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兴起,阿婧方才向路人打听蓝家,并非好奇魔主,而是想到昨晚的不欢而散,她心中不痛快,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渴望与碎星单独交谈。
她想见他。
看着眼前之人眸中刺目的冷意,排斥的感觉那么强烈,阿婧知道,自己这一趟来错了。
“你……”她抿着唇,终是把疑问憋进心底,一跃落至碎星身旁,轻声说,“我马上就走。”
冷眼看着院中三人各自散去,碎星也不看阿婧,开了口,“你猜到了?”他的这个秘密除了鹤老头和蚕婆婆,魔窟无人知晓。
阿婧侧身一瞧,见碎星侧颜依然冷淡,甚至不愿望她一眼,忍不住气闷,又不理解为何产生这样的情绪,她深深呼吸,过了一会,道:“不难猜啊,你不同我一起来晴城就不是为了监视我,而杀彭二鹏是我的任务,与你无关,那你此行只可能为魔主而来。”
“魔主?”碎星微微侧头。
“嗯,我知道他名字。”阿婧眺望远方一排排屋顶,感慨世间宽阔,只觉那股郁闷之气不值一提。她笑了,“他姓蓝。”
为魔主而来?确也不错。碎星勾一勾唇,淡淡道:“土帮帮主最迟明日带人来晴城,你该尽快离去。”
“不用你说。”阿婧嘟囔,飞身离开。
收拾包袱后,阿婧原本打算留下银钱径自离开,但越想越气,还不懂气的源头在哪。她闷不吭声的坐了会,一想,凭何要按碎星要求行事,若现在出发,晚上得露宿野外,还不如明早离开,速度快的话,可在晚上到达魔窟。
想法敲定,阿婧不气恼了,从高空将晴城简单逛一遍,确定了轻风山庄的位置。她无法明确闵予的同伙是谁,但可以锁定方向。
能让一个正派人士做出残忍之事,还愿意隐瞒,那对方一定是他信赖之人。
阿婧觉得,给他们一家带来杀身之祸的原因很可能源自徐武的差事,她不知道父亲做了何事与闵予交恶,但从闵予的身份和人际关系推断,她开始怀疑闵家人,或者说,闵义。
可惜今日,没见到。离开前,一定得见一见这人。
第二天一早,阿婧交另一半银钱给姚婶,与她告别后,前往轻风山庄,自隐于暗处,然而等到辰时三刻,也只看到闵思卓出门。她忽然想到,闵义或许人在彭家。
彭家今早出丧。
此时,彭府门前拥堵,彭二鹏的棺木业已抬到外面。
虽彭二鹏是个不受欢迎的恶霸,但其父彭鲲行事稳妥,在城中有着好名声,唯一的批评只有他没教好儿子。然没人能做到十全十美,所以百姓们也未曾因彭二鹏之故对彭鲲不满。
此次彭二鹏出事,传是因保护仆人而牺牲,人们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不乏不信者,可人都死了,如何求证?
因而为着往后生活着想,还是有不少人前来彭家慰问,其中亦有曾与彭二鹏产生过纠纷的人家。
由于围观之人众多,阿婧随人流行走。
在一瞬的嘈杂过后,彭鲲出声制止喧闹,为彭二鹏念诵悼词,一番言辞回忆其子过往,尽是赞美之语,说到后来,他落了泪,感谢乡亲们不计前嫌送丧。
有乡亲回应,说着彭二鹏好不容易迷途知返,却落得这般下场,对此很是惋惜,希望彭鲲保重身体。
彭鲲向那人道谢,擦掉眼泪。
阿婧听得不甚清楚,因着前方所站之人较多,有高个子挡住视线,她也看不见具体情形,只能根据百姓反应来判断发生何事。
须臾的安静后,人群中心传来女子的哭声。起初小声呜咽,进而嚎啕大哭,像是伤心到极处。
渐渐的,有围观的人跟随轻轻的抽泣。
有旁边人说明,阿婧方知这回是彭二鹏妻子秦氏在哭,还带动了围观人的情绪。听着哭声,她亦产生一点哀伤情绪。
不过,一想到彭二鹏所做之事,阿婧又觉他的妻子为他这般伤心,委实讽刺。
“彭家骗人!”
一语高声如惊雷乍响。
阿婧耳尖一动,往旁侧走了走,与邻边的人说几句,对方好心让开,阿婧又往前挤,看清了走向棺木的人。
琴娘。
身着红衣,穿得鲜艳无比,虽近不惑,但保养得当,并不显年纪,看着是个风姿绰约的妇人。
她缓缓踏步,停于彭鲲对面。
“彭二鹏非歹徒所害,是我杀了他。”
又一句震惊之言道出,让所有人愕然在场。
立于送丧队伍靠前的位置,姚婶看见琴娘时,犹自不解,还想要不要将她拉走,可听到她的话,直接骇住。姚婶第一次觉得,她从没真正认识琴娘。
有彭府仆从想要上前阻拦,琴娘不理,任他们拉自己,一张施以粉黛的脸上满是漠然。彭鲲抬手,喝停仆从,他看一圈围观的人,又看向琴娘,眼带审视。
“琴娘,我与你爹在生意上纵有矛盾,但你也不能说这种胡话吧?你就不怕我杀你报仇?若要破坏我儿出丧,小心我不留情面!”
