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逍遥子提到的海珠岛蹊跷一事……沈知礼看了眼系统,又想起神算先生的本事,沉吟片刻后便做出了新的决定:动身前往千机阁,与神算先生一叙。
可神算先生早已料到此事,闭门不见,只留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城主请回将他打发了出来。半点余地也不留。
当然了,千机阁赶客向来是不留余地的。虽说钱财能在此买天下事,但也不是所有的天下事都可用金银换来。于是常有人在被赶出来后仍停留在门外想办法,思忖自己手里还有多少筹码。千机阁门口也因此聚集了一圈小摊贩,夏有冰镇酸梅汤,冬有加了辛香料的热腾汤饼。此时正是深秋,小摊贩们都在竹笼外围了厚厚几圈布,待客人靠近便掀起盖子,热气便伴随着香气扑出来,叫人心旷神怡。
沈知礼闻着笼子里的甜香味,又对上老板的笑脸,自己脸上也不禁带了抹笑出来。
“这里面加了冰糖吧?麻烦给我来上一大碗。”沈知礼说道。。
“客官好鼻子!”摊贩手脚麻利地将里面梅花样的饼盛出来,撒上干桂花,递到沈知礼手中,“我这梅花汤饼里头还加了银耳,都是我们自己家采的。还有这梅花样子,是我那心灵手巧的婆娘亲自刻的,与别人家的可一点儿也不一样。”
沈知礼端起碗小啜了一口,果然有银耳。质量虽然不是上乘,但用来做些小买卖也足够了。
在这里落脚的差不多都是有求于千机阁的人,有些还未进去,风尘仆仆地赶来,见这里有吃食,便暂且落脚,或眉头紧缩,或忧心忡忡地与同行人交谈,又或一脸快意,瞧着便有大仇将报之感。
也有些刚被赶出来,正在气头上,大声说着千机阁的不是,经由旁人提醒后仍不罢休,但最终还是讪讪地闭上了嘴,有的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沈知礼嚼着银耳,一声不吭地听着,又夹了一块饼给坐在一旁的系统。
“黏糊糊的,好恶心。”系统吃完了,说。
“要么不吃,要么别说。”
“就吃,就说。”
沈知礼伸手过去,系统站起来,举起前爪开始拳击。一人一猫打至激烈处,便听有人喊道:“什么什么劳什子泥人的,我看你倒像是那只会观天的井底之蛙。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口中的那劳什子泥人消灭了福禄寿的妖魔?”
“那又如何?不过是凭着自己是个泥巴人罢了。要是我能弄来那么多会活动的泥巴,自然也能让妖魔来一个死一个。”
“你口气倒是大,真不怕闪了舌头!”又一女子说道,“我瞧你也是没读过几年书的,嘴里全是歪理。”
“你这小蹄子,我这怎么就是歪理了?都说那君子剑叫人敬佩,可要不是这些泥巴人,他能做出这等成就?要我说,功劳应该全在这些泥巴人身上。可要不是这些人是泥巴人,他们又怎么击退妖魔?说来说去,不过投机取巧罢了。”
“因此奶奶我才说你满口胡言乱语。”这女子讥笑道,“难不成君子剑是这几年才展露头角的?他打理十方城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不是个人呢!还有那泥人,依你的说法,那诸子百家的墨家弟子也不应受人尊敬,该替他们当弟子的应当是那些个机关才是。说什么投机取巧,难道你是傻子,知道妖魔有害,还非要以血肉对抗?况且你也没有投机取巧的本事,只会说大话罢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大声叫好,这倒把井底之蛙的声音压了下去,急得他面红耳赤,将手上的碗一摔,走了。
“青蛙哥。”系统说。
“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想想死蚌生珠的文案怎么写。”
“唉,中国式家长,唉,我的原生家庭。”系统又说。
沈知礼将筷子翻转过来,用筷尾用力敲了一下它的脑袋。
“唉!酗酒的父亲,破碎的它。”系统更加大声地叹息道。
“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沈知礼说。
系统老实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沈知礼又起身,抱着它去隔壁摊子要了碗乳酪。这乳酪大半都进了系统的肚子,它打了个哈欠,乖乖趴在沈知礼肩头上不动了。
沈知礼这才溜溜达达地去了江南糕点铺子,远远地就看到有人站在铺子前张望,一和他对上视线,便喜笑颜开,急忙凑上前来。
“阁下可是君子剑?”这掌柜模样的人问道。
沈知礼没有回话,这人便又说:“前几日千机阁的人来说的,说要是有个带着小猫妖的男子,名叫沈知礼的来铺子里,便把自个儿的糕点师傅给出去就成。我在这里等了几日,只瞧见阁下一个,想着阁下定是千机阁口中所说之人了。”
沈知礼了然,他朝点心铺子掌柜一拱手,说道。
“莫掌柜想必也知道我弄来的那些泥人……”
“是,自然是知道的。前几日还有一个在街上乱跑呢!”
