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乌黑的坑洞证明了刚才那道雷的真材实料,“……巧合吧?”殷苍试探性开口。
啪,又一道雷劈过来。
殷苍二话不说虔诚磕头:“嗷嗷您老家人都是神仙了,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好不好嘛~”
撒娇的殷苍跪在地上,上半身几乎快要趴在地上了,灰白眼珠贼溜溜地转,一看就没多少的敬畏之心。
不过,神明是偏爱他的。
没看再降下凶残的粗雷来,微凉的空气凝固下来,这吓得殷苍瑟瑟发抖。
殷苍面前突然多出一个玻璃杯,是傅星晖给他的,里面是透明的液体,还冒着热气。
殷苍又惊又喜,“热水?!”
脖子伸出二里地,类似吃干噎酸奶的那种艰难,品味出水的淡淡清甜,殷苍发出一声喟叹,好喝。
哑声和傅星晖分享现在的感受,“我喉咙好干。”水流入喉是疼的,后半句出于各种考虑殷苍没说。
红宝石的眼眸有一抹光亮的倒影,道长脸上情绪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淡然,他说:“你都快五年没吃过食物和水了,就更别提是热水这种奢侈品。”
殷苍并不搭话,也不想思考,他看向黄金树外蓄势待发的蚂蚁大军,“蚁群要来了,你……”
回头的殷苍突然闭嘴了,他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
傅星晖已然等死,学葛优先生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目光呆愣,似乎陷入某种智慧的思考中。
急得殷苍揪着他头发,训道:“你能不能振作起来?!”
对此表情平淡的傅星晖抬了抬下巴,“让我喝完?”殷苍猜测对方的意思,傅星晖继而点头。
“行叭。”殷苍抿一口热水。
热气熏腾着双眼,殷苍感觉他的视力有所恢复,虽然不知所措,但是他相信傅星晖有后手。
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他也不着急。
这太监谁爱当谁当!
寒冷的傍晚,一杯热水正好能够缓解压力,还能带来温暖,以及心理上的安慰。
蚁群已然大变样,在吞噬同类过后,有的进化成蚂蚁人,拥有明显的四肢躯干;有的保留了巨大化,这类蚂蚁充当坐骑,它们组成了骑兵。
蚂蚁大军冲来,以身躯搭桥,轰炸着黄金树附近的宛若玻璃糖的金色防护罩。一次次冲锋,即使这糖块再坚硬,也会在寒冷中变得生脆,一咬就唇齿留香,糖渣飞溅。
天空暗沉,寒风呼啸。
而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黄金树下,殷苍还在闲聊。
“这是你结婚对象的戒指?”
傅星晖再次伸手示意殷苍看他的手掌心里的一对戒指,问:“给你你要不要?”
“不要!”殷苍疯狂摇头。
“我可是单身贵族!尊贵的杀马特!忧郁之冷风!就算结婚也不找你这样式的冰块,一点都不善解人意!”
抓了抓额前刘海,鼻子快变成匹诺曹的殷苍自然知道这戒指属于谁,也明白他自己肚子里孩子的归属问题。
他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你还是老样子。”傅星晖说。
死活不承认,他们本质上没区别。
死的状态下,过于亲密了。
活的状态下,问就是直男。
莫名觉得好笑的傅星晖摇了摇头。
小庙两扇红门上的漆首在冷风中发出叮铃咣当的声响,殷苍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你许过愿吗?”他问傅星晖。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我许过了。”傅星晖回答他。
“你不是不信吗?”
对此傅星晖笑而不答。
据说人死前能够看到人生的走马灯,傅星晖眼前好像就出现过往的画面,他伸出手好似要触碰记忆里的美好。
“如果我再自私一点,没那么多同理心,这一切会不会不一祥?”
“你在说什么屁话!”
啪,殷苍抓住傅星晖这只抬起来的爪子,神色焦急道:“人类就是这样的!”
