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路掏出一张揉皱的纸，递给若水。
“村里刚收到的通知，你看看。要我们整体迁移，武陵区纳入杰品公司统一管理。”
若水咋舌：“就这一张纸，机械人还挺随意的。鹿隐山庄，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这在哪儿？”
“鹿隐山庄，俗称人类保护区。”
若水想起西城街的裁缝阿婆。她家沿街，刚好前面作裁缝铺，后面生活区。接点熟客生意。
她裁剪衣料的时候，总是笑眯眯地给女孩子建议，在领口裙角加上花边。
她的儿子接她去邻市养老。新区的房子宽敞明亮，冬暖夏凉。阿婆年纪大了，正好退休。但是一辈子居住的地方，死活不愿意搬。
若水自己也搬过家。从学校宿舍搬到工作地，光书都装了几大箱。大件就挂二手卖了，其它零碎送的送，扔的扔。知道其中艰辛。
若水心下疑惑，机械人这是想的哪一出？通知只说武陵村整体搬迁，生活工作一字没提。况且人类保护区，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头。这么多人一起过去，接下来可怎么办。怕不是‘艰辛’两个字能概括的。
“所以，他们就凭这张纸，让你们离开世代居住的地方，不管你们愿不愿意？”
若水停下脚步，握紧拳头。夜色中，她似乎看到蔷薇缠绕的小院化作青花镇的残墙断瓦，满是蓝蝴蝶花的道路枯败焦黑。
“砰”的一声，拳头砸在路边的树杆上，“我不走了 ，我留下来。”
“防护罩已经开启，我们也不会离开。”
阿路打开图书馆侧门，“这边。”
她带着若水，绕过曲折的走廊，推开仓库的角门。
一排排的书架上齐整码着书籍。似乎看不到尽头。灯光在她们前头亮起，又在身后熄灭。
她们侧身穿过书架窄小的间隙，在休闲区停下。
抱枕靠垫散落在四周，一束光照在中间的木地板上。卷发的图书管理员微笑着伸出手。
“您好。”若水伸手，然而手掌停顿在空中，是虚拟投影。
“我一早就注意你了，小姑娘。”
“我们之前有见过，你给了我一本教材，三年级下册。”
“哦，对，她是最新一届管理员。”虚影微笑着点头。
阿路解释道：“馆长总是以当界的管理员形象出现，记得我小时候还是个大叔形象。”
馆长的卷发变作一头利落的短发，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对阿路道，“我记得你，小丁豆。”
“我是第一届。”光影变换，中年女士微微一笑，轻轻拨动手腕上的缠枝镯子。
若水盯着镯子上的金色郁金香试探着问，“韩姐？”
馆长一挥手，书架出现在眼前。《星际时代爱上你》和《琉璃月的故事》排列在一起。正是若水那天打开的栏目。
“本来想着这儿的书你可以慢慢看，不过情况有变，我听说你不打算过来了。所以再给你推荐一下吧。”
紧挨着《星际》旁的书脊越出，《介质》。
隔行如隔山，这书名看着就令人昏昏欲睡。若水之前倒是有看到，然后直接略过了。
“扫码。”阿路指着弹出的二维码。
若水从善如流，这实在不像故事书的名称。也不好意思推辞，只能放收藏夹吃灰了。
“不打开看看吗？”馆长挑眉。
腕表多了一个图标。
她点开来，跃入眼前的是一枚缓缓旋转的芯片，看着有点眼熟。
拖动手柄，“万物有灵”。
她瞪大眼睛，竟然和机械人眼镜给她的芯片一模一样。
“探寻生物能量之间的转换，植物蕴藏生物质能。”目光在书页间流转。
她好似回到了学生时代，开学领到了新书。墨香浓郁，还没有包上封皮。总是忍不住先睹为快，小心翼翼的翻开，像是翻开一个新的世界。
她会试着哼唱音乐课本里的五线谱，手指轻点桌面，打着节拍。
她当然也喜欢物理课本，势能转为动能。可以是松开手里的铅球，或者看一朵云化作水滴，落在掌心。
“这，这是。”若水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难怪眼镜让她，有不懂的到图书馆查资料。
她考虑了一下道：“其实我已经有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芯片。”
馆长微微一笑：“是思文给你的吧，哦不，应该是机械人眼镜。”
若水这下坦然了，既然知道了，那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不错，眼镜的名字叫思文吗?”
馆长笑起来：“思文是阿路的姑姑，眼镜是她丈夫。思文这孩子一天到晚沉迷她的植物研究，找个传承之人都甩给眼镜干。
不过沉迷也有好处，她就是研究艾草期间，感悟了万物有灵。
你应该看过她的笔记，开篇就是草木有序。”
原来由艾草感悟得来，就是草木有序。
那她从一朵玫瑰花开始，是不是可以记为花木有序。
她提起在杰品公司总部见过的那位女士，应该就是阿路的姑姑。难怪在阿路家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哪里见过。刀疤也说她被铁手抓走了。
馆长点头让她不用担心，眼镜已经在着手营救。
若水放下心来，思索笔记，“我看过了，但是还是不明白。”
馆长道：“芯片就相当于一枚凸透镜，将能量聚焦。穿过凸透镜的太阳能可以产生很高的温度。那么穿过芯片的能量也一样可以利用。”
“微观的力量。”若水喃喃道。
“不错，首先你得能‘看’到这种能量，然后尝试运用芯片，掌握聚焦的点。”
若水倒是能‘看’到了，但是掌握聚焦的点，她得好好想想，慢慢尝试。
凸透镜能让物体燃烧，那么微观的力量呢？
一瞬间，她感到浑身鸡皮嘎达都起来了。那些澎湃的力量，调动起来，真是不敢想象。
“那么孩子，我们就此道别，希望还能再见。”馆长笑着伸出手道。
“等一下”若水回过神来，“我能复印那本《琉璃月的故事》吗?”
