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夕阳没有那么热烈,洒在掉色的石砖路,碎叶被好多人踩过,支离破碎地黏在一块凸起的地砖上。
林子珊步履沉重,从上面走过。
两道泪痕还在她双颊挂着,哭过的鼻子被冷风吹得更红了。林子珊知道自己以后在余老师心里的地位一定已经一落千丈,说不定此时院里甚至已经在她档案上记了一笔。
想到余礼失望的眼睛,她不由攥紧了手心。
林子珊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往操场走,现在哪儿人少她就去哪儿,估计校园吧里她作弊的事已经流传开了,她一点都不想回宿舍。
天气冷,操场看台上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对小情侣在爱情的灼热中牵手散步,她坐在最靠边的角落,低着头心想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突然从脑后响起,林子珊吓了一跳。
“你胆子真大啊。”
林子珊回头一看,竟然是班长。
她有些惊讶班长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刻薄了?看着陈靖珂伸着长腿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勾唇轻笑的样子,林子珊觉得他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说。
陈靖珂歪了歪脑袋:“作弊啊,整个外语院都知道了。”说着,他把手机屏幕对着林子珊摇了摇。
屏幕上正是校园吧对今天外语院学生通识课考试作弊的讨论。因为是通识课,还有一些学二外的其他学生当时也在考场上,帖子盖了很长一栋楼,成为今天的吧内热一。
林子珊的脸顿时浮上一层羞恼,她生气地看着陈靖珂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你是来特意取笑我的?”
陈靖珂耸了耸肩。
“我只是想看看被余老师抛弃的可怜虫什么样儿。”
这句话好像正中林子珊的眉心。
她的眼眶顿时凝出大颗泪水。
是了,她当时明明求助余老师了,只要她装作没看见……或着帮她打掩护,她就不会被张老师抓到。
明明…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每次余老师留的作业自己都好好完成,全部精力都放在她的课上了,所以对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通识课她才会……
羞恼很快占据了林子珊的心,对余礼的行为,她甚至偏执地生出了一点恨意。
陈靖珂看到她的神色的变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收回横着展开的胳膊,放到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贴到林子珊耳侧,
“你想不想,取消作弊?”
……
-
周六。
冬季夜短天长,早上七点天光还不是很亮,整个鹿山盖着蒙蒙雾气。昨夜下了小雪,行道树下的花坛里堆了薄薄的一层。
天气越来越冷了。
余礼还在睡觉,大门咔哒一声,江余拿钥匙开了门了,轻手轻脚提了个袋子进来。
七点整,他很准时。
他小心翼翼进了厨房,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其实在快递站上班,他平常九点到站点,是不需要起这么早的,但今天他五点就起了,到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蔬菜和虾,准备给余礼做海鲜粥。
食材在锅里慢熬,很快就飘出浓香,江余又炒了几盘时蔬,用锅盖闷住,怕变凉。
忙完一通,已经过了七点半。江余等了半天不见卧室有动静。
他走到余礼门前,轻轻敲了敲。
“唔……”听见声音,余礼不情愿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脱口而出“谁啊”,又想到她让江余今天过来做早饭,于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饭做好了?”
余礼刚醒来意识模糊,说话不自觉拖着可爱的尾音,江余顿了顿,回答:“嗯,做好了,要不要再睡会儿?我放在保温锅里了。”
“不用,这就起。”
房间里窸窸窣窣。
江余无法抑制地想象江余起床的样子,是不是穿着……那天他看到的那件小熊睡衣?还是那条紫色的缎面裙子……明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穿在余礼身上却毫不违和。
她洗漱的时候是不是会用发带把额前的刘海全部捋上去……她刷牙时还是喜欢仰着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么……
江余沉着眸子,喉咙有些微微发干。
过了许久,听见里面换衣服的声音,他才耳朵红红的离开。
等余礼换好衣服出来,江余已经装作无事发生又站回锅前。
余礼抓了抓头发,站在岛台后看着他系着围裙的背影。
还真有……现在很流行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对,人夫感。
她竟觉得江余有种人夫感。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问:“有女朋友么?”
江余身子一僵,缓缓转过来,和余礼对视,眼睛又不自觉地看向一边,他手里还拿着锅铲,手腕却放到嘴上,擦了擦根本就不存在的汗。
“……没有。”
原来没有女朋友么。
“谈过吧?”
