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皎皎觉得自己身在深潭之中,周围冰冷一片。眼皮沉得无法睁开,却好像能听到身边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唐皎皎很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可却怎么也无法看清楚眼前的景物。
耳边还不断传来有人急促地说话声音。
那人到底说了什么,跟自己说话的人又是谁,为何一切都只有感知,却无法清晰地看到和听到呢。
唐皎皎不知道自己努力了多久,挣扎了多久,忽然好像有一束光照射到自己的眼前。
慢慢地,唐皎皎睁开眼睛,只能模糊看清楚自己好像身处在一间房子里。
这里好像是读书人用的书房,宽大的书桌后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清瘦,远远地看不清楚模样,不过那通身的气度,倒是让唐皎皎觉得这人应该是自己认识或熟悉的人。
唐皎皎重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也随之慢慢睁开眼睛,让自己的意识和感官回笼。
眼前一片朦胧,慢慢变得清晰。
让唐皎皎彻底将眼前的房间看得清晰明白。
这却是一个书房,而且是自己很熟悉的地方,坐在桌前,面带微怒的人不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当朝一品大员,丞相唐政宏吗。
他正襟危坐主位之上,穿着他惯常在家穿的那件灰色道袍。
这件衣服虽然看上去并不怎么考究,但却是父亲的心头好,一般闲适在家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穿着这件衣服。
自己小时候也曾问过父亲,为何会这么喜欢这件衣服,每每父亲却叹道:“哎,岁月不饶人,一切都回不去了。”
想到此,唐皎皎不禁向周围看去,根据这里熟悉的摆设,和墙上的字画,唐皎皎断定这里应该就是父亲的书房。自己小时候就是在这里与嫡姐一起,父亲给她们姐妹启蒙,在这里跟着父亲读书习字。
可如今……
“皎皎啊,你姐姐也是为你着想,要知道你们姐妹一起过门,今后也是个照应。”唐政宏语重心长地劝慰着。
唐皎皎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父亲真的是为了自己好?
那父亲您知不知道自己就是死在自己嫡亲的姐姐手里,就在自己临终之前,嫡姐那得逞的笑容,和不屑的眼神,就算自己再轮回几世也不可能忘记。
“况且做天家的媳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的身份你自己也清楚,要不是因为你嫡姐,你也未必能得偿所愿。”唐政宏并没有发现下手的小女儿神情有丝毫不妥,也许他根本没有将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就好像他并没有将这个女儿的娘亲放在心上一般。
唐皎皎越想越是生气,直接开口道:“父亲不必再说了,女儿不愿。”
唐政宏一时间愣怔,没想到这个女儿会是这样的反应,软了语气说:“我知道,你们两个也算是心意相通,让你嫡姐一起……”
就在唐政宏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唐皎皎却已经起身,屈身行礼,道:“既然父亲还有事,那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唐政宏听到唐皎皎的话,怒气上涌,原本还想再呵斥几句的,却看到唐皎皎已经转身要走,才赶忙说了一句,语气十分的疏离,“我哪里有事!有事你也是你们姐妹的婚事!”
唐皎皎站在门口,回望着自己的父亲,冷哼一声,“父亲,即便是婚事,那也是姐姐一个人的,跟我毫无关系。”
啪的一声,唐政宏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唐皎皎,让你跟着你嫡姐嫁入东宫,那是你的福气,而且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太子的滕妾的!”
