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精致黑长衣，长发自然垂落。宽大袖口因涌动的灵气被鼓动得猎猎作响，身挺直立，不复先前少年时的青涩，而更添一种成熟的妖异。周身隐隐散发阴森森的冥气，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教人无端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众人放下刀剑，齐齐下跪：“拜见君主！”
厉彦等人见状，犹豫片刻，也收剑下跪道：“……拜见君主。”
纪骋明：“都起来。”
“谢君主。”
纪骋明两手负在身后，望向这片灼龙族人，说道：“你们这些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当真是折损我冥域的颜面。”
冷淡的语气中略有责备之意，众灼龙族人听之后，头更低一分，“臣等知错，望君主责罚！”
纪骋明道：“回去慢慢惩治。孤现来这里，不是为了你们。”他将目光移向泠羽，“陛下，看在我们曾经朋友一场的份上，我想一些小纷争应当和平解决，能动口便不动手，你说是不是？”
泠羽一言不发，神情冰冷。
纪骋明续道：“恕我直言，冥域如今妖鬼横行四处乱窜，收复妖族极其艰巨。我灼龙族又是冥域主力之一，为本界各处动乱的平定，灼龙族可谓不可或缺。如今有两千余名族人在你天国，我冥域人力却越发稀缺，陛下是不是该当适时归还？”
厉彦闻言急忙下跪：“君主，陛下刚登天帝之位不久，很多事情还需臣等协助料理……”
“你的意思是，现在彻底归顺天国，叛出冥域了？！”说话的是刚才那个与他发生口舌之争的灼龙族人，那人急忙面向纪骋明，“君主，看来这厮只忠于天帝，压根不把君主您放在眼里！”
厉彦怒道：“你少信口雌黄！”
那人指他：“你还有什么理由狡辩！”
“都住口！”纪骋明冷冷打断，脸上出现愠色，众人倏地止嘴。他敛了敛戾气，心平气和对泠羽道：“我知陛下现正处用人之际，可我冥域又何尝不是如此？若非迫不得已，孤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冒然前来讨人，只不过事急从权，冥域的一些事情上，不得不需要灼龙族从旁协助。所以还请陛下，把那两千余名灼龙族人，尽数归还。”
泠羽一直沉默，刚才那灼龙族人迫不及待地大声嚷嚷：“君主！看见没！他从未表过态，分明就是不想把两千名灼龙族人还给我们！”
厉彦冷声道：“你休在这里恶意揣测！”
“难道他不是？！是你说你自愿协助他登位天帝的，那就是说泠羽登帝，你们在不在身旁，他都无所谓！怎么现在他却不想放你们走了？看来他就是在强行掳人！”
厉彦被他激怒，拔剑出鞘指向他，“你再说屁话，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来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周围一圈的人重新举剑，正要对他们挥剑相向，泠羽这时突然开口。
“厉彦。”
被唤了一下名字，厉彦堪堪停下，转过身面向泠羽。
“你走吧。”
厉彦道：“陛下在说什么？”
“本座让你走。”
“陛……”
“滚——！”
众人突然被吼得肩膀一颤，有些面露惊异，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泠羽却也已经控制不住地咆哮。
“——带着你那些两千多灼龙族人，给本座通通滚出天国！！再也不许回来！！！”
█ █ █
玥兮跟着那两个行事诡秘的斗笠人进了酒楼，远远地看他们在柜台定了一个包间，等他们走远后，她就和掌柜的人定了那两人隔壁的一个包间。
幸好这家酒楼包间之间隔音弱，当玥兮还以为隔壁只有两个天国人在私密议事时，又进来了第三个人。
“拜见两位神君。小的是陶椿族唯一一个外逃幸存人，神君唤我阿梁便是。”
“幸会。免贵姓司徒，司徒恒。执掌天国壬部。”
“谷尧。执掌天国庚部。”
三人交换了一下姓名和身份，各自在大圆桌前坐下。
司徒神君首先说道：“听闻陶椿族人无故被关押在乌金封塔，至今还没获赦，此闻当真？”
阿梁阴沉沉道：“没错，我陶椿族人何其无辜，被那暴君关押在塔内整日受尽折磨。只有我躲起来没有被发现，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想办法解救族人，向那暴君报仇，可总是一筹莫展。”
谷尧神君道：“我们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当今天帝残虐不堪，毫无顾忌乱斩乱杀，今日本君召集多人来此议事，就是为了能与大家出谋划策，一同击杀天帝。”
阿梁问道：“敢问神君还有哪些人与我们不谋而合？”
“还有我。”
门外兀地响起一道声音，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缓步入内，施礼道：“在下调阙间间主，有幸与各位神官大人相聚在此。”
司徒神君笑道：“间主，幸会。不过劳烦间主可否把门关上？以防被有心之人看见。”
外头又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等等，不要关！”
四人一齐望去，却见一人匆匆跑进来，他气喘吁吁，像是刚刚飞奔过来的。这少年莫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黝黑，眉宇间溢着少许青涩，见到包间内四人，他深施一礼，恭敬道：“小的名唤夏令闻，常在天国做杂事。拜见各位神君大人！”
谷尧神君哈哈笑道：“孩子不必太过拘谨，进来坐。”
夏令闻一边把门关上一边问道：“敢问各位大人，我们是否人都齐了？”
司徒神君道：“五个人，差不多了。”
五人在圆桌前围成一圈，阿梁主动给另外四人倒茶，说道：“有各位从旁相助，阿梁相信刺杀天帝定会稳操胜券。”
谷尧神君抿了一口茶，“你想的不错，届时不仅是我们五个人，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送上门来，协助我们促成此事。”
间主道：“谁？”
“天国三十万名天兵天将。”
司徒神君解释道：“众所周知炎煌族有一禁术，曰赤腐**，专控制人神志。泠羽在先前对全天国天兵施此术，耗损了不少内力。然而该术有一个重要的缺陷，就是有时限。到了一定时间，所有天兵将会主动恢复清醒。”
“而且，天兵当中十之六七都是先帝符津的人。”
夏令闻惊道：“三十万天兵恢复神志，一醒来发现自己被非人所控，他们岂不气死？”
“正是。所以这样他们以后反抗，更不在话下。”
