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下了场大雪。明伦堂外乱哄哄的一片，原是学子们打起了雪仗。江珹墨坐在位置上，往外瞧着那热闹一片，给自己倒了杯茶，热气氤氲，他品着茶，似乎此刻看着落雪，在明伦堂内享受此刻静谧更适合他。
位坐上方的葛夫子，批改完手里的课业，瞧着明伦堂外热闹一片，不禁问道：“三皇子怎么不出去同他们一起呢？”
江珹墨放下手中的杯子，顺着葛夫子的视线飘向窗外，此时正见崔延摔了一脚，划铲飞了出去，失笑道：“学生以为赏一赏这‘戏雪图’也别有一番风味。”
葛夫子当然也瞧见了那一幕，一场雪而已，平日里学生死气沉沉的样子全然不在，左右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他手抚上长髯，陷入了回忆，曾经自己与同窗也是这般。
“夫子？原来你在这儿啊！”明伦堂门口探出来一颗脑袋，原来是陈景然，他平日里素来活泛，瞧见葛夫子二话不说便招呼来一帮人左右架着葛夫子的胳膊便将人“挟持”出屋。
葛夫子大惊失色，嘴里念叨着：“荒唐，简直荒唐！”
宋星驰与顾明暄是跟着陈景然一块来的，瞧见端坐在位置上的江珹墨，二话不说，走过去一左一右把江珹墨如同刚刚的葛夫子那般架了起来。两人虽然嘴上说着“殿下，得罪了”，动作却丝毫不含糊，江珹墨连手里的杯子都没放下，就被两人带了出去。
明伦堂外，葛夫子瞧着学子们闹腾劲儿，笑着回忆：“想当年我弱冠之时，也是这般喜欢热闹。”
韦逸大着胆子道：“夫子，不和我们一起打雪仗吗？”
葛夫子失笑摇头：“你们玩就好，你们玩就好，我这把老骨头了就不玩了，想当年……”
葛夫子话未说完，被飞来的雪团糊住了脸，雪啪嗒啪嗒碎掉，众学子都呆住了。
“不说当年了，如今我也是老当益壮。”葛夫子从地上团起来一个大雪球，朝刚刚雪球飞来的方向砸了过去。
一时间雪地里乱成了一片，江珹墨虽然被拉了出来，但也是站在边上不怎么参与，直到被无端飞来的雪球砸了三四次后，也加入了“战场”。谁还管什么男女、师生，又或者是君臣。
顾明昭与顾明月蹲在角落说着悄悄话，堆着雪人。顾明月将捏好的雪兔子递给顾明昭，顾明昭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兔子便被飞来的雪球砸了个稀碎。顾明昭被砸的满头是雪，她朝着雪球飞来的方向，看见了作案人员正是自己的大哥顾明暄。二话不说团起雪球便朝对方砸去。
顾明暄满地乱窜，时不时团了雪球随机砸人。好了，自作孽不可活，顾明暄被宋星驰、周璟、江珹墨抬了起来，扔进了一旁的雪堆。顾明昭迅速跑过去，将雪塞进顾明暄的衣袖中。顾明暄亦不甘示弱，回敬顾明昭，弄得顾明昭满头满脸全是雪，雪水顺着脖子滑进了衣服里。没有家里人的管束，这些人都撒了欢地玩。
紧接着顾明昭便喜提风寒大礼包，先是发了场热，后来把陈年老病给带了出来，止不住的咳嗽。之前带的预防的药吃完了也不见好，而顾明昭的咳疾却愈发严重了，不得已提前休了学，回了盛京。
顾母先是将她数落了一通，质问她是不是贪凉了，她支支吾吾不敢喘一口气。这咳疾已经有两三年没犯过了，谁知道那次打完雪仗得了场风寒直接给带出来了。顾明昭这么一病病了小半月，在此期间除了喝药就是喝药，屋子也不给出，可把她给憋屈坏。这几天她身子见好，又听闻书院放假，顾明暄与顾明月回府了，趁着嬷嬷和锦瑟不注意，套了个斗篷便跑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发现空中飘起了雪花，顾明昭兴奋不已，又听说顾父顾母去参加谢氏的百岁宴，一路撒了欢跑到了前厅，远远便瞧见下了马车正走进府的顾明暄与江珹墨。
顾明昭并未像往常一样将头发高高绾成双髻，发间只插了根白玉簪，乌发散开，细雪纷纷落下，在顾明昭发间眉上凝成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披了个红色的斗篷，一路小跑着，冰天雪地里的一抹红格外的耀眼。
江珹墨远远地便瞧见如雀儿一般的身影飞奔过来，恍惚间他又想起来半月前的那场大雪，顾明昭充满着生气，似腊月寒冬肆意绽放的红梅，张杨又明艳。现在的她头发半扎，微微喘气，苍白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虽不如往常的机敏跳脱，倒是多了几分温柔娇俏。
顾明暄瞧见顾明昭的样子，许是旁人在的缘故，他没有像往常般调侃，只是重新将其因为奔跑散落下的帽子给顾明昭戴上，又顺带着紧了紧毛领给顾明昭打了个死结。
顾明暄关切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病还没好全便跑出来。”
顾明昭冲他做了个鬼脸，继而问道：“怎么就你回来了，皎皎呢？”
“她同周家娘子约好了，去了布庄，晚些回来。”顾明暄说着侧了侧身子，顾明昭十分有眼力劲儿地给江珹墨见礼。
顾明暄继续解释道：“我们回来途中马车坏了，幸得殿下相助。”
江珹墨道：“举手之劳，顺道来此，拜访一下顾侍郎。”
顾明昭解释道：“殿下来得不巧，谢家添了小儿，设了百岁宴，家父家母前去赴宴，还未归来。”
“殿下不若先移步花亭，我派人通知去，想来父亲不多时便能回来。”顾明暄对江珹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江珹墨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就不必派人再麻烦顾侍郎了，咱们同窗之间更轻松自在些。”
