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无需举办宴会,但架不住底下的人想要上赶着献殷勤。
他们也聪明的避开了说是举办宴会,只是说县里的其他几位大人得知大人来了,想要为大人接风洗尘。
举办宴会的地点也非定在府上,而是选了镇上的醉仙楼。
“大人,可要去赴宴。”白简收到请帖时,简直都要气笑了。
往常在京城里,哪怕是宫宴大人都不一定会去,这几个小官如何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能请得了大人。
正当他以为大人会像之前,让他把这封请帖拿去烧掉的时候。
谢钧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扔掉,反倒欣然应约。
他来清河县不单是信了国师的话,更要查清十年前清河县白银失窃一案,当年的白银案震惊全国,不仅导致数万百姓惨死,冤假错案频生,边关将士更因为收不到足够的军饷购买军需,导致蛮夷挥军北下,一度直逼京师。
虽说距离当年的案件已过了十年之久,线索什么的早就断。
可事在人为,哪怕清扫得再干净,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罗县令把请帖送过去后,便心生坎坷的做好了对方会拒绝的准备,师爷则信誓旦旦:“大人您就将心安回肚子里,下官保证那位贵人肯定会来。”
罗县令还没问他为何如此笃定,就见自己的贵客正姗姗来迟,立马挂上谄媚讨好的笑迎上去,“大人愿意来参加此宴,简直是令尔等受宠若惊,不胜感激,更令此地蓬荜生辉。”
罗大人嘴上说着奉承讨好,眼睛则往男人身上飘去,不知为何,他每一次见到他,都后颈发凉得像是误入了头狼的领地,急忙头皮发麻的收回视线。
这男人间的酒席,哪里能缺得少美人点缀,若是少了美人,就像餐桌上少了最重要的调味,显得索然无味。
酒过半巡,罗建立马让安排好的美人上场。
随着包厢门推开,几个穿着清凉,模样或娇媚,或清冷,或娇俏可人的姑娘们鱼贯而入,争相给席间男人倒酒。
美人望着眼前俊美如天神的男人,不止是脸,整个人都滚烫起来,扭着杨柳肢袅袅婷婷地端起酒壶,“大人,奴家为您倒酒。”
谢钧望着这张满是娇羞讨好的脸,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张清冷又不失温柔的脸。
目光外露的落在美人身上穿的水绿色芍药枝纹低胸襦裙,联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的也是水绿色长裙。
美人见他没有拒绝,胸腔里的那颗心跟着跳动起来,两颊蔓起红晕,“大人。”
就在美人的手快要碰到他时,一柄出鞘的利剑压在了美人白嫩的手腕上。
也让原本怀中搂美的人脸色骤变,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下一刻,那剑指向的是他们的脖子。
伸手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满上,随后一饮而尽的谢钧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美人,“此等庸脂俗粉,诸位还是留着自个儿享用吧。”
随他起身离开后,白简收剑回势跟上。
谁都没有想到,前面还好说话的男人会突然拨刀相向,那外放的威压就像是有一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冷得浑身发颤。
美人吓得小脸惨白,完全不知做错了什么,眼见他的身影就要消失了,竟是直接追了出去,“大人,可是奴家做错了什么………”
玉荷从郡主府回来后,没有马上归家,而是去了菜场买菜,又见烧鸭不错,让店家切了小半只。
刚一回来,远远地看见守在外面,因焦灼不安而徘徊走动的丈夫。
眼睛一亮的崔玉生见她回来了,忙着急担忧的追问:“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郡主有没有为难你,你应该没乱给郡主开药方吧。”
说到最后,整个人又是自责又是懊悔的抓起头发:“本来你就是在小时候跟着学过几天医罢了,我怎么就真的能让你去给郡主治病,要不,我们现在去给郡主道歉,郡主说不定会原谅我们。”
县令在崔玉生的眼中已是天大的官了,郡主,那简直是比县令还要大的存在。
玉荷握住他满是冷汗沁沁的手,笑得促狭着打趣:“夫君放心好了,郡主是个很好的人,非但没有为难我,还给了我赏赐呢。”
“夫君,你看这枚玉佩是不是很衬你。”玉荷将赏赐的玉佩取出。
那枚玉佩不足巴掌大,上雕喜鹊登梅,通体细腻光滑,放在阳光下不见一丝杂质。
崔玉生听到郡主没有责罚她,一口气还没松出来时,又听到她说收了郡主赏赐之物,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郡主赠你谢礼,你怎能不知礼数的收下,若传了出去,岂不成了我们眼皮子浅,上赶着对贵人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之辈。”
“郡主一开始所赠我是拒绝的,可是………”玉荷轻咬下唇带着丝纠结,“郡主自小千娇万宠金尊玉贵,身边定不会有人忤逆她,若我再三拒绝郡主所赠,郡主说不定会心生恼意,以为我瞧不上她所赠之物。”
崔玉生明白这个理,但他心里依旧有些不舒服,伸手摁着眉心,“下次郡主再给你赏赐你就拒绝,不行,你下次还是别去了,要不然我担心你真开错了药方怎么办。”
“我知道夫君在担心什么,不过这一次实属我的运气好,跟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样。”小脸微白的玉荷恐惧未消的轻抚胸口,“夫君你知道吗,本来我都已经想好了自己不会治要怎么求着郡主饶命了,结果我一看,发现郡主得的是我以前得过的病。”
“我还记得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若不是夫君一直守在我身边护着我,我只怕………”
崔玉生自然想起了,小时候玉荷刚来家里不久,身上莫名其妙长了很多红疹,她以为是自己得了天花,担心会传染给他们。
这傻姑娘居然跑出城,挖了个坑后自己躺进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怎么都不能连累了自己。
本来他也以为是天花,结果是因为她吃了太多容易上火之物。
忆起上次,崔玉生认为自己身为丈夫,还是很有原则的要劝阻她一声。
玉荷猜到他要说什么,拉着他的手就往家中走去,“这一次纯属运气好,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敢了,除非等我像夫君那样厉害才行。”
“玉娘。”
“怎么了?”
