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雨钻进一个小巷子里睡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狐狸早就不见了。
如果不是身上的一包钱，她都以为自己昨天是在做梦了。
去粮店买了一两银子的米，陈司雨用眼睛估算了下，大概有一百五十斤重，后面又去扯了几匹棉布。
钱袋子还是满满一大袋，陈司雨将钱袋子放进怀里，心中安心不少。
今日也没听见曹家人去报官，陈司雨估猜是曹家大公子的钱太多了，少这么点，他压根就看不出来。
不得不说，陈司雨猜得确实没错。
曹家公子正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他是心情焦躁，无法安定，只能靠着来回踱步缓解心中压抑的情绪。
昨日，他抱住自己老爹的腿，气得他老爹踹了他一脚，他没脸没皮，他爹是气狠了，直呼自己家怎么出了个这样没样的孬种。
然后他爹就病倒了。
真是多事之秋，曹家公子现在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之前还想磨着曹家老爷一起去都城，现在曹家老爷一病，所有计划都被他打乱了，他娘也狠狠骂了他一顿。
又被他娘关进了房间里，曹公子可真是不甘心，他恨恨咬牙，绝对不能让他爹给他送去当兵，如今边区战事连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浪荡子，肯定死得很惨。
他还在琢磨着要不要逃跑，手里应该还有不少钱，他就不相信了，他爹娘真有那么狠心，等他逃到了一个安稳之处，用手中钱财定居下来，不过三五年时间，他爹娘肯定会消气的，到时候自然也会再次接纳他。
数了下自己房间里面的钱财，他只带了银票和少数银子，其他的都不准备带走了。
就在他翻窗准备逃跑的那一刻，恰好被家中仆人看见了，用手拉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而且还在大声叫嚷。
“公子要跑了，快来人啊！”
这声音叫得撕心裂肺的，他肯定没跑出去，被他娘抓到了，直接打了十个板子，连夜就送走了。
这曹家公子叫得比鬼还难听，后来他娘也没忍住，直接喊人捂了嗓子带走了，也因此没人发现曹公子的屋里少了钱。
次日，曹家人去楼空，就剩下几个仆人还在打扫，等过了今日，这个房子连着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
太阳才升上来，沿途就有早点店开门了，他们的包子馒头早早地蒸好了，陈司雨买了好几个饼，雇了辆牛车，坐在牛车上满载而归。
农村人白天基本上都去干活了，哪怕是十二三岁的男孩和女孩都下地去干活了，在家里的基本上都是未满十岁的小孩，还是光着屁股在地上满地跑的年纪。
她还特意找了个偏僻的小路回去的，一路上没遇见熟悉的人，回到家后，她将货物卸下来，家中没有人，应该是下地干活去了。
陈司雨躺在干草铺成的房间里，她是不可能去下地干活的，想了想，她从怀里掏出了从曹家拿过来的银袋子，挑了几块出来放在桌子上，摸着身子底下硬硬的被子，她忘了买了被褥了。
“你家人都在田里干活儿，你确定要一直躺在这里吗？”
四周空寂无人，除了干燥的墙皮偶尔会脱落一点掉在地上发出声音之外，那就只有风声了。
陈司雨翻了个白眼，“就凭我现在这样子，你觉得我还能干农活吗？”
扑哧。
对方忍不住笑了，从房间的拐角处走进来一只狐狸，它跳到陈司雨的床上，舔了舔自己的毛发。
“也是难为你了，住在这样的家里。”它说。
陈司雨偏头看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伸手抓住狐狸的两条腿，她动作很快，整理毛发的狐狸压根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她顺了两下狐狸的毛，狐狸挣扎着说：“你放开我。”
“别急，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你看看这里这么硬，你干脆帮我跑一趟，桌子上有钱，给这里带四床被子过来。”
陈司雨放开它，继续躺在床上，狐狸直接跳到距离陈司雨一米远的位置，听到陈司雨的要求，它高高地翘起脑袋，“这有何难。”
“嗯，就知道难不倒你。”
“这是自然。”它甩了甩尾巴，跳到窗台外面不见了。
陈司雨舒服地锤了锤腿，这就是刚修行出来的狐狸，没见过人心险恶，心思单纯，真是幸好认识的是她。
