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从段擢口中一出来，宋言湫整个人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这位哥，你这么顺口的吗？！
段擢的表情很平静，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了？”
宋言湫揉搓手臂：“有点恶心。”
段擢弯了弯唇角：“不是你说的要尽早适应。”
他回了这句话给宋言湫。
宋言湫非常无语，白了他一眼：“私底下就大可不必了！”
聊完了一些彼此的生活习惯和饮食口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在一起”的经过，每个时间节点都很重要，这是最容易被问到、也是最容易穿帮的部分。
经过商量，两个人都决定略过葬礼，把认识的时间点提前到宋言湫刚出国读书的时候。那时候宋言湫已经成年，认识的契机定为宋成和段擢祖母的交情——这一点是基于现实的，半真半假的谎言最逼真。
“那我们就是在你家的某次聚餐上认识的，我爸带我去参加聚餐，正好遇到了你。就六月吧，我喜欢夏天。”宋言湫记在电脑上，“可以吗？”
段擢没意见：“可以。”
宋言湫顺便问道：“你喜欢什么季节？”
“冬天。”段擢说，“冬天没有汗液，闻不到大多数人的体味，空气也比较干燥，很干净。”
不出意料的回答。
“很好，我们结婚登记时正好也算是冬天，天衣无缝了。”宋言湫打完字，扶了扶眼镜，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段擢，“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谁追的谁呢？”
段擢这个傲慢的人回答得理直气壮：“当然是你追我。”
宋言湫就知道他在这里等着，心里冷笑一声，提出异议：“可是以前我回答过对未来理想型的憧憬，大家都知道我不喜欢男的，说我追你会很奇怪吧，有点不现实了。”
比如，林织羽就一针见血地问到了关键。
段擢：“哦？你憧憬的理想型是什么？”
“要温柔，有爱心，喜欢小动物，最好是长头发……”宋言湫说着少年时期在某个综艺节目上给过的回答，“总之，还是你追我比较合理。我是星二代，从小的曝光率就不少，你说不定早就在电视上看过我，还用过我的表情包。”
段擢并不让步：“那不好意思了，我之前真不认识你。”
表情包是见过的。
不仅不认识宋言湫，还把他当成了宋乐宁。
段擢在祖母的身边见过宋成好几次，还和宋成一起吃过饭，曾听祖母和宋成聊起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有一次段擢陪祖母去看展，宋成也在，他半途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和祖母道别，说要先走一步。
宋成走后，祖母叹口气，拍拍段擢的手：“宋叔叔这么能干的人，生个儿子是讨债鬼……花天酒地，三天两头地要钱，这不，上大学也得靠宋先生砸钱，就指望着他至少有个好学历，以后能养活自己。还是我们小擢好，从小就不让我操心。”
段擢不评价别人，但对这个“宋叔叔的儿子”有了点印象，所以在葬礼上见到宋言湫借领带时，才会错认了他。
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医院偶遇了宋成。
“宋叔叔。”段擢礼貌地打了招呼。
宋成身边那个少年小臂打着石膏，脸上也挂着彩，一眼斗殴。
“小段，好久不见。”宋成也和他打了招呼，皱着眉拍拍身边的少年，“这是犬子宋乐宁，乐宁，叫段先生。”
宋乐宁不耐烦地发出声音：“段先生。”
段擢这时才意识到什么：“那宋言湫……”
“小湫是我的大儿子。”提起宋言湫，宋成眼角挤出鱼尾纹，“对了，他上次借过你的领带，不知道还了没？”
一场乌龙。
当时那个整天气呼呼的宋言湫这时候就在眼前，现在一样是气呼呼的样子：“不认识也没关系，编故事而已啊，合理就行。还是说你根本没追过人，没有经验？”
段擢承认了：“是的。”
对哦，这么装的Bking，怎么可能追人呢。
他真是傻了。
为难地想了几秒，宋言湫冒出个主意：“投骰子吧，谁输就是谁追人。”
段擢眼睁睁看他在身后那堆行李的一个大包里面掏出一个骰子筒，脏脏的，旧旧的，不知道是几手货了，问：“你怎么什么都有？”
宋言湫打开筒检查，确认骰子都在里面：“是我一个酒品特别差的朋友，有次在我们在外面喝酒，他把这东西揣口袋里带回我家了。我们觉得很好笑，就留下了来。”
他重新坐回来，依旧比坐在沙发上的段擢矮个身位，特意强调：“但是第二天我们就去赔钱了，你可别把我们当小偷。”
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
段擢在想他到底有多少朋友。
“你先来！”
把骰子筒“砰”地扣在桌面，宋言湫大义凛然：“让老天爷决定，不要说我欺负你。”
老天爷站在宋言湫这一边。