听不进去殷苍在说什么,傅星晖向后仰头,闭上眼,声音在抖:“为什么会后悔?如果我转身离开……”
“蠢!转身离开就不是你了啊!”
殷苍大声骂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傅星晖突然丧失了求生的**!
轰隆隆,四周黑压压一片覆盖了整个防护罩,月光皎洁,可是照不进金色的糖块里,光亮在一点点压缩。
顶着蚁群卷土重来的压力,殷苍颤抖着双手问他:“快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去老宅找过我?窗台上的钥匙是不是你放的!”
傅星晖摇头,嘴唇蠕动,他想说什么,可说不出来,一旁垂落在身侧的手很奇怪地在抽动。
“你回答的是第二个问题是不是?”
道长强撑着精神,嘴唇张开又想再张大一些,傅星晖看着殷苍那双依旧是灰白色的,此刻却多了一些光亮,那是智慧的光辉。
眼含热泪的傅星晖彻底没牵挂了。
啪,如断了线的风筝,傅星晖没办法再做出任何回应,身子向后无力跌倒……
“傅星晖!”
急得殷苍上去要拽他,两米的的家伙过于沉重,而殷苍过于羸弱,两个人一前一后倒下。
手腕出青色血管凸出,呼吸颤抖的殷苍乱了分寸,要亲眼见证生命的消亡,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趴在道长身上,殷苍抬手给他两巴掌,“别睡!万一你睡了有蚂蚁欺负我怎么办?气死了这和电视剧有什么区别?能不能再喘两口气?”
捧着傅星晖的脸,殷苍低吼:“我和宝宝是来投奔你的啊,哪有你这个家伙先死在我们面前啊?你要让我怎么办啊?!”
睫毛上的水雾短时间结了一层冰霜,随着眨眼的频率消化在滚烫的泪水中,殷苍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
下雪了。
呼出一口白雾,殷苍微红的眼眶湿润,最好还是不要死啊傅星晖……
青灰色的皮肤上隐约红光游走。
“你喂我的是心头血吧?至阳之物,那我肚子里的东西怕不是阴气重的大家伙,你死了谁还能压制它?”
“你别睡!只要你不睡,我就答应你……汤圆吃饺子……”
傅星晖的手指微微能动。
说话间有了雾气,殷苍没有空理会温度的骤降,一直盯着傅星晖那双暗淡的红宝石,强调他自己说话的话:“对就是吃饺子,回去了我请你吃猪肉大葱的,韭菜鸡蛋的也行,其他口味我不接受啊!”
在殷苍的努力下,道长的眼珠子动了,身上却有黑气在四周漂荡着,风吹过,像揉面团似的那样扯来扯去。
傅星晖契约的鬼正在撕扯他弥留之际残留的灵魂。
殷苍哦肚子突然绞痛,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痛,无数尖锐的针扎向脑袋里的神经,密密麻麻的针刺感让他疼痛难忍。
这是怎么一回事?
阳气压不住了?!
难不成……
“赶紧,死之前发挥你最大的价值啊,去过老宅没?去过,眼珠子往你左边转;没去过,就别乱动!”使劲摇晃傅星晖的殷苍他快要魔怔了。
盯着他看不肯放过任何的细节。
十秒钟,一分钟,三分钟……不知道,后背汗津津的殷苍一动不动保持这个姿势,隔着短袖的布料能看到他腹部的位置似乎有什么要出来了。
肚皮一直在动。
红宝石遇光迸发出璀璨的色彩,傅星晖突然起身,像是回光返照似的,肾上腺素最后的一剂强心针打给了大脑,紧接着指令发出。
他亲上了他。
殷苍瞪大双眼,“唔!”
这个时候亲什么啊?!