崔玉生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他嫉妒妻子入了贵人的眼,最后只是难掩担忧,嗓子发堵:“你知我为何不愿意让你当大夫吗。”
玉荷说出既定的回答,“女人当大夫抛头露面容易惹来风言风语,前路也注定比男子走得更为艰难。”
强势得和她十指紧扣的崔玉生摇头,“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是我不希望你那么的累。”
“你既嫁给了我,就安心的当崔夫人,每日里需要烦恼的只有应该吃什么,穿哪件衣服,戴哪支簪子就好。”
“我是你的丈夫,理应要为你撑起一片天,为你遮风挡雨。”
对比于他们夫妻二人间的其乐融融,此时的罗县令愁得脸都拉长得能走二里路,整个人更担惊受怕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只是想要讨好那位大人,可不是想要把自己的全途给交代清楚啊。
正吐着南瓜子的罗夫人被他走来走去的模样晃得心烦,“你送庸脂俗粉给那位大人,他当然会生气,你要送,就应该送美人。”
罗县令不解:“我送的就是美人啊。”
结果那些美人别说能讨得了那位大人的欢心,差点儿还连累自己乌纱帽不保,要不是自己及时认错,那位大人也大度不计较,他哪儿还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罗夫人翻了个白眼,“那位大人在京城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又怎会看上你送的脸糊二斤粉的庸脂俗粉。”
罗大人也非傻子,立马打蛇上棍,舔着一张脸追问,“夫人,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暴发户眼光,哪里见过什么真正的国色天香的美人,更不及夫人有眼光。”
罗夫人白了他一眼,端起茶水慢悠悠呷上一口,“要我说,这绝色,咱们镇上就有一个。”
“镇上?”罗镇思索了一下,脑海中立马蹦出一个人影。
但是,对方已成婚了啊。
要真送一个已经成婚的妇人到那位大人的床上,他只怕是嫌自己头上戴的乌纱帽太重了。
放下茶盏的罗夫人眼里笑得一片狠毒,“你觉得她美吗,只要美就好,有时候当一个女人美到了一定程度,谁会在意贞洁。自古以来,君夺臣妻,曹贼爱ren妻的例子还少吗。”
要是那位大人真收下了那个女人,她也能趁机讨好大姑子。
她可是知道大姑子一早就为罗书怀选好了结婚对象,结果他倒好,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要,非要同条哈巴狗一样围着个有夫之妇打转。
………
玉荷醒来后,发现眼皮一直在跳,拍了拍脸,懊恼自己最近总是在多思多想。
又发现夫君已不在家中,便问:“母亲,夫君呢?”
“他一大早连早饭都不吃就出去了,想来是药铺里忙吧。”崔母见她醒了,招呼道:“今早上王妈包了馄饨,洗漱完后正好过来吃饭。”
玉荷今日想要去回春堂帮忙的,只是想到昨晚上夫君说的话,原本迈去回春堂的脚收了回来。
又见天气不错,想到上一次在金银村没收完的药材,便决定去金银村一趟。
刚出门,就见门外停下一辆锡顶皂帷官轿,轿边有一婆子正弯腰低头朝着轿内说些什么。
她以为是路过,正准备越过轿子往前走。
那个轿边的妈妈忽抬起头,细长不失精明的眼先是审视她一圈,方才露出满意笑容向她走来,“你便是那天帮郡主看病的崔夫人吗,长得可真漂亮。刚才老身瞧见你出来,还误以为是哪来的天仙呢。”
不喜欢同陌生人接触的玉荷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请问,你找谁?”
这时,坐在轿中的妇人也走了下来。
妇人穿着件崭新的白底滚边殷红交领长裙,内搭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头上斜插着两根红宝石金簪,即使笑起来,都带着高人一等的尖酸刻薄。
“罗夫人。”玉荷虽没有和她打过交道,也认出她是罗县令的夫人,更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
只是……玉荷很不喜罗夫人和那婆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看人,更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而身为商品的她,显然在罗夫人的眼中是属于及格的。
罗夫人适才把用打量货物的目光从她脸上收回,心里倒是划过一丝满意,注意到她背着的药箩,“看来我今日来得不是时候了,崔夫人这是要出去吗?”
