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黑暗中,他准确地扣住那人的肩膀。
“我在想,快过冬了。”那人清浅一笑,也不在意他的刻意接近。
“这里哪日不算冬天,冷得刺骨。”他不在意地说,眉眼一沉,“是身上又开始疼了吗?”
“没有,别担心。”那人安抚他起伏的情绪,拉他摸黑坐下。
他也默许这人把他将孩子哄,乖乖的,该是疼了,或者说更疼了,寒风呼啸,湿冷攀着肉皮往骨头里钻,怎么可能不疼,该是时时刻刻都疼。
将这个人搂在怀里,裹上一层一层,就像抱着个会说话的冰块,比自己还冰。
“若不,你回……”
“漏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那人打断他,“不冷的。”
“骗子。”越想越气,“你都……”那双在虚暗中仍旧亮晶晶的眼,将所有的抱怨阻挡在喉咙。
“与你何干。”他小声嘟囔着。
“同尘。”那人就笑笑,带着宠惯的无奈,唤着他的名儿,在呼啸中睡去。
“谨思,你想好了,这不是儿戏,不要意气用事!”古家长老看着面前这个孩子,一直以来,古谨思都是这一辈弟子中最受看好的,虽然在修炼这方面他比不上其他几个,但也是拔尖的一批,谦逊有礼,刻苦聪敏,待人友善,深受族中弟子尊崇,也得各位长辈喜爱,有大局观,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基本是族中内定的继承弟子。
“弟子……”古谨思抬手欲拜。
“古谨思!你可想好了!有些话说了可就不是随意收得回的!”古长老呵止住古谨思接下来的话,这是他最喜爱赋予厚望的弟子啊。
古谨思未抬头,继续弯下的腰。
“弟子有负各位长老厚爱,心意已决,还望各位长辈成全!”他的声音带着自来的温和,也带着坚定。
“谨思师兄!”
“谨思!”
一见古谨思出来,门外听到消息的弟子便呼啦啦围了上来,古谨思自来备受族中长辈喜爱,听说长老冲他发脾气,都是不信,哪想一连好多人都来传信,折让大家不由得担心起来。
“无事,谨思多谢各位关心,没什么大事。”古谨思冲前来关心的众人拱手。
“既然无事大家就散了吧,散了吧,都回去修炼。”一旁的师兄上前散了担忧赶来的师弟师妹们。
“师兄,若是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们呀!”
“师兄,若有难处,告诉我们就好,我们虽然修为不高,但人多力量大的嘛!”
好容易打发了下面的师弟师妹们,陪在一旁的师兄终于忍不住开口。
“谨思,你真就决定了?”
“什么真决定,决定哪有假的。”古谨思浅笑。
“你别笑了,笑得比哭都难看。”师兄咬住急得上火的牙帮子,“你真决定了,转习枪法,你自小练剑,已初有成效,二长老也说了,会为你寻得最适合你的本命法器,不要心急,你怎,你怎还……”
见古谨思听话收起脸上的笑,师兄涌到嘴边的话也失了力度,“你怎还推掉了族中为你安排的……”
“师兄,我的半身,只有谧行。”古谨思抬头,黝黑的眸子对上他的眼,认真道。
“他已经……你知道你放弃了什么吗!没有相辅相托的同伴,就没有继承族长的资格了!你努力了这么久!”
“我知道,谧行的死,你伤心,你难过,谧行还没出事的时候,你借接口谧行还要回来推脱族中安排,现在,你直接拒绝,你知不知道,族长之位不会传给一个没有半身的人!”
古家的族长,需要时刻保持观控大局的沉稳和抢抓机遇的决绝,需要两个人的相辅相成,不可冲动形事,也不得失了冒险一拼的魄力。
任何人的性格都有偏差,所以历代古家族长,都会拥有自己的半身,性格互补,带领着古家一代代走下去,延绵至今。
“谧行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拘着他,现在,该是我陪他了。”古谨思冲师兄告罪。
形单影只,少年已不再佩剑,他小心取出银鲲并行。
亦如那个灿如朝阳的少年相伴。
在虚妄山好生修养巩固了几月,池念摸着雪白的腕子,不由得皱眉,练气七阶。
那般机遇,他也只堪堪升到练气七阶,凡人终究是凡人,妄想登天,难。
古祚的修为倒是暴涨,具体涨到什么境界池念也没有问询。
从秘境出来后,古祚便被唤至禁地,再未回来,频繁外出,往往都是一身血的回来,甚至好几次直接倒在天府的大门。
池念见不到他,却也能听到他的消息,不时还有些天地灵宝送来。
今天被送来的,是一根发带。
刺眼的红,整齐叠放在玉盘上,流光四溢。
帮忙送东西的弟子见池念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不由得心生怒气。
这段日子,一直是他往返禁地与虚妄山之间传送东西,虽未每次见到雍泽君血淋淋的样子,但只要见到,都能觉察出古祚身体的虚弱,这般修为的大能,能让他一个小小的金丹察觉到,可想而知伤势有多重。
虽说宗门下派的任务危险,但听同行的师兄师姐们说,雍泽君总会疯狂压缩任务完成进度,只为在天府允许的时间中挤出一段来脱队替池念寻找灵物,好多次哪怕是重伤,雍泽君还是安排好事宜一个人离开。
这幻灵天丝是生长于极寒之地的幻灵天蚕所吐,幻灵天蚕及其稀少,通体盈透,遇见一只都是撞了大运,而且并不是天蚕吐出的所有丝都是天丝,只有在化茧时最里层薄薄的一层才算,为了这层丝,须得守一旁在它化茧的第一时取得,这时的天蚕积聚法力冲关,何等凶残。
只这条发带,所需的何止是成千上万,池念却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这般不识好歹,枉费雍泽君一片真心。
“砰!”
