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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从千金堂回家

将近年关,香芪担心冯少扬来接,到时不好推辞,又想多赚几天工钱,好容易捱到了腊月二十二,向纪大夫告了假。二十三这日,香芪背起行囊,向纪先生请辞。纪先生问:“明天小年,是去冯府过年,还是回乡下呀?”

“先去看望姨妈,再回乡下。”

“祁县乃是乡野之地,一路必有盗匪,有令表兄送你回乡下,我便放心了,回到乡下,替我向你阿爸阿妈拜个早年。”纪先生说罢,朝账房道,“老萧,给香芪算好工钱,自腊月十五起,算双份工钱。”

香芪连忙道谢,“多谢纪大夫,也给纪先生、萧叔拜个早年,祝纪先生春晖遍地、桃李满园,祝萧叔阖家欢乐、四季平安!”

寒暄既毕,香芪接过账房递来的银子,塞进里衣兜里。才刚出门,迎面一股寒风袭来,香芪不禁拱肩缩背,将行囊举至肩上挡脸,走着走着,脚下一滑,不由往前趴去,几个男人见了,笑得前合后仰。

一个妇人放下手中六岁的小女孩,上前扶她,“你不是千金堂的小药童吗?要去哪里?怎么穿成这样?”

香芪抬头一望,妇人和女孩俱穿着皮袄,女孩手中还抱着竹婆,她借着妇人的拉力站起身来,“多谢婶婶,我回家过小年。”见手腕处擦破了皮,担心被人瞧见,便将手往袖子里缩。

妇人道:“你不是梅娘的外甥女吗?”

“我正要去找她。”

“这样啊,先去我家吃过饭,等会我刚好路过你姨妈家,我送你过去。”

香芪连忙推辞,“不了阿婶,这样太麻烦你了,我姨妈还等我呢。”

“不麻烦,快来吧,我们家的饭菜都是热的。”

七岁的小女孩,怎么也拗不过一个大人,香芪被妇人连拖带拽地拉到了一座庭院。在这里用过朝食之后,妇人又让丈夫驾车,送香芪到冯府。男人明显不愿意大冷天出去挨冻,心下埋怨妻子多管闲事,不想答话。香芪连忙道:“阿婶,不必这么麻烦,你留我吃饭,我已经很知足了。提前给阿叔阿婶和妹妹拜个早年,祝阿叔前程似锦、财源广进,祝阿婶朱颜常驻、永葆青春,祝妹妹聪明伶俐,日日欢喜。”说罢抓过行囊,飞也一般跑出了庭院,担心妇人追出来,足足跑出半里之远,这才停下来喘气。

妇人急了,“坏了,本来想把阿萱的旧衣物送给她,谁知道她跑了。”

男人道:“她姨妈比我们有钱多了,轮得到你给她送旧衣物?”

妇人道:“她穿就穿了三层衣物,从这里走过去找她姨妈,少说一个时辰,到时冻出风寒来,这么点的孩子,怎么熬得过去?”

“关你什么事?”

这边,香芪到了江边,坐上了去浯溪的船只,风吹着船上的布幡猎猎作响,屁股下的蒲团沾了点水,已经凝成冰,坐在上面只觉得刀割一半,站起身来,船身却晃得厉害,香芪只得默默背诵草药的名字,一边背,一边数,数到八十多种,渐渐数不动了,每隔一会想起一两种来,最终数到一百二,心中懊恼不已,书上明明有一百五十种,偏有三十种想不起来。

抬头望向舱外景色,问船夫道:“阿伯,还有多久到浯溪?”

“四份才走了不到一份呢,还早呢!”香芪往舱外看去,看到一座茅草屋。

香芪便想,只消把这一百二十种草药再数上三遍,便到浯溪了,当下闭目屈指,嘴唇一开一合,先时快,后时慢,待数到一百二,忽又想起几种,不由微微一笑。

四遍过后,香芪又问,“阿伯,多久到浯溪?”“五份走了三份,别再问了,再问,我都饿了。”香芪往舱外看去,看到一座小岛。

好容易捱到浯溪,香芪下了船,见长亭里有箩筐围成的一个圈,便好奇地走过去往里一看,见十几个男女蜷缩在里头,如果不是有人听见动静睁开眼,她还以为这些人横七竖八地冻死了。

香芪问:“你们怎么都在这?前面没船了吗?”

