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忘惜扶着轮椅的手没有动,身体也没有动弹分毫,脸上挂着的微笑不减,仿佛承认了凌月宸说的话。
面对着白忘惜这种反应,凌月宸非但没有安心,反倒把放在轮椅上的手抓紧了许多,甚至掌中泛汗,而不自知。
“先出去,再说别的,不然,再也出不去了。”
他说话的语气平和,却与往常不同,带着一股阴气飘至二人的耳边。
他推着轮椅向外走去,被放在肩上的手却又重了几分。
凌智博面沉如水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急着要走?你究竟是谁?”
白忘惜扭过头来,看着凌智博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笑意再次加深:“我除了是白忘惜,还能是谁?”
“不错,你的确是顶着白忘惜的身体,可你的魂,你里面的那个核,根本不是他!”
凌智博仿佛以最大的努力去说这句话,话毕过后,气竟也喘了起来。
白忘惜摇着头:“你自身难保,又何必拦我。”他的笑脸与凌智博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地上的火光未完全减退,从下而上打在了白忘惜的脸上,显得他的笑意更诡异,凌智博站于暗处,他便站在火光映照之处,一明一暗之人,在这空荡的洞穴中,无声地对视着。
轮椅上的凌月宸早已察觉凌智博的异样,只是凌智博不说,他便也不提,但不提,并不代表他没有留意凌智博的情况。
为何凌智博不让他碰他的手臂,是真的嫌脏吗?
凌智博从来便不是如此讲究之人,嫌他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咬着牙,抓着轮椅的扶手:“凌智博,先出去。”
凌智博哼笑,倚于墙边:“月宸,你就不想搞清他究竟是谁?”
“不,”凌月宸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我想先出去,求你。”
凌智博愣然。
一直高高在上,从不求于人的凌月宸,曾几何时开口说过一个“求”字?
在他的记忆中,在他的所有生活中,凌月宸就算是把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也不可能是一个会开口求饶的人,那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凌智博惨然地笑着,无力的掩着脸:“你们,走吧。”
“不,我们一起,一起走。”
“月宸,”凌智博停住了良久,方叹了一口气,像是觉得与凌月宸再说什么也没有用,抬起了眼睫,看着白忘惜的背影,心情复杂地皱着眉:“不管你是谁,月宸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没有月宸,你也休想从这里出去。”
白忘惜终于回头看着他:“所以?”
凌智博的眼睛透着复杂的情绪,是悲,是不舍,也有着说不出来的感情:“带他出去,保住他,保住你自己。”
“凌智博!”凌月宸大声吼叫了一声,“我说了,我们一起走!”
“月宸,我的弟弟,”,他停住,惨笑着,“我留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除了两具烧掉的尸体,什么也没有!”
话音落下,洞口那边便传来了水声。
明明应该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为何会突然传来水声?
凌月宸向上看去,洞口之处有水滴慢慢落下,落到两具烧焦的尸体,瞬间便蒸发掉,冒起了白烟。他的余光看见白忘惜的脸,看见了像是比凌智博更苍白的脸。
凌智博愣然地看着洞口,他所在的位置在凌月宸他们再后面一些,能看见洞口的情况。
他盯看了两秒,瞪大了双眼,然后揪起白忘惜:“你知道这里有什么才到这里的是不是!!”
“凌智博,你看见了什么?”
凌智博虽没有凌月宸那般冷静,可也并不是冲动之人,能让凌智博如此失态,洞口那边肯定有着什么。
凌智博没有回答凌月宸的话,只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凌月宸的跟前,半蹲了下来,喘着气,认真地看着他:“听着,月宸,你必须要出去,必须现在就出去,白忘惜是谁不重要,重要的的,后面这个东西,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想方法逃出去!我们进不了下一轮,这一轮,大概已是最后一轮,无论如何,必须活着出去!”
“你在说什么!凌智博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你究竟想怎样!”
“月宸!”凌智博双手放在了凌月宸的脸上,认真的脸上忽然笑了起来,递起手的动作露出了他那块被咬破的手臂,凌月宸看到的时候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手臂泛黑,像是烧焦的状态,沿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向上看去,只见凌智博喉结之下的地方也是黑色的,那种黑色像是侵食着他的身体一样,慢慢漫延开来。
“怎么……!”
凌智博摇了摇头:“大概是尸毒。”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事情,却没有把重点放在这里,“月宸,听我说,他出来了,你一定要走,必须要走!”
“凌智博!”