柔软的唇瓣之间多出一个小球,它被傅星晖用力推进一片幽深中……
牙齿碰到了一个小玻璃球,咯嘣,汁水爆浆,毫无规律地喷洒在口腔里,殷苍咬碎了它。
“……”
咽还是不咽,这是一个问题。
说不清是什么液体,已经傻了的殷苍看到傅星晖缓缓离开他,唇与唇之间有暧昧残留的痕迹。
还是咽吧……万一是什么重生计划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什么借腹转生?
没有那个命就别当救世主啊!
被殷苍嫌弃计划不周到的傅星晖彻底倒地,他身上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道长的情况可以比做决堤的洪水,仅靠殷苍的双手是没办法阻止这样的灾难。
在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
同时傅星晖的倒下是一个信号,嗡,决一死战的冲锋号角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悄然降临。
【oi趁热】
【兄弟们冲!】
【马上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唰,殷苍行动了,他张开手臂挡在树枝摇曳的黄金树前,抬眸与冰冷的蚂蚁人对峙着,他不允许蚁群的靠近。
即使防护罩出现裂痕。
爱丽丝身后跟着形态各异的蚂蚁,她看着倔犟固执的殷苍,默不作声。
“他有复活手段吧?”
“灵魂没了的家伙怎么复活?”
“一定有后手的!”
殷苍猜测和他肚子的东西有关。
爱丽丝手中赫然多出一把小扇子,“你不是知道吗?傅星晖只是一个人类,又没经过神的改造,他怎么能用非凡手段呢?他又不是小说里的主角,傅星晖只是学了点不上台面的小手段,正宗的雷法都不会。”
啪,合上扇子。
在近乎绝望的殷苍面前。
爱丽丝上前一步。
毫不留情地抓着殷苍的胳膊,蚁后嘴角勾起,缓缓吐出一个真相。
“他这是还你一命。”
说完胳膊向后一甩,在爱丽丝眼中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的存在了,殷苍就这样飞了出去。
“嗷呜!”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救下被甩飞的黑发青年。
被球球咬着手臂的殷苍表情压抑扭曲,眼前堪比地狱的场景不停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讨厌傅星晖这样一命换一命,根本没有经过他同意,殷苍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自己这怎么这么悲催啊?
精怪抱着快要生产的肚子,她的丈夫要被其他厉害的精怪杀死了,等待她的只有生不如死。
对精怪来说,混血是不被存在的;对人类来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人。
想一想,一定有破局的办法!
一定有!
胜利在眼前,癫狂的蚁群已然没有理智可言,撕咬,血腥,癫狂……
在一片混乱中,快要被蚁群包裹成一颗黑茧的傅星晖转头,对着泣不成声的殷苍张了张嘴,根据口型来看那是两个字。
殷苍。
道长微微抬起的手腕砸向地面,骨碌碌,银白色的一对戒指破开黑茧,在相反的方向分开各自滚动两圈。
最终它们错开了。
暗色天空中白色的鹅毛缓缓落下。
银光闪过,一颗洁白的雪花立在那里,有划痕的戒指温热,雪花正在慢慢融化,那是傅星晖五年来的思念与悔恨,无尽黑夜里一个人听着火焰噼里啪啦燃烧时,他会想什么呢?
孤独,寂寞,唯一的温暖不能言语,这是傅星晖带给他的想象,人是轻飘飘的来,离去……离去怎么能没有遗憾呢?
鸭子坐的殷苍身上沾染灰尘,狼狈的他崩溃哭着大吼:
“神啊——”
“我要傅星晖活过来!”