陈司雨心想：我真是好人。
这话似乎有些自卖自夸了。
她还在发呆，四床被子突然从空中掉下来压在她的身上，陈司雨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狐狸朝她自得地说：“看到了吗？棉被给你买回来了。”
陈司雨理了理头发，夸它道：“确实厉害，比我厉害多了。”
近乎敷衍的一句说辞，狐狸当真了，这一天，它的尾巴都是高高翘起，也不嫌累得慌。
她在床上躺了一天，肚子并不饿，事实上，这具身体的消化能力很弱，吃一点东西可以顶一天。
晚上妇人从田里回来，身上跟着两个小萝卜头，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妇人手里也抱着一个。
“回来了。”妇人道。
陈司雨点头，“米买回来了。”
妇人放下身上的竹筐，那竹筐里装着不少野菜，“正好，我去烧饭。”
“不用了，已经烧好了，在锅里，可以直接吃。”
这粥也是她哄骗狐狸做的，这只狐狸很好骗，很相信人。
“你到底是人还是妖？”在陈司雨指挥着她抱着两岁弟弟哄着睡觉的时候，狐狸忍不住问。
陈司雨道：“我是个鬼。”
狐狸放下弟弟，妹妹已经睡着了，弟弟还在兴奋地抓着狐狸身上的流苏玩，“看不出来。”
陈司雨闻言好奇地直起身子，“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我看不出来，但是你是个好人。”
陈司雨笑：“我本来就是个好人。”
狐狸又变成了女人的模样，她轻轻抚摸了两下弟弟的脸，弟弟瞬间就睡着了，她把他抱到了另外一边，自己趴在了陈司雨的旁边。
“在你进这个身体之前，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陈司雨想了想，停顿了一下，她装作惆怅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似乎上过很多人的身体，有男有女，我都快忘记之前我究竟是个男的还是女的了。”
“这样啊！”狐狸点头，她媚眼如丝，轻飘飘地看了陈司雨一眼，“你和我们狐狸差不多，我们狐妖在没有变成人之前，可以自己选择是男身还是女身。”
陈司雨来了兴趣，问：“你们不是也分公母吗？”
狐狸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们是妖，在化成人形的那一刻可以自己选择，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二次选择的机会。”
“为什么？”
“我是个半妖。”她低着头趴在床上，有些腼腆地笑，“我父亲是个狐妖，我母亲是人，母亲生下我时，我是个母狐狸，但是我父亲告诉我，在我成年之后，我还可以再次选择自己的化形性别，我现在才十六岁，距离成年还有三十四年。”
“原来是这样，你们五十岁才成年，那应该能活好久了。”陈司雨也学着她的模样趴在床上。
“几百年是没问题的，你什么时候去解决藤妖？”狐狸眨巴眨巴眼睛，头上戴着的银钗叮叮当当响。
“唔，我一个人不行，还得找个帮手。”
“加我一个还不够吗？”
陈司雨摇头，“不够，那只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你没有和它接触过，它真正厉害会开花，它开的花会变成蠕动的妖怪，并且还会从它身体上脱落，若是不好好安排，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去就麻烦了。”
狐狸道：“昨天我听到王家请了个有名的捉妖师，我们要不要和他一起联手？”
“你认识吗？”陈司雨知道，如果狐狸之前没有接触过，肯定不会直接提出的。
“算不上认识，你还记得之前我在山上受了伤，就是他救的我，后来我还被你带回来了。”
陈司雨想起来了，是那个买了她灵芝的男人，他也是个捉妖师，那肯定也能感觉出来狐狸身上的妖气，而且对妖怪没那么大的杀气。
“你找个时间把他引出来，我想和她见一面。”陈司雨道。
狐狸笑了笑，眼睛眯起一条缝，“你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
她趴在床上又变成了一只狐狸，占了一点位置。
陈司雨却是睡不着了，她今天睡了一天，磨磨蹭蹭地下地走走，胸口闷得厉害。
唉。
她不自觉地叹息一声，还是有点虚，睡了一天都没缓过来，或许她应该靠别的方式试试。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她坐的位置正好是妇人的窗户底下，妇人的房间里偶尔会传来啜泣的声音。