“凌月宸!”凌智博叫着凌月宸名字,颤抖着嘴唇,却勉强维持着笑容:“我早已死了,你是知道的。无论我在这里活不活得成,我在外面早已死了,你是知道的,月宸……月宸啊,你是,知道的。”
走马灯似的记忆在凌月宸的脑中闪过。
公司,车子,坐在旁边的白忘惜,坐在前面的凌智博。
车祸,天旋地转,血液,伤患 ,以及,凌智博失去了气息的身体。
他当然知道,他当然清楚。
早在进到这个世界之前,在那场车祸之时,凌智博便已经在他的眼前死去。
但进到这个世界,凌智博又像活了过来一样,待在自己的身边。
刚进来的时候,他们还对此事不可置信,凌智博明明已经死了,却在这个世界“活着”,那时候的凌智博还戏言,他是不是成了这个游戏的NPC了,所以才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
但戏言毕竟是戏言。
没有记忆的白忘惜像常人般在这个世界活着。
带着记忆的二人却心里像是漏了个洞,生怕凌智博什么时候便会在这个世界消失或者死去。
凌月宸在轮回中看着白忘惜一次又一次地死去之时,又看见凌智博一次又一次从这个世界,从这个游戏中活了过来。
他是矛盾的。
让白忘惜活着,便可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中去。
可那个现实,却是没有凌智博的世界。
如果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永远进入轮回,凌智博便能在这里一直活下去。
可白忘惜呢?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所爱之人,他要如何选择?
那他便不选择。
明明知道前面的有着线索能出去,明明知道线索的背后便是自己要找到的真相,明明知道,白忘惜在这里代表着什么,但他却视而不见,他却视若无睹,把这些一切都隐藏起来,把这些一切都石沉大海。
他的内心想凌智博活着,同时也想让白忘惜活着。
可二人之中只能活一个,他又能如何?
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想不了。
什么也不想决定。
那便由,凌智博替他决定。
凌智博凑到了凌月宸的耳边,以极细小的声道道:“第三株白梅,不是赵方卓。”
凌月宸讶然。
凌智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最后的触摸,只余下了不舍。
"保重。"
他毅然起身,推了白忘惜一把:“走!”
白忘惜面无表情,推着凌月宸往洞口冲去。
“凌智博!凌智博!!”
被推着往外走的凌月宸完全无法回头看凌智博一眼,只听到轮椅在石地上滚动的声音,与后面沙沙的水声。
“白忘惜你停下来!我让你停下来!”
白忘惜只是一言不发,推着凌月宸向前跑去,凌月宸挣扎着要从轮椅上下来,白忘便干脆停了下来,掐着他的脖子沉声道:“要不是你还有用,我便把你抛在这里,让你与你哥死在一块去,你再动一下,我便把你的手也弄断,把你推出去!”
凌月宸被掐得喘不过气来,依着壁灯看着狰狞的白忘惜,他便更确信,这个并不是他认识的白忘惜。
白忘惜看了他身后一眼,眉目皱得更深,放开了凌月宸的脖子,冷冷道:“你想让‘他’也死在这里的话,你尽管反抗,那你三人就这里结束所有。”
“我要回去!“
凌月宸一字一字地说出来,声音有力而坚定。白忘惜笑着,提手便往他的肚子上落下重重的一拳,让凌月宸痛得弯下了身子,几乎昏厥过去。
凌月宸狠狠地瞪着白忘惜:“你对白忘惜,做了什么!”
“白忘惜”冷笑:“你觉得呢?”
他走到了后面,继续推着凌月宸的轮椅向前跑去。
走道壁上飞闪而过的乌丝灯,就像不停在凌月宸的胸口处捅上了千刀一样,非常痛。
他离凌智博越来越远,离白忘惜也越来越远。
他的眼睛布上了水汽,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回去找凌智博,可如此残躯,现在就连自保也做不了,又如何谈救人之事。
他闭上了眼,干脆什么也不想,借着因为跑步而吹到自己脸上的风,让自己那些混乱的思绪,随风飘到后方,与涌过来的水,与在自己的身后的人,消散而去。
到达出口,抛弃轮椅,二人从楼梯中重新走出了棺木之外,来到了林子。
“白忘惜“把凌月宸放到了地上,然后以脚用力向棺盖踢去,把棺盖重新盖上。
“白忘惜“想把凌月宸背到背上,凌月宸却甩开了他的手,狠声道:“说!”
“白忘惜“笑着:“你确定要在这里说?里面的……,”他顿了顿,表情有些僵住,很快又展颜:“先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然后呢?”
“到花园去。”
花园,原本的白忘惜不止一次说要到花园那边去,花园那边果然有着什么东西。
虽知道棺木里面的东西很快便会从那里出来,可凌智博不在了,他心中的便有几分对着干的意味,一时三竟并不想离去,必须要让这个人说出自己要的信息才罢休。
“告诉我,白忘惜在哪里,你又是谁。”
“白忘惜”笑着,知道这个要是倔得紧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宁愿赖在这里不走,也要他把真话吐出来。
“唉……,怎么到了你这一代,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他叹了一口长气,看着棺木边,似是估量离他带着凌月宸逃离此处还剩余多少时间,然后摊开了手,看着地上的凌月宸,似是让凌月宸重新打量他:“这个身体,你觉得是谁?”
凌月宸没有说话,他便原地转了一圈,让凌月宸看清楚:“这个身体,可是与你缠绵了半天的身体,你怎会不知道这是谁,你定是知道的。”
“我问你这个了吗?”
“呵,好,你问的不是肉身,但我答的却也不仅仅是肉身。”
他笑着,把摊开的手垂下,笑看着凌月宸:“我也是‘白忘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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