“听明白了吗?我、要、他、活!”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的话,无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殷苍哽咽:“我原本就没想着活,神仙打架,你一个凡人凑什么热闹,傅星晖你混蛋!你死就死为什么非在我面前死?是我承认,我心软,我就看不得死亡!尤其是你傅星晖——”
近乎沙哑偏执的嗓音诉说着不满。
愿望凝结着当事人最想要的一切,这份执念吸引了游荡在外的祂。
铛,沉闷的钟声穿过云层,清晰地在殷苍耳边响起。
咚。
巨大的声浪仿佛在他心脏里面奔涌,跟随着血液的流向席卷整个身躯,钟声走过古树下的小庙旁时,一道刺眼亮光迸发。
整个世界像是被镜头过度曝光了一样,又白又亮看不清一切,时间停止流逝,万事万物在此定格。
吱呀,门开了。
漆黑一片中,无数的黑色小人涌现,它们东倒西歪,表情扭曲,却一起拍着手,卡着共同的节奏,发出并不和谐的呼声。
“许愿!许愿!迷茫的人儿啊,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毛骨悚然的声音迫使殷苍的哭声变小了,他脸上还有眼泪滑落,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这……封印的神是邪神吧!
童声清脆,拍手的节奏欢快,“许愿!许愿!祈娘娘最喜欢香火携带的怨念了,毫不费力的事情无异于是发财了吧?嘻嘻。”
一个垒一个,小黑人变成了小黑球,又蹦又跳的围着殷苍转,有笑脸,有哭脸,有长满皱纹的脸……它们转着圈彼此变换,殷苍眼前闪过无数张夸张的脸庞,他却记不住任何。
“嘿嘿年轻的人儿,你的愿望祈娘娘听见了!听见了!每一个细胞都听见了!那么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球球:“汪!”
【危险】
不远处那个黑球里只能看见傅星晖的一只眼睛,红宝石支离破碎没了往日的光辉,变成了原本漆黑的眼眸,从枯瘦的手臂可以看出道长的身体如同垂垂老矣的老年人。
也许正如傅星晖说的那样,鬼带不走他,可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年轻的灵魂,对他来说,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被一股奇特能力定住的蚁群一动不动,有的蚂蚁嘴边还有流动的黑色雾气,有的则是一块黑色的鳞片……
殷苍知道他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他的回答至关重要。
“我举报!”殷苍举手,摆出一副被欺负的理直气壮的表情,受到冤屈就要勇敢发声。
“我都许过愿了,神不理会我愿望就算了,还让这帮小鬼头在我面前又唱又跳,就不能管管它们,烦不烦呐!”
“我又没吃红伞伞白杆杆的毒蘑菇,也轮不到我出现幻觉吧?”
“……”
嘻嘻哈哈的童声戛然而止。
铛,更大一声的钟响彻云霄,小黑人依次退散,它们不甘心,从庙门里出现的漆黑的小手抓着死死盯着殷苍的奇怪小黑人,它那嘴脸格外清晰,是看见美味的垂涎欲滴。
它要吃了他。
小黑手不会给这帮小人辩解的机会,以一种绝对霸道的力量收拢它们,等到奇怪的小黑人离开后,打开的红门后面空空如也。
小庙是空的,不见什么祈娘娘。
按理来说,庙宇会供奉神仙,可这座奇怪的红色小庙似乎封印了一个叫祈娘娘的诡异神明。
“愣着干嘛?快实现我的愿望啊!”眉头一皱的殷苍摸着他躁动不安的肚子,“难不成等着我被异形吞噬啊?”
爱丽丝:……
哥们许愿是不是要上香啊?
你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自我感觉良好的殷苍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又软又哑,却杀人诛心:“之前不是说白城山白青观许愿很灵吗?怎么到我这里没有神明搭理我了?快一点行不行,赶紧复活人!”
小庙摇晃得厉害。
殷苍看见了,情绪更激动,“太上老君救命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啊啊啊这里有邪神啊,赶紧管管祂!”
“……”
小庙停止晃动。
黄金树的树叶沙沙作响,存在于未知的神秘力量似乎很烦殷苍这人,从小到大都烦的那种。
“不动了?”
停止大呼小叫的殷苍眨眨眼,挥舞手臂在空中指指点点,“愣着干嘛啊,复活傅星晖啊!”
爱丽丝作为神明的信徒,往常面对至高无上的存在时都是恭敬与惶恐,她第一次见这么勇的家伙。
却由衷的为殷苍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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