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安洁的躯体与意志。连续两天的食物剥夺,让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滑向了崩溃的边缘。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空乏的胃部传来尖锐的绞痛,每一次抬起手臂都像是拖拽着千斤重物。眼前的景象时常模糊晃动,耳畔嗡嗡作响,仿佛置身于一个扭曲变形的世界。精神在持续的煎熬中变得极度疲惫,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第三天清晨,洗衣房的浑浊肥皂水气味混合着冷水刺骨的寒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安洁刚将手浸入水盆,试图捞起一件沉重的军装,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天旋地转间,冰冷坚硬的地面猛地撞上她的身体,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她无力地瘫倒在那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玩偶,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发出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似的疼痛。
意识开始涣散、下沉。眼前冰冷的灰色水泥地渐渐模糊、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炫目的光晕。光晕中心,渐渐清晰起来——那是她记忆中故乡城堡后的小花园。阳光透过紫藤花架,洒下斑驳的金色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玫瑰和泥土的芬芳。没有硝烟,没有铁锈味,没有饥饿的绞痛,只有母亲温柔的低语在花丛间流淌。无边无际的温暖与安宁如同轻柔的潮水,试图将她彻底淹没,带离这冰冷的炼狱。
“安洁……”
遥远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安洁!”
声音陡然拉近,变得清晰而冰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瞬间击碎了那片虚幻的温暖图景。
安洁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视野里先是一双锃亮的黑色军靴,然后是笔挺的军裤裤线。她甚至来不及完全聚焦,一股巨大的力量就粗暴地攫住了她的肩膀和衣领,毫不留情地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虚弱的身体在空中晃荡了一下。
“长官让我带你去见她。”铃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每一个字都像冰棱,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的烦躁?安洁模糊地想。她勉强抬起头,视线撞进铃那双鹰隼隼般的眼睛里。那眼神锐利依旧,但深处似乎翻涌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波澜,像是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是对任务的不满?是对安洁此刻狼狈模样的轻蔑?还是……某种更深层的、连铃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抵触?
恐惧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安洁的心脏,让本就困难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想挣扎,想推开这钳制,但身体里残存的力量早已耗尽,软绵绵的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反抗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无力的现实碾得粉碎。
铃的手像铁钳,紧紧箍住安洁的肩膀,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着她离开洗衣房。安洁的脚尖无力地摩擦着冰冷粗糙的地面,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洗衣房里其他俘虏惊惧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出,只有浑浊的水流声依旧在哗哗作响。安洁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的空白,只剩下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赤红眼眸在黑暗中闪烁,以及未知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她不知道这次召唤意味着什么,是新一轮的羞辱?是更残酷的惩罚?还是……那个白发红眸的女人终于对她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蔓延。
走廊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军靴踏在冰冷石砖上的回响,单调而沉重,一下下敲打在安洁紧绷的神经上。墙壁上挂着的军规条文在余光里飞速掠过,像一道道冰冷的符咒。终于,那扇象征着权力与威压的、厚重的橡木门出现在眼前。铃停下了脚步,动作没有丝毫迟疑,抬手叩击门板,声音清晰而克制。
“进来。”
门内传来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仿佛来自万丈深渊之下,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威严和彻骨的冷漠。仅仅两个字,就让安洁残存的体温又流失了几分。
门被推开。熟悉的空间,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水晶灯流淌着柔和却冰冷的光晕,长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布。但与上次晚餐不同,此刻桌上摆放的是早餐。洁白的骨瓷盘里盛着金黄诱人的煎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培根,旁边是松软的面包和一小罐晶莹的果酱。一杯牛奶散发着温热的气息。食物的香气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与安洁身上洗衣房的湿冷气味和自身虚弱的狼狈形成了刺目的对比。莫丽甘·凯德端坐在主位,银白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猩红的披风垂落椅背。她并未用餐,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赤红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探针,早已锁定了被铃带进来的安洁。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仿佛安洁的虚弱、恐惧、乃至刚刚经历的意识模糊,都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如同一场等待开场的戏剧。
