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报志愿是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这对于每个学生和家长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我估了分,觉得大概能上个不错的大学,填报的时候,第一志愿往上提了提。
高考前的这段时间,我几乎废寝忘食地学习,如老师所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这是我应得的。
成绩出来那天,我守在电话前,一笔一划地记录自己的分数,算了算总分,长吁一口气。
等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我到处打工凑学费,尽管口口口再三保证不会短了我的学费,结束项目归家的父母也说让我大学四年放心玩,但我还是我行我素。
我想,也许我只是不愿待在家里。
我在镇上的图书馆找了个工作,负责整理书籍、打扫卫生、登记借阅。
口口口常常会来这里看书,一坐一就是一个下午,那些认识他的同学家长私下里都说,怪不得人家能上清北呢,放假都在学习。
可只有我知道,他来这里的时候,通常会拿一本书,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可半天都翻不了一页。
他安静的视线更多地落在了我身上。
在我起身去饮水机前倒水的时候,在我低头登记书册的时候,在我将书本一本一本放回书架的时候。
有时我够不到最上面的架子,正要去拿梯子时,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后,替我把书放回去,或是取下来。
我很庆幸图书馆有一条不能交头接耳的规矩,尽管在多数人看来形同虚设,但它起码能叫我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和他交谈。
图书馆的工作很清闲,来看书的人也很少,下午五点闭馆,我打扫完卫生之后,五点半之前就能到家,这个时候口口口会把书还回去,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就好像我的一条沉默的影子。
只要爸爸妈妈在家,一进门就能闻到热乎的饭菜香味,以前从来不会进厨房的口口口,如今竟然常常钻进厨房里,跟妈妈学做饭。
我挽起袖子,一如既往地想进厨房帮忙,却被口口口推了出来。
他说,“你只要负责吃饭就可以了”。
我僵在那里,困惑,迷茫,又感到了一点不适。
就好像许多习以为常的惯例,如今被统统推翻一般,无所适从。
这一切日常持续到了快递送达的那天。
口口口收到了清北的通知书,而我收到的则是位于国内最南端的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我的第一志愿,彼时没有一个人认为我能考上。
我考上了。
我要离开池镇了。
我抱着快递,久违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落在口口口眼里,却叫他莫名发了疯。
他紧紧攥住我的快递,眼眶通红,语调凶狠,说出口的内容却近乎哀求:
“我之前让你和我一起考北方城市的,你为什么改了志愿?我们以后还在同一所城市不好吗?我会照顾你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的……你一个人去南方,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到时候没有人在你身边,该怎么办?”
我死死护住通知书,仰头看进他眼睛里,冷淡地反问:
“即使我们在同一所城市,我遇到危险,你会来救我吗?”
他刚要开口,我继续追问:
“可是那天,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这句诘问迟到了好几个月,但我已经不在乎他的答案了。
有的答案,提前说,不让人猜,可以;不必说,直接做,也可以。
唯独事后忏悔补救,不可以。
我不需要他的愧疚和补偿,这对我来说是负担。
我在他近乎绝望的眼神里,云淡风轻地下了结论:
“所以,有没有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
我和他最后还是决定各奔南北,天各一方。
我希望以后永无再见之日。
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周驰找上了我。
一个多月没见,他看上去过得并不怎么好。
沈晓丽跟我提过一次,说他家准备送他出国留学,但是他高中成绩非常差,也没有社会实践项目,所以申请不到好的学校,只能去次一些的混日子。
我本不想听到关于周驰的任何情报,奈何沈、周两家是生意上的伙伴,沈晓丽尽管也不太喜欢他,却不得不被动听取他的消息。
我以为他已经在准备出国的事情了,谁知能在图书馆遇见他。
口口口自从那天跟我产生争执后,就不再来图书馆了,甚至连着三天都不跟我说话。
这反而让我自在了很多。
如果没有遇到周驰的话。
如今的口口口看到周驰,大概是会上去跟他打一架的,但他会怎么做对我来说都已经没了意义。
所以面前的这个人,还得我自己来应付。
我曾经下过决心,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可以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如果他敢再次出现,我必定会叫他付出代价。
周驰斜坐在他的机车上,等在图书馆门口,看到我锁门出来,吹了个口哨:
“过来!”
就像逗弄小猫小狗那样。
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也不恼,就骑着机车跟在我身边,转动把手,引擎呼哧呼哧地响。
见我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要去英国了。”
我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他却也能自顾自说下去:
“你跟我一起出国怎么样?现在开始申请大学还来得及的,你跟我去同一所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家出!我爸提过好几次要见你这个儿媳妇,都被我挡下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跟我回趟家?”
我被他的莫名其妙气笑了,更多的是感到恶心:
“周驰,你好大的脸。”
他把机车横在我面前,耍起了无赖:
“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我睡过那么多女生,喜欢上的就你一个,你就试着跟我交往一下呗!”
他甚至将“上”字咬了重音,抛给我一个极其下流的暗示。
这个年纪的纨绔,似乎脑子里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见我要绕开他,他不依不饶,道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你不报警不就是心里也有一点喜欢我吗?”
我被他震在当场,拧紧眉头:
“周驰,我不报警是不想因为你犯下的罪行,影响我自己的人生!”