无一人应声。香芪便踩着冰渣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见原本泊船的地方空无一人,便回到长亭,问众人道:“可以让我也进去吗?”

无人答话,她便在长亭里又蹦又跳,试图让身体暖和些。不多时,陆续有人来,有的三五成群坐在蒲团上,勾肩搭背取暖。香芪见都是男人,不便请求加入。到了晌午,又陆续来了几十人。

有一家人点燃木柴生火,旁人意图靠近,被骂走了。又有人去山上掰了些枯枝,向那家人借火,男人本来不同意,是女人接过树枝,帮忙引了火。香芪曾试图靠近,被男人扇了一巴掌,“滚远点,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到了傍晚,附近燃起了好几堆篝火,香芪想起那巴掌,始终不敢靠近。她跳着跳着,忽然想起了幼时的一些往事。曾有一个男人,也在屋里又蹦又跳,用竹子敲碗击着节拍,嘴里哼着歌谣。

“昭阳……昭阳殿里……昭阳殿里恩爱绝”,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男人吼道:“说多少遍都记不住,是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再给我唱一遍!”紧接着是男童的稚嫩歌喉,他的嗓音一颤一颤的,充满了惧怕,“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教十几遍都教不会,跟你妈一样!”紧接着是女人的咆哮,“你打他做什么?他是你亲生儿子呀!打死他谁给你送终?”

香芪皱了皱眉,不愿面对这段苦涩的记忆,但又硬着头皮哼了出来,“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1]。”她一边唱,一边克服那种丢人现眼的羞耻,一边看众人反应。

很快,有个后生朝她招手,“小阿妹,快过来一起烤火。”

香芪朝着火光走去,对这家五口人道了谢,“给你们拜早年了,祝你们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真会说话!你多大了?”那后生问。

“我开化四年生的,七岁半了。”

“七岁,真厉害,你怎么会唱《长恨歌》呀?”

“听别人唱的。”

“真厉害,会唱这首曲子的,起码是个秀才。”

香芪问:“今天一天都不会有船了吗?”

后生道:“是啊,江面上都是浮冰,过不去了。”

妇人问:“小阿妹你去哪里啊?”

“紫槐。”

“紫槐明天都没船,你得绕山路走回去。”

“我不太会路,不知道往哪边走。”

“你知道往哪边走也不成啊,山上有野猪。”

香芪见四处黑漆漆的,偶尔有几家亮起了灯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生对妇人道:“妈,我去那边拾些柴火。”妇人从背包里取出干粮来。香芪心想,这如何是好,如果此时走开,半夜必定冻死在这里,如若厚着脸皮在这里,岂不教这家人破费了?

正踌躇间,妇人掰了一块饼分给她,“吃了就不冷了。”香芪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这些年受过的恩惠传递出去,“我在雁州跟大夫学医。”

妇人道:“真好,学上三年,再给人当三年小工,你也就能出师了。”

香芪又道:“我在千金堂给纪先生打下手,湖南有八.九成的医师都是纪先生的门生。”

妇人道:“真厉害!”

“纪先生擅长女科和儿科,我学的也是这个。”

妇人不知这女童为何一直说这个事,绞尽脑汁想出一句回复,“这个很挣钱的。”香芪抓心挠肝一般,你们……都没有要问我的吗?这时,妇人忽然直起身来,往外走去。香芪扭头一看,有几人抱来一堆棕榈、稻草和树桩,“我们跑了二里地,问那边的居民借了这些来,架在亭子外边,能暖和些。”一时,扎桩的扎桩,搭草的搭草,香芪也去搭把手,一不留神又被树枝层破了皮,才刚搬了两堆柴火,就冻得直哆嗦。众人齐心协力,忙活了半个时辰,这才堪堪隔绝外边的冷气。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吆喝道:“招财村有老乡吗?一起!”香芪连忙起身问,“我紫槐的,有人吗?”无人应声,她出门一看,晨光朦胧,冷气逼人,又缩回原来的草垛。好容易捱到天光,竟无一人去紫槐,香芪便背好行囊,凭感觉往紫槐走去,或走上半里路,或遇见人,便上前问路。

