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万象，万邦来朝。”箫子渝阖了阖眼，低声喃喃：“他做到了。”
可他当初才只是一个六阶修为的小屁孩而已，三十年，即便只是太荒这样一个小地方，其中艰辛又有多少？
箫子渝不敢去想。
雪静静落着，他也默着。身侧，傅天骄还在嘀嘀咕咕讲一些太荒的事来。
什么太荒再也不是荒乱戈壁，反而搭建起了一片高楼城池，论大小，竟有康城的二分之一。新任城主风倾余以温润如玉著称，但谁都知道，能平定太荒一千年战乱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温柔的性子。
可是箫子渝知道。他本性善良，他将最真挚的一面展现出来，反而被世人当作面具。
纷纷踏雪声入耳，箫子渝敛了心绪，神色自若地望回去。
寰宇阁的小辈们纷纷跑了过来，为首的人认得箫子渝，率先行礼：“箫宫主。”
箫子渝闻声瞧过去，这人他认得，便是进去秘境前，向着封亓说话的袁允。
“实在抱歉，抢了你们的妖兽。”说着，箫子渝从袖口拿出闲着无聊炼制的几瓶丹药，“这里面是三品聚灵丹，瞧你们都临近突破，这便当作是补偿吧。”
聚灵丹虽然并不稀有，但这个品级还是要点灵石的，况且箫子渝出手阔绰，一给就是满满的好几瓶，小辈们纷纷都亮了眼。
“多谢箫宫主！”
“箫宫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尽可吩咐我们！”
箫子渝是四级炼丹师这事寰宇阁人人皆知，毕竟当年就是他在炼丹大赛中赢了寰宇阁的少阁主封亓。想要结交炼丹师本就不容易，更何况箫子渝还是剑修，出身第一仙门无为四宫殿，用不着外人保护，结交便更难了。这下有机会，大家都纷纷争着给好处。
箫子渝知道大家的意思，也有意与寰宇阁结交，便顺着大家，打听打听了师姐说的那东西。
只可惜，无人知道雪丝毫是个什么东西。
这秘境里的宝贝不少，傅天骄知晓箫子渝在等封亓通过考验的事后便主动带着他去寻宝。
什么灵丹妙药，修行秘籍处处皆是。但箫子渝现在也不是以前苦于修炼的少年了，这些当中，很多东西他都用不上了，便皆扔给了跟着的小辈们。有些好的，他便会收几个给风倾余留着。
过了几个日夜，秘境再次从冬日变为春夏。处处皆是蝉鸣聒噪，泉水涌动。袁允几人便盘腿坐在一起清算着这几日的收获，箫子渝与傅天骄便静静瞧着。
看着看着，箫子渝有些感慨了：“我少年时，也这样随一些好友们到处闯荡寻得机遇，有时也会以这些东西打赌，倒是同他们一样。”
“你还会打赌呢？”傅天骄笑道：“在我印象里，你打赌可从来没赢过。”
“……”这个箫子渝真反驳不了，他扶了扶额，“谁知道我运气这般不好。我有一回，还输了一栋楼。”
傅天骄一怔：“你才是真的贵少爷。”
他也往这一躺，“那现在，那些人怎么样了？”
这话落下，箫子渝便不言语了。他眨了眨眼，久久望着那群少年。
半响，轻轻道：“活了两个。”
傅天骄一愣：“啊？”
箫子渝转过头来，他面色很淡，眼中并无忧喜：“一共七人，活了我和楼三千两人，还有一人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
他声音很静，好似陈述他人之事一般。
傅天骄眉目微蹙，静了许久。
他又何尝不是呢。雪狼一族尽遭屠杀，凤凰除外的唯一神族，现如今便只留下了他一人。
两人皆沉默了许久，看着那边的少年们玩闹了许久，傅天骄才喃喃道：“你知道吗？你徒弟来找过我。”
“他来找你做什么？”箫子渝问道，手不由得握紧了。
小混账，来寻兄弟就不来寻他了？
“他成了太荒之主这事你知道吗？”傅天骄没有答话，反而问他。
这箫子渝早已猜到，便点了头。
“也对，他应当同你说过。”傅天骄轻声叹息，却不料箫子渝听了他这话拳头握得更紧了，满脸幽怨写着“猜的”。
傅天骄稍稍诧异，接着道：“他即将在太荒办一个人妖风月会，玩乐问剑样样皆有。他表面上是办场风月会，实际上却是暗中试探幽州的兵力。”
箫子渝的拳咻地松开，“这么快？”
风倾余这是一声不吭，打算自己去夺位了？
“他来寻你，是想拉你入营？”
傅天骄闻声点头，“这事不好考虑。我是雪狼最后一代，在山神没有孕育出新的雪狼之前，我是不会轻易站队的。更何况还是去做这种没有回头路的事。”
“天下之事皆为利来，与私交无关。”箫子渝赞成傅天骄的做法，但傅天骄与风倾余并没有多大的交情，风倾余来找到他，是否就是他已经没有人找了？
就这样还想去夺位？送死差不多！
就算余震现在大不如前，还有那些藩王呢？大妖呢？凤凰神鸟可还站在余震那头呢，风倾余啥也没有就打算直接上吗？