他就像是听不懂一样:
“多大点事儿啊,怎么上升到影响人生的高度了?你不也爽了?要我说——”
“啪!”地一声清脆耳光响在他脸上,周驰错愕地看着我,面目扭曲,下一秒似乎就要骂出声来,但那扭曲中途变成了一个狰狞的笑:
“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好样的。”
我打完他就跑,前方是小巷,他的机车进不来,我钻了进去,他却弃了机车来追我,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慌不择路,被他逼到一处绝路,身后三面都是高墙。
见我无路可退,他反而慢了下来,双手环胸,猫捉老鼠一样踱步靠近,似乎确信我逃不了了。
我后背紧贴墙壁,望向地上那滩已经干涸许久的血迹,忽然问:
“季野是你杀的,是不是?”
几个月前突兀出现在池镇高中的转校生,如昙花一现般,第二日就被杀害。
警方至今没有线索。
据说现场遗留了弹壳,也检验出了硝烟反应,确认凶器是枪支,但没有注册,大概率是走私品。
到这一步再往下查,就是大海捞针了。
只有我知道,周驰有枪。
周驰怔住,似乎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提及季野的死:
“说这个干什么?”
我指向地上血迹:
“这是他的血,你踩到了。”
周驰立刻跳开,骂了句脏话:
“死了都不安生!”
我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追问道:
“所以,杀了他的人是你?为什么?”
他烦躁地避而不答:
“你不跟我,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他已经死了!”
我望着地上那滩血,忽然笑了,告诉他:
“是啊,我是喜欢季野。你不知道季野是为了我才转学到这里的吗?”
他满脸诧异,毕竟明面上季野只是我的前桌,跟我没有半点交集,校外也没有打过交道。
转校生季野算得上是风云人物,如果他对哪个女生不一般,那是会在瞬间传遍整个学校的。
“我们是地下恋情,玩网络游戏认识的。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很早之前就在玩网游了。”我说得笃定,加以补充,“他家教严,不让早恋,所以我们说好不公开。”
周驰嗤笑一声,正要像过去一样嘲讽别人是穷鬼,不知想起了什么,一个“穷”字刚出口,又被他咽了回去。
大概,季野的家世是他也不能诋毁的吧。
所以他能说的只剩下一句:
“他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就算他活着,也给不了你名分,但是我可以!”
我垂着眼,暗中掐住自己大腿:
“他是被杀的,我一定要为他找出凶手,不然他不能安息。”
我稍稍加重了“被杀”二字,再加上一些简单的心理暗示,心志不坚定或者思想简单的人,很容易就会上套。
果然,他说——
“别找了!杀他的人就是我!听到了吗?你最喜欢的人被我亲手杀了!你不如乖乖跟了我,不然你就会跟他一个下场!”
我抬眼,眼中已经蓄了泪水: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确定这里没有人后,才压低声音道:
“他爸要来查我爸的账,我只是想让他们滚,没想过杀他!是他要举报我非法持枪,是他自找的!错的人不是我,是他!”
周驰语气无比激动,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将过错全都推到别人身上。
面对着脖子都涨红的周驰,我沉默片刻,才怯弱地发着抖说:
“求你不要伤害我……让我回家想想。”
他喜上眉梢:
“真的?那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申请学校还要时间,现在已经有点晚了!”
“后天。”
我抬眼,笃定看向他。
后天,我刚刚用来录音的随身听,就会出现在警察局的证物袋里。
我特意查过资料,窃听录音不能当作证据,但可以给警方的调查一个方向。
他不会因□□罪入狱,但是会因杀人罪入狱。
曾经遭受过的伤害不会消失。
但我终于可以安息。
……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做错了。
我不该……不该……
不该……错信。
我的尸体飘在了护城河里,蒙上白翳的眼空洞望向天空。
第二起枪杀案出现了。
天河倒悬,秋水逆流,檐上春燕复归。
池镇迎来又一个夏天。
——《无名日记》】
……
“在O和P之间画一条辅助线,取其中点,连接到A点……”
同桌沉稳的声音从我左耳进,右耳出。
我已经开始发懵:
“你怎么知道取中点?”
他是怎么能从错综复杂的线条中准确找出应该连接哪两个的?
他用笔尖点了点面前的立体几何:
“因为要求的是OP平行于面BCD……”
我在努力试图理解。
但我不理解。
最后,只能得出结论:
“我觉得你这属于学霸的本能,不是我这种学渣能第一时间看出来的。”
“没事,多做几套题你就懂了,套路都是一样的,公式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大部分题目只要练出肌肉反应,看到题干就能知道他要考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能看题目报答案。”
他温声解释,我头大如斗:
“要做多少题目才能到这个境界?”
他想了想:
“每个人都不一样,不要用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灵灵,你的进步已经很大了,以前还够不上二本线,现在已经稳了。”
我撇嘴:
“还不是上不了一本。胖虎,你别给我补习了,别把你的清北补丢了,我怕我的笨蛋病毒会传染给你。”
同桌低头轻笑几声:
“怎么会有那种病毒。”
“近墨者黑听说过没?”
我还要劝他别把太多精力放我身上,唇上就被他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一触即离。
来不及惊愕,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见我没有要吐的意思,才轻声道:
“这样才能传染。”
12月31日“咕咕鲁”宝宝的地雷生出来的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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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爱大虐之后来点小甜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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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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