“不错,这泥人毕竟是因为我才到这世上来的,沈某自然是要负起责任来,多多管教他们才是。莫掌柜的点心铺子是最有名的,还请掌柜割爱,分我一位点心师傅,好去教那些泥人做点心。如此,我那些泥人也能学些真东西。”
“此事千机阁的人也已说清楚了。”莫掌柜说,“只是……”他笑了笑,“沈城主也知道,做我这买卖,手艺是最最要紧的。要是有谁传了出去……那……”
“只要个学徒就好。”沈知礼也明白他的意思,主动退了一步,“会做几样点心就成了。”
“沈城主说得轻巧,这几样点心,到底是几样?我听千机阁的人的意思……可是越多越好啊。”
“自然是越多越好的。”沈知礼说,“只是莫掌柜也要靠手艺吃饭,自然是不能外传。沈某讨个学徒便好。其他的,待沈某再去问问其他点心铺子就是了。”
莫惊春的眼睛转了转,立马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几天前,千机阁找到他,说依照天命,他需要满足沈知礼的一切请求。天命听着唬人,可要是真的把自己家的点心师傅送出去,那少了的钱和丢了的配方可是实打实的命根子,别说是莫惊春,就是这天底下随便一家点心铺子,那想必也没有一个愿意的。可要是只会几样的笨学徒……那就不一样了。
学徒嘛,寻常师傅能从他这里学个六分,就已经是顶尖的点心师傅了。但点心师傅在成为点心师傅前,还得做上许多年的学徒才成。要清早起来擦地刷锅,揉面备料,还要洗衣做饭,跑腿送餐,如此做上许多年,机灵点的学徒才能成为人人称赞的点心师傅,笨学徒嘛,那就只能继续当学徒了。
可这笨学徒虽然也是在做活,但莫惊春是江南世家出身,总觉得养着一个不上不下的笨学徒有些亏本。要是能送走,去沈知礼那里做活,不仅能在君子剑这里赚个好名声,还能从他手里拿些工钱。这可是比稳赚不赔的买卖,比养一个笨学徒划算多了。于是他立马答应将手里一个叫孙守的学徒送到十方城做工,还说愿意为沈知礼搭桥牵线,叫上其他家铺子的学徒一起过去做事。
沈知礼当然很乐意。他给莫掌柜留了些钱作为押金,又去找了愿意护送学徒们去十方城的镖师,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十方城。这批学徒里不光是有做糕点的,还有扯面,炒菜,甚至还有个绣娘。只是都是连半分本事都学不好,让掌柜们觉得好吃懒做的,就连最见多识广的镖师头子也搞不懂沈知礼是要做什么。
“依我看,还不如多花些钱,请个好师傅来呢。”他说。
“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不用学得太透彻。”沈知礼回答道,“若是喜欢,他们自己会想法子去做的。”
十方城的定位是新手村,他找来这么多学徒也是为了降低其他玩法的探索门槛,暗示他们这个游戏还有更多的玩法。虽说他希望能通过这个游戏让各位玩家慢下来,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科技的进步大大消耗了人们的耐心,如果不给出更加直观的指引,玩家们就会像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方向。这让沈知礼觉得可惜。
李逍遥和明月上已经到达十方城,得到他带着一群人回来的消息后便站在一旁看热闹。明月上说这个绣娘的手还是差了些,主家不会养,逍遥子说这个学徒要是再多吃点,说不定能去做打铁的铁匠。随后两人就被沈知礼抓到一边,问能不能在这里给他们建个庙。
明月上挑眉,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吗?我没拿到中原的官方承认啊。这样不好吧。”
有大功德,拿了皇帝敕封的是逍遥子,但他也感到奇怪:“这里不是有城隍庙吗?用那个不就行了?”
“想着新手村应该多弄些设定让玩家们知道。”沈知礼这样说着,又朝他们两个露出得意的笑,“我赚钱了。”
“哦呦,大老板咯。”明月上说。
“没人非说游戏的新手村就是要什么都有。你现在弄寺庙也来不及了,玩家一看就知道是新的。”逍遥子说。
也是。沈知礼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件事了。
接下来就是安顿这些学徒。沈知礼在永安村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又拿钱置办了家当,还做了些牌匾,叫他们挂在小院门口,免得泥人们找不到路。学徒们又惊又喜,都说他们能自立门户,全靠城主体恤,应当做牛做马,以报城主知遇之恩。沈知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这个话题拨到了一边去,给他们讲了许久的玩家应对策略。
说完,他对着一脸震惊,明显在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的学徒们说道:“沈某做这些,也是希望诸位能看在这些天沈某所做之事的份上忍让一二。某在此有礼了。”
学徒们很显然还没有切身领会到混世魔头们的厉害,纷纷说城主不必行此大礼,他们一定会尽心尽力,把分内事做好的。
沈知礼还是笑笑,没说话。
“且看吧。”他说,“……泥人们来了,这些泥人已降生了一两年,还算懂点规矩。你们可以去和他们说说话。但那些没穿衣服,身上也没什么家伙的,就先别和他们打交道了。那些泥人说话做事,能把死人气活,活人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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