莫丽甘抬起下巴,随意地点了点桌边那把空椅子。安洁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在铃几乎不容抗拒的推力下,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冰冷的椅面触感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莫丽甘没有看她,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将自己面前那份几乎未动、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早餐盘,缓缓推到了安洁面前。
食物的香气瞬间变得无比浓烈,钻入安洁的鼻腔,猛烈地刺激着她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剧烈绞痛的胃袋。胃壁仿佛在疯狂地蠕动,发出抗议的声响。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喉咙干涩得发疼。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食物,金黄、焦褐、乳白……这些颜色在她眼中扭曲、放大,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诱惑力。生理的本能如同咆哮的野兽,疯狂地催促她扑上去,撕咬、吞咽,填补那无边的空洞。
然而,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死死地攥住了她。那是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是被反复蹂躏却不肯彻底熄灭的倔强,是面对这个将她视为玩物的女人时,一种本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抗拒。她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那只想伸向面包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是唯一的清醒剂。
“不饿?”莫丽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依旧冰冷,但那双赤红的眼睛却像燃烧的烙铁,紧紧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安洁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捕捉着她眼中天人交战的痛苦和挣扎。她在欣赏,在评估,评估这根弦究竟被拉紧到了何种程度,何时会……崩断。
安洁猛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那细微的吞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视线无法控制地从面包上移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在了莫丽甘面前——那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银质刀叉上。冰冷的金属光泽,锐利的尖端……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带着决绝的疯狂,瞬间照亮了她混沌的意识。
“到此为止了吗?”莫丽甘捕捉到了安洁目光的偏移,心中掠过一丝了然,甚至是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她以为安洁的意志已彻底屈服于饥饿的原始本能。
然而,下一瞬——
安洁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不是扑向面包,而是如同濒死的困兽发出最后的嘶吼,整个人向前扑去,目标精准地握住了莫丽甘手边的餐刀!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停顿,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志驱动着身体,将手中的利刃狠狠刺向那个端坐的、掌控着她一切苦难的身影!
“这样才对嘛!”
莫丽甘的唇角骤然扬起!那不是惊讶,而是纯粹的、炽热的、带着病态满足感的兴奋!仿佛期待已久的精彩剧目终于上演。她的动作快如鬼魅,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她胸口的瞬间,右手闪电般挥出,精准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狠狠拍在安洁的手腕上!
“咔嚓!”
剧痛从手腕炸开!安洁甚至没能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就被那巨大的力量带得离地而起,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震碎,骨头都在呻吟,眼前金星乱冒,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发出破碎的、痛苦的呜咽。
但那股支撑她刺出那一刀的疯狂意志尚未完全消散。她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强忍着骨头散架般的剧痛,用颤抖的双臂撑起上半身,试图再次扑向那个恶魔般的女人。就算死,也要撕下她一块肉!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她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可笑。
莫丽甘甚至没有离开座位。她只是优雅地俯身,快如闪电般伸出手,如同巨蟒捕食,精准无比地扼住了安洁纤细脆弱的脖颈!冰冷的手指如同铁箍,瞬间切断了她的呼吸!
“呃……!”安洁的双眼猛地瞪圆,瞳孔因缺氧和恐惧而急剧收缩。窒息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感觉。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徒劳地抓挠着那只铁钳般的手,双腿无力地蹬踹着,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肺部的空气被迅速抽干,眼前开始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力量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只剩下本能的、对死亡的极致恐惧。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濒死的绝望和无助的泪水。
莫丽甘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这一幕,赤红的瞳孔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兴奋。这种在绝望中爆发的脆弱力量,这种濒死挣扎的美感,正是她最渴望的收藏品。她满意地看着安洁眼中光芒的涣散。
就在安洁的意识即将沉入彻底黑暗的前一秒,颈间的压力骤然消失!
