“周大人新任洧州知州,方某因公务繁忙,直至今日方得空前来祝贺,还望周大人海涵。”
“方阁主言重了,应是周某向您致歉才是。您奉旨督察断桥案,我作为知州,理应尽地主之谊,却拖至今日,实属失职。”
两人一番客套之后,气氛略显微妙。
而后周瑾直视方不遇,话锋一转,
“方阁主今日莅临,莫非仅是为祝贺之事?”
两人心照不宣,周瑾深知此访必有深意。
闻言,方不遇微微颔首,正色道,
“周大人慧眼如炬,方某确有一事相求。”
“哦?”
周瑾的目光在方不遇身上停留片刻,审视中带着几分复杂。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他记忆中那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暗自思忖,这些年里,方不遇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到攀附上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提督刘明忠,再到成为当朝最高监察机关的掌舵人,这其中的艰辛与机遇,恐怕只有方不遇自己才能体会。
若阿姐知晓,她所倾心之人,竟与宦官为伍,在权力的漩涡中浮沉,她是否会为当初的选择而后悔?
方不遇仿佛看穿了周瑾的心思,他的眼神坚毅而坦荡,直直迎上周瑾的审视,
“陛下命我彻查断桥案,经过数日调查,我发现此案错综复杂,牵涉甚广,其中不乏洧州尚且身居高位的官员……”
此言一出,周瑾的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
他并非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但亲耳听到方不遇的确认,还是让他的心为之一震。
他上任之前,虽一直对洧州的复杂局势有所耳闻,但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洧州这潭水,远比他最初想象的还要浑浊。
“我相信方阁主所言非虚,洧州之现状,我亦有所体会。”
周瑾沉声道,
“只是,此案牵涉甚广,若真要一查到底,恐怕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
方不遇点了点头,语气恳切,
“正因如此,我才需要周大人的协助。”
周瑾闻言,陷入了沉思。
他虽对方不遇心存芥蒂,但也深知,对于方不遇此次的提议,他无法拒绝。
作为新上任的知州,他肩负着推动新政、改善民生的重任。
而要想实现这些目标,就必须先打破洧州地方势力的盘踞,为改革扫清障碍。
周瑾明白,这股地方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它们之间利益交织,相互勾结,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若不彻底清除瓦解这股势力,他的新政将恐难以推行,甚至可能遭遇重重阻碍,最终使得他的知州头衔变得有名无实,沦为空架子。
“你希望我如何协助?”
周瑾终于开口问道。
见周瑾松口,方不遇心中稍安,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说道,
“目前我们已掌握部分线索,但要彻底根除这股**势力,尚需确凿证据。我们查到断桥案的关键人物——酒苏郡主簿王贵。在事发之前,他与林泊文之间的私交异常密切,许多迹象表明,林泊文的许多不法行为或与他有关。然而,林泊文入狱后,王贵便被停职了……””
说到这里,方不遇故意停顿,目光紧锁周瑾。
周瑾不解其意,追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彻底罢免他的职务吗?”
“不,我需要你恢复王贵的职务,并设法提拔他。”
方不遇缓缓吐出这句话,眼中闪烁着睿利的光芒。
周瑾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这其中的深意。
他在心中暗自赞许,
好一招引蛇出洞!
“好,我明白了。”
周瑾点了点头,与方不遇交换了一个无需多言的眼神。
两人都明白,这场斗争将会异常艰难,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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