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开始，是想麻药在你身上起效吗？”
“不要妄想把纸上的东西照搬在实践上。”
“这不是一个物品，不要把你脑子里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弄在上面。”
嘴里毕恭毕敬回答着是，术后左柚在心里问候了无数遍盛弈。
她看出来了，盛弈就是只刺猬，专门在她旁边挑刺儿的。
一个上午，她做了三台绝育，两台误食。而盛弈在上午最后一台手术完成后就没再露过面。
“放心啦，弈哥这人就是嘴比较毒。他是出了名的严师，对自己狠对别人要求高，要是不行他早就把你轰出去了，你的表现很不错，他只是不直接表达他的认可。”
左柚接过项浩宇递来的热水，又报以一个礼貌的笑。内心却是咂舌，毒舌是看出来了，心里嘛，不好说。
她跟在项浩宇旁边查看一只误食中毒的小狗状态，不时和他聊天了解医院里的动物。
外面的雨悄然落下帷幕，左柚伸出食指顺了顺狗下巴，“这小狗误食了什么才中毒的？”
“吃了一点小区草坪上的蘑菇，主人发现状态不对赶紧送过来的。现在是雨季，一场雨下完地上就冒出一茬一茬的野生菌子，别说动物了，咱们人不也经常吃菌中毒嘛。”
得知具体情况后，左柚诧异，“胃液消化之后还能分辨出来？厉害。”
“不是看出来的，是问出来的。”
左柚下意识想到盛弈，对于她的想法，项浩宇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他。”
双眼像是被大雨冲刷过一样明亮，她按耐不住心里的喜悦，问，“和动物沟通？怎么个沟通法？直接聊？”
项浩宇耸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他晚些时候会出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闻言，左柚眼里的亮光黯淡了些，就盛弈那狗脾气，她能不能留下还是个问题。
还得靠厚脸皮。
左柚对于动物从不马虎，兢兢业业检查完小动物的身体状况之后，眼看着盛弈要外出，她立马屁颠屁颠跟上，美其名曰“学习”。
盛弈幽幽扫她一眼，默许她跟着。
“别惹事。”
盛弈并没有开车，换下医院里的着装，此刻他身着白衬衫黑西裤，锃亮的皮鞋轻轻扰动路上的小水塘，手上拿着柄黑长伞，伞尖并不触地，这身行头惹得不少行人侧目。
左柚跟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只是气质和盛弈截然相反，脸上的笑容灿烂。
身后像是跟了一只招摇撞市的孔雀，盛弈难以觉察地叹了口气，眼神里的情绪复杂。
大概走了二十多分钟，盛弈突然停了下来，左柚没反应过来，直接撞上了他直挺的后背。
夏天的衣料单薄，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后背的线条，甚至……感觉挺不错的。
在盛刺猬的眼刀扎死自己之前，左柚立刻道歉，并且往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已经拉开了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一个小区。这个点有不少人在遛狗，左柚忍住上手逗狗的冲动，时刻提醒着自己别让盛弈挑到刺，连同处一部电梯时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终于抵达目的地，女主人热情地表示欢迎，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的，脚边还跟着一只圆滚滚的橘猫。
房子不算大，玄关处挂着几张合照，照片里女主人被小猫小狗包围着，笑得很是灿烂。再往里面看去，猫爬架之类的动物玩具也很多。
需要沟通的是一只哈巴狗，叫盼盼。见到有人来也只是晃了晃尾巴，趴在窝里不挪动屁股。
中年女人跪坐在狗窝旁边，满脸担忧地抚着盼盼，“他这个状态已经三周了，吃得少喝得少，也不怎么爱动。”
盛弈了然，点点头，“我和他聊聊。”
左柚想偷师，女主人大概是怕打扰到盛弈，直接把她拉到客厅喝茶。盛弈对此没什么反应，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在没在。
她坐到沙发上，这个角度能看见墙上挂着比玄关更多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有猫猫狗狗的身影。
“小姑娘是盛医生的女朋友？”女人聊天的间隙不时看向房间。
左柚的个子中等，一米六三的身高，长相不具有攻击性，五官很灵动，尤其是眼睛，瞳仁里像是聚着光。眉毛细长，双眼皮，小巧的鼻子翘挺。
也不知道对方怎么看的，居然会觉得他们是情侣。
要真成了他的对象，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左柚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我是他的学生。”
虽说一直接着主人的话，但左柚的耳朵却紧紧关注着房间里的动静。
脚踝处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她低头看去，那只胖橘主动露出肚皮，于是她把猫抱进怀里，轻轻摸着猫肚子，胖猫舒服得直打呼。
猫爬架上还有一只东方短毛猫，姿态高贵，像是明艳的诶及艳后，苍绿色的眼睛毫无杂质，左柚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过去。
“苍苍不怎么黏人，一般陌生人来家里都不会出来。”
左柚直勾勾的眼神说是痴汉都毫不夸张，反正女主人和她一样没把重心放在聊天上，她待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抛弃露肚皮的大橘去招惹女神。
“嗷呜！苍苍大美女，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苍苍不为所动，矜贵地舔舐着自己的前爪。左柚沉浸在一个人的独角戏里，就连盛弈从房间里出来了都毫无察觉。
“猫的可视范围比人类多七十五度，不要做无用功。”
潜台词就是猫看见你了，但是完全不想搭理你。
不用回头，左柚也能想象到盛弈无语的表情。
左柚：“……”就喜欢冷不丁出声打击人是不？
“我已经和他聊完了。”盛弈没再浪费表情，受邀坐到沙发一侧。盼盼也从窝里出来，乖顺地卧在主人身边。
“他左前腿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你不需要太紧张，可以按照以前的作息带他出去走走。”