“咳!咳咳咳……”大量的空气猛地灌入灼痛的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安洁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身体剧烈地起伏着,贪婪地汲取着空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然而,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
一道寒光闪过。
莫丽甘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造型古朴、线条流畅却散发着致命寒意的匕首。她缓缓蹲下身,与瘫软的安洁平视。冰凉的刀尖,带着金属特有的冷冽触感,轻轻抵在了安洁光洁的额头上。
安洁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咳嗽都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点冰冷的压力,带着死亡的宣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山,将她彻底冻结,连灵魂都在颤抖。
“不要……”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如同幼兽绝望的悲鸣。她本能地试图偏头躲避,但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微弱的移动在莫丽甘面前毫无意义。
刀尖开始缓缓移动,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顺着她的眉骨、颧骨,一路向下滑动。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她的皮肤,留下一条战栗的轨迹。皮肤被微微压陷,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死亡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瞬间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她甚至能想象刀锋切入皮肉、切断血管的恐怖景象。
“求求你……不要……”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尘土和汗水,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越来越微弱,只剩下气音。她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那近在咫尺的、如同恶魔般的容颜和那冰冷的刀锋。这一刻,她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那些书中不畏死亡的英雄是多么伟大,而她,终究只是个在死亡面前瑟瑟发抖的凡人。她有勇气在绝望中发起那徒劳的一击,却无法坦然面对冰冷刀锋下生命的流逝。
莫丽甘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魅惑和掌控一切的满足。她精准地捕捉着安洁因极度恐惧而导致的呼吸急促——过快的、浅表的喘息无法有效供氧。她在等待,耐心地等待。
安洁的视野开始模糊,黑暗从边缘向中心侵蚀。刀锋抵在脖颈上的冰冷触感变得遥远,窒息感再次悄然袭来,这一次并非因为外力,而是源于身体的崩溃。支撑身体的力量彻底消散,她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毯上,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眼角残留的泪痕,证明着她刚才经历的绝望。
莫丽甘没有立刻起身。她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赤红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地上失去意识的少女。她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掠过安洁沾满尘土的金发、苍白如纸的脸颊、紧闭双眼上颤抖的睫毛、被掐出红痕的脆弱脖颈,最后停留在那微微起伏、昭示着生命并未完全离去的胸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营帐内只剩下莫丽甘自己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站直身体,姿态优雅如同刚刚完成一件艺术品的鉴赏。她踱回桌边,屈起指节,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了两下。
“嗒,嗒。”
声音清脆,打破了死寂。
厚重的门应声而开。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室内——看到瘫倒在地、毫无知觉的安洁,看到莫丽甘手中那把依旧闪烁着寒光的匕首。铃的眼神锐利如常,但当她视线扫过安洁颈侧那道被刀尖压出的、几乎渗出血珠的细长红痕时,她的眼睫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粒微尘。那细微的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她的表情迅速恢复了惯有的冷漠与服从,只是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分。
“手拷起来,关她半天禁闭。”莫丽甘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她甚至没有看铃一眼,目光低垂,专注地凝视着手中匕首的尖端。
那里,沾染着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极其细微的暗红——并非鲜血,更像是皮肤被过度压迫后渗出的组织液混合着尘土。莫丽甘伸出左手修长的食指,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感,抚过那冰冷的刀尖,将那抹微乎其微的暗红沾上自己的指尖。缓缓抬起手指,凑到眼前,赤红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凝视着某种稀世的珍宝。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无形的、带着恐惧和绝望气息的味道吸入肺腑。
她的内心,此刻如同被点燃的熔炉。安洁那在绝望中爆发出的最后挣扎,那濒死时脆弱又倔强的眼神,那恐惧的泪水……这一切,都像最醇厚的美酒,让她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扭曲而炽热的满足和愉悦。她渴望更多,渴望将这缕不屈的灵魂彻底揉碎、重塑,渴望看到她在那精心编织的网中更深沉、更绚烂的挣扎与坠落。征服的**从未如此强烈。
铃迅速而无声地执行命令。两名士兵进来,动作麻利地将昏迷的安洁反铐起来,像拖走一件破布娃娃般将她带离。莫丽甘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安洁被拖走的背影,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彻底绽放开来,如同黑暗中盛开的毒花。
“安洁,”她无声地低语,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残酷的期许,“撑下去。这精心为你准备的……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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