张妈妈代替玉荷笑着接话,“夫人您这哪里来的话,您都亲自来了,哪怕崔夫人要忙的事情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夫人啊。”
她们来到了家门口,一唱一合中只能让玉荷去金银村的计划搁浅了。
正在侍弄着花架的崔母听到县令夫人来家中做客时,险些没将手上的花盆给砸碎了。
县令夫人怎会突然到访?
玉荷也不清楚,只是猜测,“许是夫君医术出众,罗大人起了爱才之心的缘故,才派他夫人过来的。”
崔母一听,倒是合理,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这都是儿子有本事!
罗夫人进来后,发现院子虽不大,内里却别有乾坤。
院里没有种什么名贵的花草,反倒是金银花一类能开花的药材,靠阳处成排放了两排木质花架,用来晾晒草药。
杏花树下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刚从花架上摘下来的鲜嫩丝瓜,虽不富裕,又另有朴素农家的野趣。
罗夫人虽是客,可她身份尊贵,自然是坐在了上首的位置,“我观这小院中处处皆是雅致,草木葳蕤,想来崔夫人平日里定是精心照顾。”
“夫人说笑了,平日里这些花草都是夫君和母亲照顾得多,我只是在旁边打下手罢了。”玉荷不明白她为何上门,却不影响自己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
如果要说她为何会来,玉荷第一个想到了慧安郡主,难不成县令夫人是想要以自己搭上郡主?
罗夫人耐着性子和她聊了几句,当真是越瞧越满意,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更不轻浮,中间自己转了几次话题也都能接上,也难怪他那个侄子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后边。
罗夫人也不在兜着圈子,点明来意:“我最近得了一株金山茶,山茶红白常见,金绿不易见,便想要以此举办一个赏花宴,崔夫人意下如何。”
“好花难寻,夫人举办赏花宴让我们一饱眼福,增长世面自是一件功德事。”
夸得心花怒放的罗夫人含笑着瞥了一眼从进来后,就没有动过一口的茶水,“崔夫人都那么说了,到时可一定得要捧场才行。”
待罗夫人走后,心中泛起不安地玉荷想着还是等夫君回来后,将此事和他说一下。
今日崔玉生来到回春堂,胸腔里似堵了团棉花,憋闷得难以喘息。
他不是嫉妒玉娘,只是觉得她一个女人在外抛头露面难免影响不好,自己能赚钱养家,她完全能在家里当个养尊处优的夫人,为什么还要学医。
宋明觉得,自己作为学徒,理应得要去关心一下,“师父,你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没什么。”崔玉生板起一张脸,“要是没事,就去把药材清点一下。”
他们刚说完,有两人走了进来,状若随口闲聊,“你听说了吗,咱们镇上最近来了位贵人,听说还是位郡主。”
“什么郡主?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会有郡主来,要我说,顶多是某些官老爷为了让自己和小情人私会胡编乱造的。”
“啊?还能这样。”
被问的人白了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那官老爷看中的是谁家婆娘,那婆娘肯定不好天天借口往外跑,如果说是郡主让她过来呢?”
那人点头,“非但不会怀疑,还觉得自己能攀上郡主这根高枝而沾沾自喜,就不怕被拆穿吗?”
“怕什么,到时候那女人带点玉佩金银财宝回去,说是郡主赏她的,别人就会自圆逻辑自戴绿帽。”
他们随口一说的话,却让崔玉生想到了郡主送给玉娘的那枚玉佩,心脏骤然跟着一紧。
随后又摇头否认,不会的,玉娘不可能是这种人。
崔玉生回来后,听完了今日县令夫人是因为自己的本事才过来的,心底有隐秘的欢喜在涌动,面上仍是一派矜持淡然:“既是县令夫人亲自相邀,岂有拒绝之理。”
倒了杯茶过去的玉荷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但我同那位县令夫人并不相熟,此前也从未有过交集。”
今日短暂的接触中,玉荷清楚的感受到罗夫人并非是个好相处,平易近人之辈。
一个本身难以相处,还处处看不上她的人突然屈尊纡贵而来,只会令她联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崔玉生不以为然,只认为是她想多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从一开始就好的,感情和情分是需要一点点经营来的。”
“何况县令夫人亲自相邀,你若是不去,落在她眼中,难免是不给她面子。”崔玉生又想到今日听见的那些话,语重心长道,“玉娘,如果你能和县令夫人交好,那么对我们回春堂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后日县令夫人举办赏花宴,邀请镇上士绅富商的夫人及其女一道而来的风,也吹到了谢钧的耳边。
“大人,属下听说有位客人,还是罗夫人亲自去邀请的。”
正弯腰修剪花枝的谢钧剪下一朵月季花,漫不经心的把玩在手中,连语气也是懒散居多:“哦,值得那位罗夫人亲自邀请的是哪位夫人。”
白简不假思索的回:“是回春堂崔大夫的夫人。”
谢钧忽地回想起那张被清风吹起帷纱,从而露出的那张脸。
发现自己并未产生任何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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