玉盘被重重放置在桌上。
“池念,你最好永远躲在虚妄山里不要出来!就你这般吮血吸髓的废物,真该碎尸万段!”
盘中发带受力散开,凌乱地展现在池念面前。
亦如他的心。
他该开心,一切如他所想,寰霁天府开始走向**的深渊,但同时,不断刺痛的心也再告诉他,那个人……
那个人,在泥潭中挣扎,迷茫着,等待有人能够拉他一把。
池念抓住血红的发带,入手冰润,衬着花枝般的指尖,如寒夜间绽放的红梅。
“断了,补得再像,终究是断的!”
玉盘磕在地面碎成两半,绝艳的红也下落黯淡。
寰霁天府发生了件大事。
为谨思师兄前来送东西的弟子托住合不拢的下巴,不可置信地听着天府弟子们的谈论,若不是自小接受的教育,他都要扒到口若悬河的弟子面前,好生听听这个消息。
“那真是人间祸水,蛇蝎心肠啊!勾得雍泽君神魂颠倒,为了他不敬宗主,违逆师长。这等人如何能在寰霁天府修行,合该把他赶出去,取了他的道骨,抽干他的灵力!”
“他?就是个恃宠而骄的废物,哪来的道骨,若不是雍泽君为了他次次涉险,寻来天地灵宝的砸,他能活到现在?仙丹给他当饭吃,却还是个不能筑基的废物,便是资质再差的,这么灌也该到金丹了吧!雍泽君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他还贪得无厌地要这要那,还想雍泽君为他……”
“他就是拿住雍泽君的愧疚和真心玩命糟践,雍泽君舍了真人以上的一切尊荣,只为留他在寰霁天府修炼,他闯下这般祸事还为他收拾烂摊子。”
众弟子凑在一起讨论,言语中都是对池念的鄙夷和怨恨,对古祚真是怒其不争,这般卑贱之人,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在这怨声载道中,古家弟子总算是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日云山缭绕,自来隐秘于寰”霁天府中的禁地更是静谧,不想一声嘹亮的鹤鸣带着巨大的爆破彻底将禁地炸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个圈养在虚妄山上的金丝雀不知道怎么回事,闯进了禁地,并且,对宗主动了手!
那可是大乘期的尊者啊!他怎么敢!
是啊!他怎么敢?
池念满身血污倒在洞虚尊的脚边,不断呛咳出气管中淤堵的脏器碎片,血染红了他的视野,他无法动弹,更无法向跪在一旁被质押着的古祚传达。
走啊!走啊!
离开这里!
他们要毁了你啊!
“弟子恳求宗主和师尊绕池念一命!弟子愿承担一切罪责!”
古祚被庞大的威压制衡着,碎裂的腿骨汲取体内的灵气不断治疗也无法赶上破坏的速度。
古祚的脸色惨白,重伤未愈的他在宗主和师尊手上保下池念一条命时,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能在庞然若山的威压下挺直腰板跪着,已是他最后的意识。
他不能倒,倒了,池念就得死!
走啊!
池念咳出嘴里的血块,变形的指骨艰难勾动手底的发带。
他们不会要我的命!
他们要的是你的命啊!古祚!
他们要用你的生生世世,用你的神魂□□,铸就他们的成神之路啊!古祚!
“弟子愿抽出道骨,散尽修为,逐出宗门,流放极地,只求天府留池念一命!”
洞虚尊抬脚踹向脚边扭曲的血肉,“这般卑贱……”
“师尊!”古祚膝行两步,骨头磨磋出牙酸的声音,他重重磕头。
“他是弟子心悦之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