顾明暄听江珹墨这么说，便也没有遣人到谢家去，走在前面带路，领着江珹墨去往花亭，顾明昭则是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一路上顾明暄打开了话匣子般，一会儿同江珹墨介绍府中格局布置，一会儿与江珹墨讨论葛夫子课上遗留的难题，江珹墨则一一回应，时不时开几句小玩笑。顾明昭一阵狐疑，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到了花亭，顾明暄更是让人取来他平日里珍藏的阳羡茶来招待江珹墨，顾明昭小口品着茶，心里一阵窃喜，也算是沾了二皇子的光喝上这芳香冠世的阳羡茶了，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冲江珹墨感激一笑。
江珹墨声音平和，寒暄道：“顾娘子，听从寒说你咳疾严重，不得已休学回府，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顾明昭颔首道：“谢殿下关心，休养了半个月，如今好些了。”
听到顾明昭的回答，江珹墨招呼外面的侍从提上来一个精致的木盒，退到顾明昭面前，见顾明昭面露惊异，开口解释道：“这是梨膏糖，回来的路上顺手买的，想来顾娘子应该需要它。”
“这……”顾明昭犹豫着，眼神飘向了自家大哥，看顾明暄的反应。
顾明暄瞥了她一眼，失笑道：“殿下给你的就收下，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就当是红豆酥的谢礼了。”
“如此多谢殿下了，”顾明昭听了这话，只得把那盒梨膏糖收下，刚刚顾明暄又提到了红豆酥，她对江珹墨说道，“既然殿下喜欢红豆酥，我吩咐厨房的人再送来些点心。”
顾明昭说着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且慢。”顾明暄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江珹墨轻笑解释道：“不劳烦顾娘子了，怕是这红豆酥孤无福消受了。”
顾明昭听的一头雾水，随即看向顾明暄。顾明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课上小动作多偷吃东西我也理解，你可知殿下对红豆过敏？”
“啊？我……我刚知道……”顾明昭一脸震惊，脑海中瞬间联串起来，是当时自己那块红豆酥惹的祸，江珹墨过敏生了疹子，又被误传得了疫病……
来不及再想下去，顾明昭本能反应，忙行礼告罪：“臣女有罪，还请殿下责罚。”
“不知者无罪，”江珹墨上前将地上的顾明昭拉起来，声音依旧温和，“不过顾娘子那块红豆酥，倒是让孤因祸得福了。若不是后来知道是红豆惹的孤生了红疹，孤倒真以为自己得了疫病。”
顾明昭暗自思索，看来之前的推测是对的，随即她看了自家大哥一眼，顾明暄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茶，丝毫不留眼神给她。
江珹墨道：“我听从寒说了，你们之前推测，认为有人刻意传播疫病制造慌乱。”
顾明昭道：“殿下，我们起初也只是怀疑，但殿下并非感染了疫病，想来我们的推测倒也不错。”
顾明暄清了清嗓音道：“殿下，如今朝堂形势不明，此次的疫病，更让人看清楚人性复杂。我知殿下素来淡泊，可殿下也得小心提防，早做打算才是。”
江珹墨闻言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喝着杯中的茶，顾明昭与顾明暄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反应。
良久江珹墨放下杯子，问道：“从寒此言，可有私心？”
顾明暄大大方方道：“自是有的。殿下，人皆有私心。往小处说，臣只想护住顾家百口人而已，往大处讲，臣可以无名无姓，甚至不求权力富贵，但我大周需千秋万代。”
江珹墨闻言失笑道：“从寒你倒是通透，孤很是欣赏。只是如今朝中风向已变，君心难测，众人皆意属二哥，孤若贸然行动，觊觎不属于自己的，岂不是错了？”
“殿下多虑了，若二皇子入主东宫，来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才是错。自古以来皇权之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殿下有意，”顾明昭瞧了一眼顾明暄，转向江珹墨，一字一句充满坚定，“我顾氏一族，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纠结了几天，终于想好了合适的结尾，已经补上啦。过两天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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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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