江余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跟这种温柔还会做饭的人谈恋爱应该很幸福吧,余礼忍不住想。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饭香吹到了脑后。
余礼走到锅前,从江余身侧探头看过去,顿时笑了:“是海鲜粥啊!”
她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可以吃了么?”
江余看她发馋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笑:“可以了。”说罢,把粥和菜盛出来端到餐桌上,两人一起享用。
吃着吃着,余礼见江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还没吃完,突然端着碗站起来说按规定他不允许跟雇主同桌吃饭,上次一起吃因为余礼强势要求,这次他居然心安理得坐下来跟她一起吃了,江余有些自责。
余礼实在受不了他拘束且小心翼翼的样子,直接扯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饭桌上坐下,并威胁他要是再这样就把他解雇。江余这才作罢。
江余和陈乐是轮班,平常给余礼做完饭他至少还得有半天时间去送快递,但今天是周六,他休息,吃完饭他有点不想离开,刷完碗就呆站在那儿踟蹰。
余礼没想到这一点,没觉得一个大男人跟她同处一室有什么不自然,她回书房拿了本书,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开始看。
江余默默给她洗了盘车厘子,想了个蹩脚的理由。
他问:“小…余礼,看的什么书?”
江余觉得喊她的全名有点太暧昧了,说出来时舌尖都在发麻。
余礼抬头看他,“德文小说。哦对了,你还不知吧,我是德语老师。”
他早就知道了,但是故作疑惑:“……现在中学还学德语么?”
“啊,不是,我是大学老师。”
江余表现得很惊讶:“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已经是大学老师了呀,真是年少有为。”
余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顺便捏了颗车厘子。
她边吃边说:“哪有啊,就是在德国那会儿上学早点,也是凑巧当了老师。”
关于“上学早”和“凑巧”都是什么意思,这些年她又经历了什么,江余很好奇,但看她不愿深讲的样子,他也不好再问。
江余看着她细长的手捏住还沾有水珠的车厘子,往唇边送。余礼唇色有种大病初愈的嫣红,贝齿开合,啃咬着莹润的果实,溅出来的汁水染在她的唇角,顺着手指缓缓流下……从江余站着的角度,恰好能捕捉到她睫下的小痣,江余眸色骤深,呼吸微沉。
关于他怎么知道她是大学老师。说起来,江余对自己卑劣的行径感到不齿。
自那天第一次给她送快递后,江余就总往8号楼附近跑。他送完快递总是在附近停留一会儿,试图找到她的身影。
那次他看见余礼一大早匆匆出门,怀里夹着电脑,脸色很着急,他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他看见她在小区外芳林苑吃了早餐,然后开着那辆白色的保时捷扬长而去,他的三轮车定然跟不上,所以他叫了辆出租跟在后面。
他太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了。
一直等到她停车,江余才意识到他们停在了S大,本来他还猜测余礼还在读书,但在门口看到有学生跟她说“老师好”,他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一名老师。
后来,直到上次正式成了家政,她领着他逛书房,他看到书柜里那排整齐的大学德语教材,又想到那箱从德国寄来的酒,他才意识到她教的是德语。
……
见江余半天不做声,余礼又抬头。
对上他好像漩涡般温柔又深邃的眼神,她顿了顿。
“……有什么事么?”
江余吞了吞口水,赶紧站得远一些。
他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可以到书房找点书看么?”
“当然可以啊。”虽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要求,余礼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哦对,你想看什么书来着?书柜上放的基本都是德文,其他的在下面的橱柜里,你自己找吧。”
“好。”江余点了点头。
书房。
下面的橱柜里放的是一些小说和杂志,江余挑了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看了一会儿,他把书放下,又拿了一本《德语入门》,里面的字符他一个也看不懂,幸好这种入门书配的都有讲解的中文,于是江余一边看,一边查,坐在书桌前认真学起来。
许是看得太认真,他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放在一旁的鼠标。
随着鼠标被移动,面前漆黑的电脑屏幕突然一亮,弹出来一个四位数密码登录界面。
江余愣了愣。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把手放到键盘上,敲下:1208。
她的生日。
“叮铃”一声,电脑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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