唐皎皎冷笑:这样的福气给到旁人,估计也没有几个人愿意享用吧。
唐皎皎看着站在原地胸口一起一伏的唐政宏,什么也没有说,推门离开。
空荡的书房门口,唐政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不孝女叫回来,再好好训斥一番。
走出唐丞相的书房,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让情绪好似舒缓了许多。唐皎皎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出现在父亲的书房?而且父亲还在跟自己说着亲事,这应该是自己出嫁前的事情了。
当初自己是个什么反应来着?为什么自己记不清了,是高兴,是愤恨还是什么的?反正自己就那么稀里糊涂做了自己情投意合的太子的滕妾,原本答应自己的太子妃之位却成了自己嫡姐的。
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唐皎皎一直在思考着这个没有想通的问题,身后的丫鬟乔月看到唐皎皎失神,脸上的情绪一会儿是愤恨,一会儿又是怀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忙问道:“二小姐,您没事吧。”
唐皎皎站定脚步,看向身后说话之人。这不是!这还是那个不达到目的不善罢甘休的乔月吗!她不是应该死了吗,而且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死的。
唐皎皎记得当时还是自己亲手埋葬的乔月。
啊,自己不也应该是死了的人吗!
唐皎皎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微光下的池塘波光粼粼,里面的荷花随风摇曳却依然身姿挺拔。不远处的凉亭里满满都是自己小时候的回忆。
这里是相府的后院,是自己很喜欢的那片荷塘。
曾经娘就喜欢坐在那凉亭里看着自己无忧无虑地放着纸鸢,听着母亲抚琴。
“二小姐,这里冷不如我们先回吧。”
乔月的声音将唐皎皎的思绪拉了回来,如今这个姑娘好好地站在这里,自己也刚从父亲的书房出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应该是回到了出嫁前的日子,看来一切都还来得及。果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上一世的凄苦,这一世绝对不会再承受半分。
唐皎皎看着乔月,心里那些酸楚再次来袭,有些哽咽地问:“可这里再冷,还能有心里冷吗?”
唐皎皎无奈地自嘲,可听到乔月的耳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二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乔月听不明白。”乔月好奇地看着唐皎皎,她知道二小姐跟太子殿下两人关系不错,应该是不想被大小姐这么欺负了去吧。想了想,乔月继续说:“乔月知道您心里苦,要不咱们去找太子殿下说说去。毕竟他还是很听您的话的。”
乔月一脸笃定,再加上眼中的愤愤不平,让唐皎皎看了只觉得好笑。
这个傻姑娘,怎么到这个时候了还是这么傻。
也是,毕竟只有自己是重来一回的,上一世的苦与痛眼前这个丫头是丁点都不记得了。没有关系,自己知道就好,那种痛,那种苦,唐皎皎发誓一定不会让自己再来一回。
看着眼前这个忠心却又不太聪明的乔月,唐皎皎笑了笑:“乔月,走,去看看娘,也不知道最近她怎么样了。”
唐皎皎不露声色地转换了话题,乔月也自然没再提起之前说的事情,笑着说:“夫人一直等着姑娘呢,听说姑娘的婚事近了最近还在给您准备嫁妆呢。”
看着乔月欣喜的模样,唐皎皎就是知道自己的娘的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要这样才能让娘站到自己这边来,同意自己不嫁到太子府去呢。
唐皎皎一边向着娘亲的院子走去,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抬头就看到母亲住的香兰园时,唐皎皎还是觉得有一股酸涩的情绪蔓延在心头,自己的眼眶也是热热得红红的,但她很快将自己的这份情绪压了下去。
换上惯常的含笑的模样,看着床下榻上,一个穿着蓝色锦缎小袄,头上只戴着一根金簪的女子,靠在那里看着书,唐皎皎快走两步上前笑着行礼:“娘,看什么书呢。”
余氏哪里是在看书,只不过是拿着书在想事情罢了,听到唐皎皎的声音,收回心神,放下书,抬起头笑看着自己的女儿:“皎皎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是说老爷唤你去书房了吗。”
再见亲娘,唐皎皎心里说不上来的激动与雀跃,要知道上一世母亲最后的下场,唐皎皎心疼不已。
暗暗在心底发誓,这一世,她倾尽全力也要保护自己的亲人。至于那个所谓的丞相爹,那不是她一个人的爹,但娘是自己一个人的娘。
思及此,唐皎皎将心底所有的思绪压下,在余氏身边坐下,面上带着温柔和诚恳地说:“娘,女儿不想嫁。”
“不嫁?”余氏眼睛里的惊恐诧异尽收唐皎皎的眼底。
她知道娘从始至终的愿望就是自己可以嫁给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能让自己不要像她一样,一生悲惨。
唐皎皎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乔月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夫人,您是不知道,老爷让小姐过去给太子做侍妾呢!”