箫子渝捏着眉心，刚觉得自家徒弟很出息，现在便觉得直出奇。
“这事牵扯太多，容不得他在这胡来。”箫子渝默默站了起来，拍了拍袍子，“我得去寻他。”
“现在去？”傅天骄抬头看了天，现在天色已晚，圆月高挂，蝉鸣声中，缓缓升起片片薄雾。
“他现在记忆有些问题，上次寻我也是弄了三次才把事情说清楚。”傅天骄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天，“而且，这会儿都黑成这样了。你该不会月黑风高，揍他一顿吧？”
箫子渝缓缓扬了笑：“我倒真是去揍他一顿。”
又是不找他，又是要去送死，先前还一声不吭地跑了。亏他之前还心疼来着。
“你看着这些娃娃，省得又掉沼泽里去了。”
话落，箫子渝便破空离去了。
傅天骄刚要说些什么，便见一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傅前辈，袁允他……他又掉沼泽里了！”
傅天骄：“……”
-
追踪符的变动逐渐变慢，最终停了下来。旋即，感应缓缓变淡。
箫子渝黑着脸，借助符咒传音过去：“风倾余，你敢毁试试。”
符咒的动静立刻消散了，箫子渝稍稍缓了缓情绪，刚要召剑飞去，便察觉向来剑被风倾余召走了。
追踪符迅速变动着。
“呵。”
他当即召出赤莲，破空而去。
天边云层迅速翻滚着，隐隐约约有些雷鸣的迹象。一袭红鞭扬去，破开乌云，现出一条盘旋在空的水龙。
箫子渝面色冷到极致，抬手将向来剑夺了回来，踩在脚下，步步逼近那条巨龙。
“偷跑、拦剑、一声不吭地去送死，风倾余，胆肥了？”
箫子渝收了赤莲，缓缓飞去，他肚子里刚满满火气正要发泄，却忽然瞧见龙角根隐隐渗出的血迹。
“……”
他轻轻伸出手，龙头也顺着他的指尖缓缓低下，让他可以摸到冰凉的龙角。
风倾余的龙身看着与角一样，皆是个极好看、极轻的蓝色，不过明明看着冰凉，碰上的时候却将他的指尖烫了一下。
“师尊。”风倾余不敢抬头，只能努力翻着眸子瞧他。
这样子倒是滑稽得很，箫子渝有些想笑，但赶紧憋住了。
瞧了瞧，他收回了手，微微抬起下颚，“说吧，风月会，在哪办？”
风倾余一惊，目光有些不敢落在箫子渝身上了，“师尊，你知道了……”
“别说有的没的。”要是这个龙头再小些，箫子渝便动手捏住徒弟摆得跟拨浪鼓一样的头了，“场地在哪？何时举办？”
风倾余却没有答话，极小声道：“我……师尊，这个你别……”
说到后面，风倾余自己便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瞧他这副模样，箫子渝轻笑了一声。
“我听明白了。”他冷声道：“你此来人间为何？”
没等风倾余说话，他接着道：“招兵买马，我说的可有不对？”
“毫无不对。”
莫说不对，可以算是精简提要。他特意借助秘境联通太荒来此，便是为了寻以往能拉入的人，壮大阵营，等候时机。
箫子渝又哪里猜不到？即便是化成龙形，风倾余一个表情，他便知道风倾余要放什么坏屁。
“你记忆有误，若我没猜错，应是与你分出一个余昭明有关。”
风倾余默认。
“这次是你记忆的回光返照，对吗？”箫子渝缓缓阖了眼，轻吸一口气，“你快忘了。”
声音便在这话落后静了。
雷鸣也散去了，云层滚滚后退，天边寂静，独留箫子渝一人轻微喘息。
此刻过后，他将会逐渐忘记，忘了他曾在人间生活，忘了他是第一仙门的弟子，忘了……箫子渝。
“你把我当什么？”
所以他那句“只是前朝余孽”的话，意思便是要忘却所有，只为幽州而活了？
箫子渝不是说只让他记着自己，但是，总不能不留后路，这样一了百了。
他的手指微缩，风吹得有些凉了。
“风倾余，我要揍你。”
风倾余闻声回神，刚要开口，便见自家师尊一脚踹了上来。
身体极速下坠，风倾余不能让他人察觉到自己是魔龙的身份，极速化成了人形。
发丝衣袍迅速翻飞，发尖肆扬，而发尾，正是箫子渝气得有些泛红的指尖。
风倾余眼眸微动，他召回向来，刚刚站稳，准备拉住箫子渝，脚下的剑却瞬间空了。
箫子渝淡淡说道：“他是你的向来剑，更是我的胜邪。”
“小余，这一跤，你必须摔。”
咳咳，下一章，水里水里，咳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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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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