仅仅只是这一点的话不足以为奇，毕竟盛弈是医生，诊察可以得出盼盼不久前受了伤，但他下一句话确实让左柚感到不可思议。
“我刚才问他还有什么想告诉你的，他说他还想换一个饭盆，现在这个太轻了，吃饭的时候容易拱走。”
主人惊讶地从厨房拿出盼盼的食盆，掂量之后肯定盛弈的说法，“确实太轻了，我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个。”
盛弈从未踏入过厨房，自然不可能知道盼盼餐盘的事。
左柚更加坚定要跟在盛弈身边学习的念头。
两人临走前，女主人提出送他们下楼，打算顺手收拾掉猫食盆里的几颗猫粮时，左柚手快拦下她，“您不用收拾这个，这是猫咪留的储备粮。”
大半厚云退散，只远处还挂着些愁云，终于露面的阳光打在盛弈肩膀上，左柚厚着脸皮和他并肩而行，那片光辉像是柔色的毛毯，把两人拢在一方空间里。
而盛弈最擅长打破和谐的氛围。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近距离的抗拒，明显拉开了两人肩与肩之间的距离。
左柚也不暗戳戳吐槽他了，虚心请教有关今天动物沟通的内容。
“动物沟通并不是人类世界传统意义上的直接对话，这个过程靠的是感知力。”
盛弈的脊背笔直，语速不疾不徐，“而感知力是我们人人都有，却被遗忘的能力。”他直视左柚，清明的瞳仁里映出她的身影，“我问你，进入屋子里的时候，你第一个要关注什么？”
“嗯……小动物？”
盛弈淡然收回视线，“不对，是观察主人。动物沟通是与人的接触开始的。通过观察主人，你可以排除掉一些干扰项，同理，这能帮助你明确一些方向。”
看着左柚一副似懂非懂、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的样子，盛弈没再多言，言简意赅提醒她，“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慢慢悟吧。”
左柚小声重复着盛刺猬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了手机便签里。后知后觉他话里蕴含的金量。
“这这是答应我留下来的意思？”
盛弈睨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左柚的欢呼尖叫声刺耳，他不想回应得明显也是因为这个。
“聒噪。”
第一次实践过后，左柚在宠物医院的工作还没结束。
项浩宇看见她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调侃道，“看来这一趟收获颇丰啊，有没有什么感悟？”
左柚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我学到的那些鸡毛蒜皮就不班门弄斧了，要说经验你比我懂得多吧。”
“这不好说。”项浩宇耸肩，“动物沟通不仅仅只需要系统的学习，你还需要有感知力、洞察力，甚至是稳定的情绪。我空有理论，实际上吃不透，总之慢慢来吧，想吃透这一行，你的路还长着呢。”
听完对方的话，左柚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自己已经顺利迈出第一步了！
窗外的雨时断时续，这个点没什么人带着宠物来看病。左柚不放弃任何一个接触毛茸茸的机会，挂着检查的名头挨个摸一遍，就连上午盛弈手上的玄风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一只毛茸茸除外，那就是盛弈办公室那只玳瑁。
经过一天的相处，左柚和项浩宇也熟悉起来了，干脆直接向他发问。
“你说福宝啊？她不是送来治病的，可以说是弈哥的猫，也可以说是大家的猫。弈哥去年在外边捡回来的，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丢在了垃圾桶里，差点就要被雨水淹死了，带回来的时候就剩半吊子气。”
玳瑁猫的花色杂乱，大多为雌性，在人类世界不是很讨喜。但就是这样泼墨画一般的随性，在猫界可以说是万猫迷。
左柚了然地点点头，又听项浩宇说着福宝怎么当上医院得力助手的光荣事迹。
她不免想到家里的林桉，思绪纷飞时又想起当年也有一只小花猫闯入过她们的生活之中。
先是地面上的积水荡起阵阵涟漪，而后雨声重了，雨水在檐下形成一道珠帘，砸到地上的水珠后噼里啪啦作响。
左柚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这种预感往往不是什么好事。她反复查看手机上的时间，在焦急中等待时间的流逝。
出来拿资料的盛弈察觉到她的躁动，眉头不可遏地蹙起。他没有作声，取完东西之后顾自回到了办公室。
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左柚的预感得到了最终的审判。
是林母。
电话那头林母的声音带着哭腔，“柚柚，桉桉又刻板了，你爸也不在家，我一个人拦不住她！”
“您别急，在旁边拦着些别让她伤到自己，我马上回来。”
已经到了下班点，来不及打招呼，左柚换下衣服就打算离开。
事实证明，屋漏偏逢连夜雨，坏事往往不会独自登场。
险些就要和冲进来的人相撞，对方看见左柚，扯着她的胳膊说自己的狗这几天吃得少，让她先帮狗看看。
无奈，左柚只得停下来大致检查一番对方怀里的狗。没有外伤，她又摸摸狗肚子，着急道，“大概是积食了，医院里还有其他医生在值班，您让他们帮着仔细看看，我还有事！”
她说着就要走，对方却不依不饶，硬扯着她不让走，还刻意提高音量大声嚷嚷着“你什么态度”，动静大得惊出了其他两人。
左柚一个头两个大，见到项浩宇和盛弈出来了，侧身躲开来人就要往外冲。“我已经下班了，您去找我的老师！”
“如果你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到点就置身事外的话，那你就不配进入这个行业。”
即使声音被雨打散了，钻进左柚耳朵的时候依旧清晰。她转身向盛弈鞠了一躬，随后奋不顾身扎进雨里，任凭躯体被雨水浸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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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冷漠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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