管理员说过不能外借，不能复印。不过看了一半，总得再问一下。
况且今日不同彼时，双方撕破脸了。
“当然不行，这是规定。更改需要走程序。”馆长一口回绝，“不过我下班了，毕竟下午四点闭馆。”
故事书从书架跃出，弹出二维码。
若水满头黑线。
额，这是新时代打工人守则，上班干好工作，下班管好自己。
她迅速打开腕表，扫码，复印。
当然书最终还是留在书架上。
若水离开的时候，还是一脸懵懂。
她有很多话想问，关于芯片，关于这个图书馆，机械人。
不知道会不会有关于她过去的记载。
阿路看着若水走远了道：“只是理论知识，给她这个能行吗？微观的力量，二哥都没感应到。”
“先人的笔记总得有人传承。毕竟村里有兴趣的都试过了。
上次给她教科书的时候，扫描到她手臂的肌肉线条，看上去不显眼，拿重物的时候，微微凸起，那种力量感，预示着她的身体机能很不错，可以试一试。
如果实践成功，也不枉这笔记在图书馆沉寂多年。
还有两个外来者呢，怎么没来？”
“查了瞿博洲，资料显示他比较同情机械人。当然，也许和职业有关，他在□□机械人诊所工作。
至于刀疤，听到图书馆就头大。他整天缠着二哥一起摆弄仿生鱼。就是被若水姐姐砍坏的那条。而且不久之前，还跟青花镇的机械人称兄道弟。”
馆长伸手按在阿路肩头道：“其实我更看好你，上一代中，只有你姑姑摸到了一点门槛。
可惜我们时间不多了。带上驱动器，去吧，幸运与你同在。”
若水躺在二楼的雕花木床上，脑子里来来去去回想着介质的内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点亮腕表，技能和新书的图标排在一起。
水瓶里的蔷薇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之前运转技能，圆转如意。一直归功于芯片的能量。
近景眼镜调节远距离的视觉，而芯片就像个显微镜，作用于微距。她可以看清每一个花瓣的脉络，感到澎湃的，那种微观的力量。
介质这本书里用了大量的篇幅介绍制作参照物。
她看着芯片这个参照物，陷入迷茫。学渣伤不起啊。
她强迫自己入睡。那些难以理解的内容，想不明白，就先放一边。
夜深了，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
架子床柱上雕着的花，像是离开了束缚，在四周旋转。她随意靠近了一朵。花朵盛开，越转越大。
扑进花瓣，细胞在面前铺开。光影变幻，空间中充斥着快速移动的粒子。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带着斑斓色彩的粒子。然而它们拖着流光，迅速离她而去。
悬浮在虚空中，只余那枚芯片。
她猛的惊醒，抓起枕边的腕表，那枚芯片好端端的卡在其中。她戴上腕表，心中似有所悟。
天光已经泛白。若水伸了个懒腰，赤脚踩在地毯上。一夜过去，瓶中花朵盛放，连原先的花骨朵都打开了花苞。她手指搭上花枝，微观的能量暴躁涌动。
“砰”的一声，瓶子炸裂，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碎片裹挟着水花，掉在地上，又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
几乎在同时，腕表跳出提示，“领悟技能：微观之力。
微小的力量，凝聚在一起，也会势不可挡。
备注，建设经年累月，破坏只在一瞬间，慎用。”
“精神力 1 草木有序 1”
若水扫了一眼小程序，果然有了变动。
姓名，刘若水
体能，3
力量，2
速度，5
精神力，4
技能，自由搏击术，2
如梦令步法，3
草木有序，2
微观之力，1
隔壁的门推开，脚步声踢踏。
“刘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路推门进来，看到碎片四散，水顺着桌面流在地毯上。
若水捡着蔷薇，手足无措。“我起床开窗，透透气，碰倒了花瓶。”
“没被碎片伤到吧？”
“没有，还好躲得快。得重新找个瓶子。”她扬起手里的蔷薇，掩饰尴尬道。
清洁机器进入房间，清扫碎片，吸干水渍，动作一气呵成。地毯恢复了干燥柔软。
“叮，花瓶请查收。”机身弹出托盘。
阿路拿起水瓶，弹了下瓶身递给若水。说道：“实景晶体制作的，收集碎片，即时修复。”
若水转动瓶子，和原来的一模一样。这机器倒是功能多。搁以前，这就叫清洁机器人了。
不过现在嘛，只能降级为机器，加个“人”字，对不起煎牛排的食堂大姐。更别说比人类更像人的盘古了。
“滴，”警报声透过窗子，直击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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