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静了五分钟。
情绪过去后，池迟有些无措。
两人现在的关系似乎也不该让事情这样发展。
有点不受控制了。
顾意拿起了床边袋子里的苹果，很有耐心的用手中的水果刀一圈一圈的削着皮。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手指苍劲有力，用力的时候，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被挤压的指腹周围是鲜艳的红。
窗外起了一阵风，吹起了眼前人鬓角的发丝，娇嫩的耳朵在一次又一次的拂动中若隐若现。
“对了，上回撞了你的车，车损结果出来了吗？”
顾意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另一只手将圆滚滚的苹果往前递。
听到这话，视线往上，看向了池迟的眼睛。
空气凝滞了一瞬。
“嗯。”
很短暂地出了一下声，算是回应。
嗯？
嗯是什么意思？
顺手接过了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发，延续着她疑惑的思绪。
窗外的风停了，顾意放下水果刀，拿过一旁的纸巾，递给了池迟，然后再抽了几张，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病房里顿时只剩下她啃咬苹果的声音。
“车损费我就不要了，想用这个换你帮个忙，可以吗？”
换？
现在的谈话方式，似乎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
池迟内心轻快了很多。
“当然可以，需要我做些什么？”
顾意很自然的回：“先好好过个年，年后早点回来，到时我再跟你说。”
话语间没有停顿，仿佛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
池迟很爽快的答应了。
像天生的信任感，她不觉得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会坑她。
午饭是池迟在医院旁边的的店里买的，给林老师和吴阿姨也带了一份。
顾意那份比较特殊，实在是被他的过敏原整怕了，出来之前，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很认真的问：
“说真的，顾先生您还有什么忌口吗？我可不希望再在医院看见你了。”
男人笑得很肆意，随手拿过她的手机，手指开始在屏幕上移动。
没打几个字，顾意开口道：“打字盘背景不错。”
嘴角带着笑意。
听到这话，池迟抬起屁股，身体往他那边靠过去，使劲凑着要看屏幕。
池迟用的国产手机，键盘背景是一只萨摩耶，正咧着嘴傻笑。
“对啊，很可爱。”
状若无意，池迟的发丝飘到了屏幕上，顺带划过了正放在屏幕上的手指，接着是手背。
顾意的手背本就范着青色，此时觉得痒痒的，想去挠，生生忍住了。
只是点在屏幕上的手指比之前用力了些。
风动，帘动。
将近年关，枫城这座城市也静了下来，很多餐饮店都挂上了‘本店休息，祝大家节日快乐！’的牌子。
池迟刚买饭的这条街上，几乎每个闭店的店家门口都挂上了这样的牌子。
浓浓的绿色黑板，上面的大字，有些是歪歪扭扭的，有些板板正正，还有些附赠了几个小爱心。
怀疑他们是一起批发来的。
池迟将要进门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吓得她差点把饭扔了。
“林老师！”
“诶，我有事跟你说。”
今天的温度很低，林老师裹成个球一样的，左摇右摆的伸出臃肿的手臂，挥舞着招呼她过去。
莫名有种偷感。
那是一堵墙，旁边全是灌木，空白的地方勉强能站两双脚吧。
池迟只好把手上提着的东西先放在了路边。
小心翼翼的迈过石子和泥土，站在了林老师面前。
“怎么了？怎么挑了这么个地说话？咱边吃饭边说呗。”
地方着实不大，她只好绷紧全身，笔直的站着。
“顾意那小子回国做什么，你知道吗？”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首先，被提问者，为什么会是她？
再者，她也确实没问过他。
“想回来就回来了呗。”接着道：“能有什么原因？”
林老师一脸的不赞同。
“他不是做影视的嘛！你把你写的东西卖给他拍呗。”
池迟听到这话瞪大了双眼。
“还能赚钱。”老头看起来很兴奋。
其实，不是没想过，只是跟旧情人合作搞个东西，她还是感觉奇奇怪怪的。
“不用了吧。”池迟感到为难。
林老师听到这话，也瞪大了双眼，一言不发。
“我知道了，再说再说。”
她一边附和着一边把林老师请出墙角。
“一定记得啊。”
“好的好的。”
出来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停住了。
“你们好。”
对面站了一个女生，梳着侧马尾，穿着格子上衣，下身是红色的裙子，脚下踩了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正友好的跟他们打着招呼。
手上的绳子连接着一只萨摩耶，正津津有味的吃着池迟买回来的餐食。
吃的还是池迟那一份。
“抱歉，我再去买一份还给你们。”
女生声音很甜美，偏偏又字正腔圆，没有口音，池迟一时听不出来她是哪里人。