“什么!”余氏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顺势碰到了手边的茶盏,温热的开水尽数洒在余氏的石榴裙上。
乔月知道自己失言,赶忙上前帮余氏清理。
余氏贴身大丫鬟翠儿从外面捧着果盘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虽然不知道夫人和小姐说了什么,但看到余氏紧锁的眉头,翠儿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翠儿紧走两步,将果盘放在桌上,开口便训斥乔月:“乔月,你怎么毛毛躁躁的,上个茶做不好。”
两人快速将桌面清理干净,翠儿拉着乔月就退出屋外。
“翠儿姐,我……”乔月委屈,但又不知道如何说。
“行啦,以后自己多个心眼儿吧,定是你这张嘴闯的祸。”翠儿说完就跟乔月走远,听着外面没有了动静。
余氏这才继续询问女儿:“这是你爹亲口说的?”
她根本没有想到唐政宏居然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做滕妾。
也是,余氏再想想自己的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也明白为何了。
自己说是平妻,可在这府里过得还不如一个姨娘呢。
唐皎皎不管是族谱还是对外怎么都是嫡女的身份,就算做不了太子妃之位,但这滕妾……姐妹俩嫁一家,皎皎就只有挨欺负的份。
余氏眼中满是失望。
而这余氏这一切的变化,都尽收唐皎皎眼底。
“娘……”
回廊上,翠儿和乔月也正在说话,乔月怒目圆睁:“可不,还说相互有个照应,哪有自己亲爹、亲姐姐这样的啊!”
“乔月!”翠儿冷声斥责,又赶忙看看四下无人,才放缓了声音说道:“好你个丫头,怎么还编排起主子来了!”
乔月见翠儿真的动气了,不甘愿地低下头,嘴里却还嘟嘟囔囔的。
翠儿无声叹了一口气,规劝道:“再怎么我们也是奴才,怎么好说主家的不是。”
又用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更何况是皇家。你到底是有几个脑袋,敢如此的大逆不道。”
“就是嘛!我是替咱们小姐抱不平。”乔月气鼓鼓地说。
“咱们毕竟是丫头,再怎么样还有夫人呢,何况咱家老爷还在这京城之中呢,毕竟夫人还有三位兄长,以后不得再如此了。”
乔月虽然心里不满,但还是点头应下。
屋子里,唐皎皎也在开解自己的母亲:“娘,女儿不会嫁的。”
听到女儿如此说,余氏才算是松了口气,可思索一下却又说道:“那可是皇家,是东宫,岂能说你不想嫁就不嫁了?”
余氏担心女儿,刚想说什么,就听唐皎皎的声音缓和地继续说:“娘,女儿知道您担心什么,也清楚娘在这个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您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您这样的情况之中的。”
原本余氏还想再问问女儿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但抬眼看到女儿坚定的神情,似有话还没说完,余氏便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将疑惑压在心底,等着女儿将自己要说的话全部说完以后。
唐皎皎低头看了看母亲的手:“娘,外祖家虽为商贾,那也是富甲一方的豪富之家,却因报恩就将娘嫁入这深入泥潭的丞相府做了平妻。”
唐皎皎不由得冷笑一声:“平妻,说来好听,可这些年你我母女受的苦楚他又知道半分!”
“娘,你还记得你之前穿的是什么吗?您再看看您身上这套家常的衣服,我记得外祖家的下人也不这料子好吧。”
余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锦缎小袄,是妆花缎的料子算不上多名贵,也算不上太差。这件家常的衣裳好像自己已经穿了许久了,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家里的衣服料子最次的寻常衣物也都是月华锦的。
余氏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并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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