不知是运气差，还是根本就没玩过，六颗骰子段擢竟然只摇出了个7点，宋言湫闭眼赢。
输归输，段擢的姿势倒是一如既往的优雅，空中的隐形摄像机也持续在线。
看到宋言湫赢了，他很输得起地坐直了身体，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说：“好，以后对外都说是我追你。”
“嗯嗯，愿赌服输。”宋言湫在问卷里又记下一笔……段擢追我。
最后是双方的工作。
段擢告诉宋言湫：“我现在有安排一些投资的工作，还没完全定下来。”
宋言湫问：“哪方面的投资？”
段擢只说“也没完全确定，以后再告诉你”，然后问：“你呢？”
那就是根本没工作了，真可怜，只能吃老本。
宋言湫这么想着。
“我的工作你都知道了，目前就是发专辑，听经纪公司和孟叔叔的安排参加一些节目和活动。可能会成立个人工作室，不过那得看这张专辑的反响。我的梦想是做很多很多好听的歌，在三十岁之前开我的世界巡回演唱会。”
宋言湫在屏幕上打字，眼镜下面的双眼亮晶晶的，神采飞扬。
*
时值五点，段擢说差不多该出门了。反正都是演戏，宋言湫只是对“见家长”这件事没底，并不怕生，现在聊完之后底气也有了，问段擢都有哪些人。
“我母亲，继父，还有我妹妹。”段擢说，“他们只是小住一段时间，不会经常要求你去见面。”
“你还有妹妹？”
宋言湫不爽了。
“刚才人际关系的环节你怎么不说？”
“同母异父。”段擢有意无意道，“你也没说你还有一个弟弟。”
巧了，宋乐宁是和自己同父异母，不过宋言湫压根忘记还有这号人，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段擢说：“有一次碰到你父亲带着他。”
宋言湫没有再多问，也没说宋乐宁到底有多讨厌的话，站起来拖过一只行李箱，在客厅里的地板上打开，翻了一阵，他拖出一套衣服：“穿这套OK吗？”
那是一套短袖的衬衫配宽松牛仔裤，暗纹的，有点学院风。如果再加上宋言湫脸上的细框蓝光眼镜，可以直接拍杂志。
段擢说“可以”，努力忽视地上那个被翻得乱成一团的行李箱，它凭一己之力让客厅更杂乱了。
上车时，宋言湫很有礼节地询问可不可以坐后座，段擢说不可以。
于是宋言湫就乖巧地来到了副驾驶，他这天好像特别配合，也没和段擢唱反调，还笑眯眯地说：“那你不要介意哦。”
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帽子、墨镜……以及一个脸基尼。
把这些都戴在脸上，捂了个严严实实，副驾好像坐了个外星人。
段擢：“……”
宋言湫闷声闷气解释：“这样才不怕被狗仔拍到，也不怕被跟踪……我这两天不能再有多余的曝光了，发专辑之前都得低调一点。”
“有人跟踪你？”段擢问。
“没有，在国外的时候有。”宋言湫说，“这里的地址还没人知道。”
段擢竟然就顶着他那张脸到处乱走，完全没认识到什么叫风口浪尖。
相对小众的圈子就是好，宋言湫是很羡慕的。
谁知段擢说：“我下次过来会注意。”
宋言湫：“啊？”
什么，还有下次？未来的三年里可有点烦了。
车子驶入车流。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宋言湫摸出耳机戴上，不出所料，他很快就昏昏欲睡，简直是应了网上所谓的“车眠体”。
段擢伸手将冷气调高了些，车厢里逐渐变得安静，电台节目里正在播放一首舒缓的曲子，温柔的女声低低唱着一首歌。
电台女DJ说道：“一首《月光沉默时》，送给初夏天气里在路上行驶的归家人。这是宋言湫两年前写给电视剧《月光沉默时》的同名曲。由宋言湫作曲，词作家陈决作词。说起来，两位都是才华横溢，听说在宋言湫即将发布的新专辑里也有三首词曲合作。”
男DJ：“是的，宋言湫的这张新专辑名为《逆时间》，最近引发了巨大的关注，这是他首次发布的个人专辑，也是他爆出和传奇斯诺克选手段擢的婚讯后的第一张专辑，乐迷们也是非常期待了……”
宋言湫对电台播放的内容一无所知。
墨镜和脸基尼挡住了他的脸，帽子在他的熟睡中要掉不掉，等红灯的时候，段擢伸手帮他扶了一把，这样他也没有醒。
四十分钟后，段擢的车开进了别墅车库。
车一停宋言湫就醒了，迷茫地睁开眼睛，当段擢的脸映入眼帘，他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到了？这么快。”
段擢故意问他：“睡得怎么样？”
头一次当司机当得这么没有存在感。
“还不错……你别讽刺我，昨晚我睡得好晚。”
宋言湫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你等我一下”，便摘下伪装和帽子，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耳朵被压得有些红，耳廓上的小痣很明显。
其实他还是有点紧张，毕竟是演戏，担心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露了馅儿。
“你说周二要参加节目，是要聊新专辑。”段擢问他，“叫《逆时间》？”
宋言湫：“对啊，怎么了？”