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全是歉意，池迟语气也温柔了下来：“没事，你吃饭了吗？”
“没有诶。”女生边说着，边把萨摩耶强拽着要抱起来，声音都使劲了。
“林老师，你把剩下的饭拿上去吧，我那份我出去吃。”
拿过地上的袋子，一把塞到了林老师手上。
“还好我那份清淡，没啥油腻，狗狗吃了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不过下回还是多看着点，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狗狗生病了就不好了。”
语气里有些气愤，就连把被打翻了的餐食扔到垃圾桶里的动作都粗鲁了。
林老师已经转身上楼了。
她蹲下身来，抬起眼询问：“我可以摸它吗？”
抬手示意。
得到肯定的回复，双手就‘蹂躏’着狗狗的头，毛长长的，软软的，偶尔有些扎人。
站起身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池迟。”
女孩没应话，整个人定住了一般。
池迟继续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廖君。”
后来的谈话中，池迟了解到，她是盛京人，来枫城求职。
两人吃了一顿很愉快的饭，比起人，池迟更喜欢这只萨摩耶，她以前也有过一只。
在一起的时候，他总喜欢趴到池迟肚子上，一拱一拱的像蛆一样扭动着。
“你这只狗狗叫什么名字？”
“圣诞。”
“很有趣的名字。”
吃完饭正要回家的时候，林老师发了条信息过来：
‘小池，某人不吃饭，我饭都吃完了他还没动筷。’
接着就是一张照片。
不知道是林老师像素差还是咋的，整个照片透着蓝调，画面也很模糊，池迟只能依稀看到顾意手下是开着的笔记本电脑，没贴任何装饰，很原始的机身。
因为特殊的画质，整个人散发一股慵懒的气质，窗外的阳光照在室内的地上。
池迟的心一下就被搅动了。
光影永远是最好的滤镜。
找到顾意的电话号码，犹豫着给他改了备注，顾意两个大字很醒目的挂在了备注栏里。
她没有选择打电话，而是用手机号搜索，添加了某人的微信。
用户信息弹出来之前，内心很忐忑，既怕搜不到相关用户，又怕搜得到相关用户。
顾意的头像全黑，她点开放大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是全黑，啥也没有。
昵称也很简单，就是名字首字母G.Y，很无趣，却又莫名可爱。
微笑着点了添加好友，好友请求里写着：我是池迟。
通过得很快，信息发来得也很快：
‘还回来吗？’
‘不了，今晚回老家的票，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了。’
‘好。’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出去：
‘好好吃饭。’
‘嗯。’
池迟回家了，南陵市比起往常更热闹了些，邻居的锅碗瓢盆声此起彼伏，年味就这么铺展开了。
池迟又坐到了阳台上。
后来几天，林老师经常给她发顾意的照片，有时候是吃饭的，有时候是工作的，特别一点的，是吴阿姨拉着他做养生操。
‘不错不错，年轻人做做养生操，很好的。’
再后来，林老师没有再给她发了，应该是出院了吧。
顾意的信息，还是停留在那天的‘嗯’。
“池迟，下来贴对联啦。”
“诶——”她应得很喜庆，像远古的呼唤。
老妈站在阳台下的海棠树下喊，手上的红色塑料袋鼓鼓的，她想：是个大工程。
来到树下，塑料袋里的东西已经被拆开，规规整整的摆在石桌上。
本以为是印刷体的对联，没想到是手工写的毛笔字，池迟有段时间经常练，后来不写很久了。
“妈，怎么是人写的对联？”状若无事询问道。
“有个大学生在街上摆摊卖手写的对联，我看你以前不也挺爱写的嘛，想着说今年来点不一样的，就买了点。”
老妈动作利索，不一会儿就把哪些对联应该贴哪里摆好了位置，边摆边跟池迟说着。
池迟展开对联，有一副上面的文字吸引了她的视线：
上联：文章一投就中。
下联：对象一招就有。
横批：元气满满。
她皱着眉拽过老妈忙活的身影，指着这幅对联说道：“妈，这幅贴哪？”
“你卧房门口啊。”回得很理所当然。
她早该想到的。
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孩儿他妈，你要的那个牌子的酱油没有了，就剩这个了，将就着用吧。”
南陵市很大，但郊区不大，附近的商超没有，只有一些小型超市和便利店，一辆电动车就可以逛完这里。
老爸边说着边从电动车上下来，话说完就朝着里屋走去。
池迟想，炒饭的活应该是落在老爸身上了。
“饭让你爸做去，咱贴对联哈。”
她还是很欣然接受贴对联这件小事的。
只是在给自己房门贴的时候，几次都下不去手，最后老妈看不过去，伸手说道：“害！我来！”
她婉拒了，甚至还边帖边念对联上的字，老妈在旁边一边笑一边附和着：“对对对，就是这样。”
今天是除夕，夜晚来得比之前晚些，一入夜，手机的消息提醒声冒了出来。
不过也没几个，池迟都一个一个地回了回去。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块儿看春晚，池迟心思根本不在电视上，时不时拿起手机，点开顾意的聊天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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