“不是胡话,我亲眼所见,我能证明。”小瑶站在人群前面,嚷道,“就是你们彭家骗人!”
琴娘转首,望小瑶一眼,摇了摇头,小瑶闭嘴。琴娘看向彭鲲,“伯父,彭二鹏杀了蓝恒,这才让看不惯他作为的侠义人士来杀他,您却为他编造一个谎言欺骗晴城百姓。”她毫不畏惧,一字一句的说,“彭二鹏没有资格死在好名声中,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霸、歹人!”
“你住口!”秦氏从地上起身,小跑几步,一脸愤意的指着琴娘,“你为何要诋毁彭郎、污蔑彭家?”
琴娘昂着的脑袋偏了偏,不答。
彭鲲接着道:“你刚说你杀了我儿,又讲是个侠义人士杀他。是我们说谎,还是你满口胡言乱语,我想,不用我多言,大家也都能听出来。”
此话一出,人群中亦有提出质疑之人,一时,周围有点嘈杂。
阿婧往送丧之人后面望了望,看见闵思卓与一中年男子悄声说话,那人外形儒雅不凡,阿婧猜他就是闵义,蓦地,闵义朝她这边望来,阿婧立刻收回视线,却听琴娘开始讲述前晚之事。
她讲得绘声绘色,每一处细节都有言明,就连与彭二鹏之间的私情亦一一道出,不留半点余地。
有人骂琴娘不知检点,琴娘不受影响,依然叙述着。
算得上疯狂。
阿婧目露惊诧之色,不懂琴娘所为图什么。拆穿彭家和彭二鹏吗?
昨日又为何不来?
琴娘未曾点出刺杀彭二鹏的是何人,强调是个侠义人士,说到后来,她提及闵思卓可以作证。彭鲲惊讶之下,望向闵思卓。闵思卓走上前,俯身,表示他到别院厢房看到的情况确与琴娘描述一致。
对于闵思卓的言辞转变,彭鲲虽有怨言,但看在闵义面上,他不能就此翻脸,只好忍下这股情绪,仅怒视琴娘。
“竟是你这狐狸精!你个不要脸的!”秦氏怨恨的骂出声,显然,她已相信琴娘所言。
琴娘向她拂了一礼,“夫人,抱歉,我真的太寂寞了,寂寞不是谁都能忍受的苦楚。你想骂就骂,我不还嘴。但彭二鹏,他杀了蓝恒,还要杀我,不该得到这么多乡亲送丧,他不配。”
“闭嘴!”彭鲲怒吼,大步向前,将要抓住琴娘时,闵义出声唤醒了他失去的理智。
见此情形,百姓们开始相信琴娘的话,刹那激愤声起,纷纷指责彭家与彭鲲。
彭鲲脸色煞白,甩甩衣袖,“我彭鲲不过想安安稳稳送我儿一程,他已经死了,我何错之有?”言罢,他挥手让琴娘走开。
琴娘定在那里,道:“蓝家小儿又有何错,如何该死?但他被您的儿子无情杀害。”
彭鲲瞪着眼,不说话了。
琴娘亦沉默不动。
僵持间,还是闵思卓前来扶着琴娘让了路。随后,彭鲲示意,送丧队伍起行。
人群在讨论声中一点点散去,阿婧没有停留于此。走过一段路,她脚步停下,回头望去。
除了两个仆从,彭府门前只剩琴娘与秦氏。
秦氏没跟随送丧队伍离开,也没回彭府。她仅是看了眼琴娘,就往阿婧这边的街道走来。
阿婧有点不明所以。
“是要回娘家吧?彭家这小子,可一点不值得守寡。”
听着街坊细语,阿婧回过身,慢慢往前走着。没几步远,她忍不住又回头去看,不想这一次,却发现琴娘远远的对着一个人行礼。
那男子侧着身,身着青衣,气质俊逸。他仅是稍作停顿,继而同其他路人一般,若无其事行走。
他看见了阿婧。
拐过一条街,阿婧走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背靠墙壁,留意着街道上经过之人。
时间似乎很是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阿婧等到那人。
碎星停于巷口,轻声问道:“你怎还留在晴城?”
“你不也在?”阿婧笑着,伸出左手,拉过碎星。
两人面对面,碎星脸色平淡,并不因方才之事有一点慌张。
放开拉着碎星胳膊的手,阿婧含笑问:“是你说动琴娘为蓝家出头的?”
碎星认真的凝望阿婧,“你在关心我?”
“……”阿婧顿了顿,低头一瞬,抬眸道,“不说就不说,反正我看出来了。不过你这样做,琴娘往后在晴城,可不好待下去。”
“那就换个地方。”碎星无所谓的说。
阿婧收起笑意,瞧着他,盯着这张俊得过分的脸,心中浮起一点愉悦。不管他如何不配合,如何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至少这个优点是实际存在的。
就这样,阿婧看着碎星,神游天际。从碎星这边看来,就是她发起呆。
碎星抬手,捏住阿婧柔嫩脸颊,暖乎乎的触感让人不想放开。阿婧杏眼圆睁,不明白碎星干嘛有此举动。她握住碎星的右手,刚碰到,内心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颤栗。
四目相对之间,两人不自觉的靠近。
啪哒——
阿婧低头,却是碎星踩到她的脚,她回过神,挪开左脚,放了手,人也往后一步,“你干嘛?”
放下捏着阿婧脸颊的手,碎星垂下眼帘,转过身,低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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