“那简直就是天助我也！”夏令闻看起来情绪高涨无比，激动地都站了起来，“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快让那些天兵恢复神志，然后让他们同我们一道，围剿泠羽，对不对？对不对！”
他眼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看得四人微微感到惊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派天真又稚气未脱的少年，此刻把对泠羽的憎恨尽数袒露出来，这副模样让他们觉得夏令闻仿佛比全天底下所有人都更想杀死泠羽。
司徒神君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激动，道：“我们没有办法让天兵恢复神志。”
夏令闻怔住，马上变得失望，他是什么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的，“那该怎么办？”
“赤腐**时限一般是三月。现在距离天兵苏醒，还有半个月。泠羽一定会提前再给他们施此禁术。”
谷尧神君道：“如此消耗内力，代价不小，为了登帝，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夏令闻讥讽：“他做事从来不考虑代价！”
间主道：“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时机一到，阻止他施此禁术？”
司徒神君道：“没错，届时群起攻之，万人围剿，我看他还有多少力气抵抗！”
阿梁握紧拳头猛地敲桌：“泠羽他残害多少无辜，这笔账，我们跟他慢慢算！”
五人还再继续讨论，玥兮却已听不下去，撒腿便跑出酒楼。
她委托姜疏云把小红马带回檀仙寨，自己立马闪作一缕光朝天国飞去。
戌时的天国月影沉沉，万籁无声似有声。奔向大殿途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玥兮总觉空中有几缕仍未散去的热意，似乎这一带地方刚刚发生过一场微战，不过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仍是一派凄清冷寂。
“泠羽！泠羽！！”
快要抵达大殿，玥兮匆忙喊他的名字，回应她的是急切的脚步声，一抹银白色身影晃出，那人影脚步生风般，朝她疾速奔去。
他的周身笼罩着寒气，每跑一步，玥兮就感到迎面扑来的风更冷一分，还没看清楚他的面容，她的身体就遽然地被猛烈地紧紧抱住。
这一抱实在太有冲击力，玥兮差点站不稳向后摔倒，但泠羽已牢牢地将她死箍在怀中。
“泠羽，你……”
他楼得极紧，身体还有一点点颤抖，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混杂着喜悦，忏悔，患得患失，生怕她一不小心又像烟沙般流逝，“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脸贴在她头上，嘴里不停小声喃喃她的名字，嗓音里还藏匿着若有似无的哽咽。
玥兮快要喘不过气，双手拍他的背，“对，是我，我回来了，泠羽，你先放开我，先听我说！唔……”
嘴巴突然被生生堵住。
他周身发冷，一双唇却滚烫无比，强势地侵袭、摩挲她的唇瓣。
玥兮骇然睁大眼。
不远处，几朵五彩缤纷的烟花绽放于无垠苍穹，夜空绚丽如白昼，烟花光芒映在她眸中，明亮而艳丽。
她明白了。今日是上元佳节，天国百姓模仿凡间习俗，在天街放起了烟花，庆贺年年更替，祝愿岁岁长宁。
怀中那股炽热直窜肺腑，玥兮略感无力，呼吸变得急促，泠羽用手托着她的后脑，强迫让她往自己凑，来势汹涌，根本无法抵抗。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玥兮逐渐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她的心脏剧烈得好像随时能跳出喉咙，浑身滚烫，体内的灵气莫名变得高涨，澎湃，还越来越强劲，仿佛有外力源源不断地灌入，但同时也有微小的气息缓缓流出。
而那些灵气的来源正是她的唇部。
泠羽在给她渡灵力！
玥兮猛然敲击他的背，挣扎，他却死命将她摁住，把握在怀里，强迫让她接受他给予的半生修为。
一阵天花乱坠，玥兮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泠羽已经慢慢地松了口，身体却舍不得松开她，两人依旧挨得极近。他双唇有些泛白，轻轻咳了一声，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已经把你体内陶椿族人的灵力取出。你不喜欢我擅自盗取，我就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我会把这些灵力完璧归赵。”
玥兮面色苍白，突然一把摁住他的肩，直勾勾盯着他的脸，“但你也不能这个时候折损自己的修为给我渡灵力！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杀死你！
有多少人对你恨之入骨！
他们恨不得立马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如果你一下子损耗那么多法力，等那些人来围剿，你该怎么自保？！
她如鲠在喉，脑海紊乱无比，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泠羽两手捧住玥兮的脸颊，手指轻轻摩挲，柔声道：“我的就是你的，这些修为给你用来保护自己，用来保护你想护着的人。至少你有了主宰自己的底气，不至于遇到危险时手足无措。”
玥兮道：“我不需要你的修为！”
她伸手粗暴地一把揪住泠羽的衣领，仰头紧贴住他的双唇。
他既然能通过这个给她灌输灵力，那她就用相同的方式，把灵力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泠羽似乎因她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微微一怔，随即垂首闭目，接受她如疾风骤雨般的吻。
灵气在两人唇齿间排山倒海，翻滚沸腾。
玥兮本来想把体内不属于她的灵息尽数逼出，已经漫溢到唇边，却被前方更加强势的力量，给温柔地堵了回去。
他在用自己的灵气，拒绝她的归还。
玥兮：“……”
泠羽他！怎么傻成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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