陈司雨坐得腿快麻了，悄悄站起来走了出去，胸口处的闷闷感消散不少，这点不适感可以忽略。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胸闷，还有一种难言的酸涩感，莫非是原身在身体上残留的情绪被放大了，她记得自己今天刚回来的时候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或许，她隐隐觉得是母女连心。
她胡思乱想一阵，走到了以前原身被藤妖杀死的位置，她摸了摸底下被雨水冲刷过的泥土，空气中混合着青草气味的泥土气息，她用旁边的石头往下挖了挖，找到了一根粗壮的藤蔓，它只有一小截，大学食指那么长。
只是这样小小的残体，就将原身活生生给吸死了。
陈司雨不由皱眉，既然已经吸取到原身的血液，这根藤蔓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而且还死了。
这是她的失误，当时居然都没检查一下周边。
她将藤蔓带回去，房间里的小狐狸还在睡着，她轻轻晃了晃小狐狸，小狐狸一爪子拍在她手上，力气很大，直接将她的手划出了红痕。
“别动，我要睡觉。”
“不能睡，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当时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是正在被吸干血液吗？”
小狐狸睁开黑色如墨的眼睛，急忙爬起来，“怎么了？当时这具身体被藤蔓缠住了，我打不过那只藤妖，就站在一边看着你被吸干了。”
陈司雨立刻抓住了重点，“干？什么样的干？”
“像干柴一样，你的皮肤都是干的，和冬天枯燥的树皮差不多。”
“那我是什么时候变的？我一直都是那么干的状态吗？”陈司雨忍不住追问。
狐狸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陈司雨放开它，“所以说后面你也没看见了？”
“后面我被藤妖发现了，也是它伤了我，我晃晃荡荡跑到了之前的位置，发现你坐了起来，我差点就被吓死了，蹲在地上不敢动，你走了之后，我才敢离开。”
陈司雨已经把那条晚上的事情大概串起来了，原身被藤蔓吸血的时候，小狐狸看见了，但是狐狸中途被藤妖伤了，还在逃命，中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它并不知道。
后来那个男捉妖师救了它，她采灵芝又碰见了捉妖师，她和小狐狸也因此再次碰见。
陈司雨估猜那天晚上不止他们三个，还有一个人在场，对方将藤妖斩断，还了一部分精血给原身，可惜原身是个普通人，仍然死了。
也就是说，当时在场的另外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捉妖师。
一个厉害到仅凭自己一个人就能逼退藤妖，倒逼藤妖吐出部分精血的捉妖师。
陈司雨眼睛都亮了，有这样厉害的人相助，加上她和狐妖，肯定可以对付藤妖的。
那位捉妖师现在去了王员外的家里，看来对方是想帮王员外解决王公子身上的事了，陈司雨坐在床上，对狐妖道：“别睡了，我们今天也一起去王员外的家里，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那位捉妖师，这样说不定还能求对方帮个忙。”
“现在就去？”狐妖有点舍不得从床上起来，今日的床铺上了新被褥，软软的，还带着太阳晒后的香味，它都不想起来。
“现在就去，过了今天晚上，说不准就找不到对方了。”
“他是捉妖师，你放心，他肯定会继续捉妖的，他既然看见了藤妖，就肯定不会放任它害人。”
陈司雨冷静了一下，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冲动，她凑近狐妖的耳边说：“你确认不过去看吗？今天路过王员外府中时，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尾巴，和你的尾巴很像。”
狐妖瞬间跳到地上，拉着陈司雨往窗户外面跳，“别说了，快走，我也想去看看。”
陈司雨唇边含笑，随着它拉着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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