不多时碰到一个后生,香芪上前问路,后生道:“造孽!这么小一点,都不够野猪分的。”香芪见他不指路,反要嘲笑,心中有些不快。那人朝附近一个住户走去,敲窗问道:“亲爹亲娘,你们起了没?”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端着碗出来,“吃饭没有?进来吃两口。”“不吃了,”后生指着香芪,笑着说不出话来,“她说……她要去紫槐,没得船,要走回去,我来问你借个板车,送她一程。”又走出个妇人来,“那个妹子,进来吃两口先。”

后生道:“亲娘,她走回去都要晌午了,肯定要赶回去过年,饭就不吃了,车借我,我送送她。”

男人见妻子已经开口,不便反悔,便道:“帮我把骨头拿去卖了吧。”说罢进屋拿出一个荷叶包。后生道:“亲爹亲娘真有本事,过小年都杀鸡吃,我们这些人,过大年都吃不起肉。”

香芪谢了三人,坐到板车上,后生拉着车将她送出三里地。原来这三里地没几户人家,偶尔有小黑影一闪而过,香芪正纳闷是何物,后生道:“坏了,没带弓箭出来,不然这个黄鼠狼跑不掉。”

后生又问香芪,“你怎么不说话?你从哪里来?”

香芪心想,若他家人有个什么病痛,刚好可以问我,便道:“我在雁州跟老先生学医。”

后生道:“你学这个没有用,穷人看不起病,富人不会找你看病,你不如学绣花、种菜,将来还有个用处。”香芪眉头一皱,不再说话。

不多时,到了一处草市,后生放下索带,将车身慢慢倾斜,香芪盘着腿坐了许久,一时酸麻不已,故强撑着走下地来,却站立不稳,抓着车沿半天动弹不得。香芪问后生姓名,后生反问道:“怎么?你还要报答我不成?算了算了,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怎么会是小事呢?如果兄长不送我,我天黑到家都是好的。如果你不说姓名,我心里过意不去。”后生笑而不语,辞了香芪往回走去。

到了半下午,家家户户都开始吃饭,香芪才拖着湿透的鞋子回到家中。梅氏上下打量她一遍,喜笑颜开,看到银锞子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当即用牙去嗑,“别是假的?”

“纪老先生是雁州名医,十里八乡的人都尊敬他,你不应该这样说。”

梅氏肩膀一耸,“名医就是好人吗?天底下最坏的就是医师,曾经有个女客去找医师看病,医师给她灌了**汤,险些把她强.奸,你在外面最好小心点。”

“每次跟你说话都不开心,你为何一定要抹黑别人呢?你自己也没有多好。”

“我不好是事实,但是别人更不好,我也没有冤枉他们。”

“我昨天到浯溪,结冰了,没船,有个兄长推车送我回来,我问他姓名,他又不说。”原来,香芪自记事来,每遇着好人,都要将他们的姓名记下来,以图来日相报,如今已记下二十多人。

“什么?你昨天晚上在浯溪待了一夜?住店还是在亭子里?”“我们好多人一起在亭子里烤火。”

梅氏连忙擦了手,“你快躺下。”香芪撩开上衣,露出裤头,“我在这里系了个蜻蜓结,这个结还在。”

“这次是你走运,下次小心点。”“你不是说我丑,怎么会有人那个我?”

“你虽然丑,但是那些个光棍不看脸的,连猪都不放过。”梅氏又问,“那个后生为何要送你回来?他没动手动脚吗?”“当然没有。”

梅氏道:“还有这样的好人?那你就用笔写下来,免得你长大后,忘记他们的姓名。”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从五岁到现在,每一天发生的事,我都记得,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

“你记得个卵。”

香芪指着墙角,“小的时候,阿爸在这里教兄长唱歌,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1]”

梅氏捣衣的手慢了下来,那时邹奉宣还在衙门里办事,每月回来两次,但那时香芪才两岁,再后来,邹奉宣就开始去外边找事做,一年到头在家待不了几天,楚翘也大了,不再服他管束,邹奉宣只好一个人耍酒疯,没事唱两句。她身体的某处部位忽然柔软了一下。

“在雁州过得如何呢?你姨妈没留你过年?”“姨妈待我极好,我身上的衣物,都是她送的。”梅氏打量着香芪身上的衣物,“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小心被她卖了,还给她数钱。”

“你何苦这样说我呢?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聪明。”

“你?你是紫槐第一蠢!第二是你爸。”

[1] 出自唐·白居易《长恨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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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从千金堂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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