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江余,你干嘛呢。”
城南区快递站新来的主管刘伟是个面相精滑的瘦子。
彼时江余在一堆待分拣的包裹中翻找,被他叫住。
“我在找枫谷华庭的件儿……”江余身子一顿,转过身看着他。
“那一堆都是枫谷的,还找什么,”说着,刘伟把手中板子夹在胳肢窝里朝江余走来。他个子不高,站在江余面前朝他背后探头探脑,看了看快递,又狐疑地打量了眼江余。
江余不是傻子,他脸上的笑容收住了,平静地和刘伟对视。
他大概能猜到刘伟心里在想什么,他恐怕以为自己手脚不干净。
此人为人不厚道大家早有耳闻,同事们都不怎么搭理他,江余也一样。
凭这几天的观察,刘伟把快递站每个员工的特性都记在了他随身携带的本子上,江余那行写着:老实,谦和,不爱说话,能干,还有……冤大头。
可这人到底是快一米九的大高个,面无表情看着人的时候,还真有点儿压迫感。刘伟被他看得咳嗽了一声,默默打开本子把那行优点全划掉,然后装模作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余啊,好好干,我看你是咱们站上个月的工勤之星,马上到年底了,争取年终奖也是你的。”说完,又挤了个精假的笑出来。
江余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满脑子想得都是别的,他随口回道:“枫谷华庭太大,楼跟楼离得远,我先分一分,一会儿好送。”
刘伟听了,赞许地点了点头。
江余继续翻找,心里若有所思。
其实他撒谎了。他分快递并不是为了方便配送,而是单纯想找某一户的包裹——枫谷华庭8号楼27层的。
因为离出租屋近,江余上个月和送名仕公馆的杨哥换了分包区,现在和他的合租室友陈乐一起负责枫谷华庭。
虽然枫谷华庭住户少,他的薪水也跟着变少了,但好在终于不用每天跨半个市通勤,他能节省出来点儿看书的时间。
也许……她现在已经大学毕业,有了份很好地工作吧,甚至,已经出国,甚至在不在临深市都是个未知数。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每天像个机器一样活着,除了送快递,江余还偶尔到附近的酒吧打打零工,搬酒放桌子什么的,除了养养盆栽绿植,再没有别的爱好。
陈乐经常问他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找女朋友,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他给的都是否定回答。
只有上一次,在送完8号楼27层的快递后,他第一次确定地对陈乐说:“有。”
“啊?什么时候认识的?”
“……算是刚认识。”这个问题对江余来说有点沉重,但他也算实话实说。
“我去!大江哥,你不会对咱楼上哪个美女富婆一见钟情了吧!”陈乐朝街对面玻璃外墙的几栋豪华高层努了努嘴,一脸震撼。
“……怎么可能。”
再问,江余就不说话了。
不过陈乐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极为漂亮,也很……有钱,过得很好。那天陈乐肚疼在家休息,西边几栋楼的活也分到了他身上。那江余第一次来8号楼,因为是一梯一户,看到27层门口停了辆炫酷的重型摩托,他还以为里面住的是个潇洒的男业主。
而在开门后,江余却呆住了。
是她。
他像块儿木头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余礼的脸。
这是他每晚辗转反侧的根因,是他朝思暮想,一辈子都想偷偷注视的人。
尘封的记忆好像突然化身成毒虫,从他心底的最深一角咬了个洞,痛苦、欢愉,搅成一堆的复杂情感一瞬间爆开,弥漫在江余整个心脏。
可对上余礼茫然又陌生的眼睛时,他又像当年一样疼。
余礼内眼角的痣他曾抚摸过无数次,而今日却真正化成了蝴蝶,随着她说话时睫毛的开闭一闪一闪,江余知道他再也抓不到了。
余礼客气地关上门。
他不知道自己的脚是怎么挪开的,江余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靠在电梯里,像被扎破的气球,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
他重重叹了口气。
他很欣慰,这么多年过去,余礼果然和他想得一样过得很好,同时他又忍不住捂住眼睛悲伤——他曾经极力压制的努力瞬间成了笑话,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感,在多年后再次具象化了,变成了他被洗得边角发白的工作服,还有隔三差五掉电的二手三轮车。
他好像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自卑。江余绝望地想。
……
心跳太厉害了,还是忍不住靠近。
江余一边埋怨自己没本事,配不上余礼,一遍又跟陈乐换了分包楼,每天像个窥伺者一样期待余礼能在网上下单更多快递,江余觉得自己很虚伪。