段擢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整张专辑的主题……”宋言湫回过神，漂亮的、还带着睡意的眼睛看向段擢，“我们是在继续完善合作计划？”
段擢：“不然呢？”
宋言湫思索了几秒，说：“我给你听主打歌吧。不过还没有正式发布，只能在我的手机上听一小段，不然的话就是泄曲了。”
他利落地打开播放软件，然后对段擢说：“你头低一点。”
段擢依言做了，宋言湫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拿过来，罩在段擢的耳朵上，两个人的距离顿时拉近，但很快又分开了。
宋言湫的手短暂触碰到段擢的皮肤，像捧着他的脸一样，触感温热，段擢也看了他一眼，目光对视，宋言湫忽然有些不自在，不过掩盖住了。
他告诉段擢：“这首歌叫《未命名宇宙》。”
然后点击了播放键。
耳机传来的先是持续急促的鼓点，再是滴答滴答的混合钟表声，持续的节奏中奇怪而空灵的电流声滋啦响起，Intro过后，一把年轻男声闯入了鼓膜。
“钟声，穿越渺小时空
回忆，直击我的心中
不小心，在流浪时光里踩空
跌入，黑暗炽热的梦中
……”
这是段擢第一次正经听宋言湫唱歌，说实话，他一开始并没有抱很大的期待。
令他意外的是，宋言湫唱歌的声音和说话时有很大不同，是那种略微有一点沙哑的年轻男音，非常有辨识度……用网络上的话来形容，就是很高级。
听过宋言湫唱歌以后，段擢才发现他的本音在说话时其实也有一丢丢类似质感，所以他的语气总给人懒懒的印象。
主歌保留了大部分的人声空间，只突出了宋言湫的嗓音和梦幻的音感，随着不知名的合成器音效逐渐加强，像空间忽然坍缩，人声、Bass、太空混响叠加，副歌终于开始爆发。
“这是未命名的宇宙
没有地图，没有尽头
时间在手心反复地颤抖
黑洞中
我是谁，又往哪走
这是未命名的宇宙
没有规则，没有出口
每次心跳都构成小小星球
在等候
等候爆发的自由……”
耳朵像经历了一场未来科幻感的洗礼，听者随之坠入迷幻空间，编曲与人声都足够惊艳，更不用提那抓耳的旋律。
看向那张期待着他反馈的脸，段擢才对宋言湫的“明星”、“歌手”身份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至少在音乐上，他并不是过去印象中那种脑袋空空的文盲。
脱离偏见，褪去网络舆论的潮水，剥离出宋言湫本身，他本就是注定要站在舞台中央，被无数闪光灯包围，被千万掌声与尖叫环绕的耀眼存在。
这种陌生的反差让听歌的人心跳加快。
“好了。”宋言湫突然在手机上点了停止，问段擢，“怎么样，我自己写的，好听吧。”
明明是询问，那双眼睛里却装着骄傲，得意，和让人无法忽视的自信。
段擢想说很好听，发自真心。
可惜宋言湫没有等段擢回答，也不需要等他的回答，就抬手把段擢头上耳机拿走了：“如果有人问你，或者有人采访你，记得无脑说好听，这是我们写在协议里的，你要配合我有正面的形象。”
段擢只好说：“OK。”
“对了，你为什么退役？”宋言湫脑子里只有交换，段擢了解他多一点，他也要多一点，“网上说你是因为受伤，是伤得很严重吗——我是说，你的右手。别人问我的话，我应该也要答得出才对。”
左手已经看过了，没有伤，那么伤的一定是右手，不然段擢怎么从不摘下右手的手套。
小宋很贴心，没有问到关于尊严的部位。
天色已晚，车库里亮着灯，段擢的面庞被照得半亮，戴着手套的手自然地放在中控台上，优雅，疏离。
“是，我当时出了车祸。”
他坦然地应了。
宋言湫又开始产生那种“他很惨”的感觉了：“很严重？”
段擢：“算很严重，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
也许有梦想的人都会惺惺相惜，宋言湫问段擢：“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右手。”
“不行。”
段擢拒绝。
“为什么？”宋言湫用了万能理由，“结婚对象没看过你的伤，应该也会很奇怪吧？”
段擢恢复成了过去的样子，也许“好说话”只是这一天里给的假象。
他不失风度，非常清醒地对宋言湫说：“你说得没错，但是我认为，如果是为了合作的话，我们还没有到可以互相看对方伤疤的程度。对吗？”
小段是真的包袱很重呢。
小宋：可恶！
PS：
大家国庆节快乐！！！
存稿告急，可是大家有没有发现我最近很勤奋！为了感谢大家的营养液！每章都是大肥章！
PPS：突然想到凌澈也是自己写歌（但这个恋爱脑只写情歌），说不定可以和小宋切磋一二，两个人一头扎进工作室热烈讨论出不来，外面坐一个装货段擢和社恐的崽崽，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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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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