他每次去都默默观察着有关她的一切。
后面那几次,他没再看见那辆重型摩托车,就想,难道车是别人……谁的,她男朋友么?一想到这儿,江余心里就酸楚到不行。
第二次见余礼时,江余故意送了余礼一根蓝色钢笔。从前他也送过她一支,虽然知道她不可能还留着,可他还是忍不住试探。
结果很不理想,余礼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第三次,他发现余礼的快递居然是一大箱酒,海外件,发件地址是德国的私人酒庄……是别人送的?她喜欢喝这种么?还是她去过德国?他又默默抠着手心猜测。
而第四次再见她,江余换了个身份。
天知道他为了应聘勤喜家政花了多少功夫。
那天站点的同事们在一起喝酒,桌上有人说勤喜家政福利待遇好,客户都是附近高级小区的住户,包括枫谷华庭,他听了一耳朵。
那个同事的妹妹是勤喜员工,说最近他们店有个大单子,一个有钱太太给自家姑娘找家政,好像是因为女孩儿爱喝酒身体不好……就在枫谷华庭8号楼,给的待遇很丰厚,搞得他都想辞了快递站得工作改去给人当家政了。
半天不出声默默喝酒夹菜的江余闻言突然出声,一本正经地看着那个同事,问:“在哪儿招人。”
那人吓了一跳,一愣一愣道:“……没说招人啊,再说了人家只招女工吧……”
说完,却见江余跟没听进去一样,起身走了,留下饭桌上几个人面面相觑。
……
勤喜是临深市评价最好、最大的家政连锁公司,以员工素质高、服务好保持着这么多年的好口碑。
江余拿着招聘广告进门时,前台小姑娘都惊呆了。
“我们不招管家,只招女工家政。”
这里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可江余不信邪。
他这种人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坚韧,一根筋,凡是他想干的事儿非要干成不可,可能这辈子也只有在面对余礼时才会踌躇不前。
那个面露凶相的老板直接不留情面地把江余拒绝了,可他没想到这个三十出头长得周周正正的大男人居然会每天下班时蹲在他车旁边,求自己给他一次机会。
终于在磨了快一个星期后,老板终于点头,同意先看看他业务能力再说。
江余做了一桌拿手好菜,又快速了整理了培训间一个布满油污的厨房,水平甚至远超干了多年的老员工。
“但用不用你可不是我说了算,得顾客点头才行,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老板很复杂地看着一脸欣喜的江余。
过了两天,老板亲自领着江余到呈瑞小区和余礼舅舅舅妈洽谈。
那还是江余第一次见到余礼的亲人。
听老板说,老两口一个是生物学领域有名的专家学者,一个是退休的外企CEO。
舅舅舅妈待他很友善,听他一个大男人应聘家政也没觉得奇怪,反而在听了老板对他的夸奖后直接点头签了合同。
“我们家礼礼嘴刁得很,只要做饭好吃,怎么着都行。”
他雀跃无比。
……
-
“滴滴,滴滴——”
临床的检测器一直发出有规律的机械音。
余礼躺在病床上,平静地睡着了,手上打着点滴。
江余坐在床边的无靠凳子上,手里拿着削好的苹果看着她发呆,想着自己那些傻子一样的行为,等回过神,苹果表面已经有些氧化了。
刚才过来的医生说,余礼因为有胃出血病史,没好透,空腹太久后又猛地吃太多硬实菜,导致急性肠胃炎,需要补液输消炎药。
过了会儿,护士进来给余礼换药,又对江余说:“等你女朋友醒了观察一个小时,没事儿就可以走了,不用住院,按时吃药,吃完了回来复查。”
江余刚要回答,余礼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
“我不是他女朋友。”
她醒了,刚醒就听见自己成了别人女朋友。
余礼生病时容易孩子气,她下意识反驳。
护士尴尬地看了看两人,又向江余投了个略带同情的眼神,端着盘子默默离开。
帘子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余还是有点受伤,捏着苹果的手紧了紧,又坐回凳子上,看着余礼依旧苍白的小脸,轻声道:“你醒啦……”
余礼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讶于他居然就这样守了自己一夜。
她心里生出好多愧疚,看着那个氧化的苹果,咬了咬下唇,冲江余挤了个笑脸:
“醒了,你苹果削好了怎么不给我呀?”
男主后面会变有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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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窥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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