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赫和其他四位军长离开，但很快转身回到皇宫，皇帝已经在书房了。
按照传统，皇帝批阅的文书应当是丝质的，但这位皇帝认为电子的可以节省虫力物力，一些冗余的传统不必去遵循。
因此，皇帝只是拿着一块电子板，手上拿着的也不是传统的羽毛笔而是电子笔。
“陛下。”
皇帝露出难得的真心笑容，转动椅子面对法赫，轻声说：“好了，法赫，你就不要行礼了。”
法赫从善如流，把弯下一半的膝盖直起来。他走到皇帝身后，轻轻为他按摩肩颈。
奥塔斯屏退了侍从，亲自动手关掉皇宫的监控，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您该休息一下。”法赫说。
“不，我的疲惫从不来自于缺乏休息，而是来自于我的无能为力。”皇帝说。
“法赫，五大家族已经太累赘了，我真想换一批新的五大家族，或者，干脆除去他们！”
“我很后悔，我该在登基的时候就除去他们，现在，他们的雌虫在军中威势很重，朕不能简单地换掉他们。”皇帝无奈地说。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法赫说，他知道，就算再给皇帝一次机会，皇帝也不能早早除去五大家族。
法赫在皇帝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皇帝了。
雄虫寿命千二百年，雌虫寿命四百年，一只雄虫可以送走三代甚至更多雌虫。雄虫二十四岁成年，雌虫十岁成年。法赫和皇帝同岁。
十二岁的皇帝还不是皇帝，还只是太子。
太子虽然年幼，却长得高大，几乎有法赫胸高，不像一只雄虫，更像是雌虫，或者亚雌。
法赫作为戈林家族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雌虫送到太子身边和他培养感情，和他一起的还有其他四只雌虫，也就是今天的四位军长。
一般这一步会在太子快成年的时候做，但奥塔斯发育太过迅猛，医生担心太子会提前成年，只能将本该在战场积累军功为日后执掌五军准备的五只雌虫提前召回。
雌虫们自然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太子，法赫也不例外。
可惜十二岁的太子学业繁重，五只雌虫只能看见太子每天早早起床，晚上挑灯夜读，没有半分精力分给雌虫
任雌虫们花枝招展，也不能让太子的眼神逗留一会，最多得到一句：“滚开，挡路了。”
法赫是第一个找到破冰口的，也是唯一一个。
太子学业沉重，但每个月还是有一天休息的。这一天，太子大多不知所踪，很少留在皇宫里。
法赫极其幸运地偶遇了太子。
尊贵的雄虫殿下穿着朴素的衣服在发传单。
法赫走上前接过了雄虫手里的传单，找了个视角好的地方看了雄虫一天。
黄昏，奥塔斯把剩下的传单还回去，从雌虫店主接过微薄的报酬。
等雄虫走得有些远了，法赫才从楼上下来跟上雄虫。
“殿下。”法赫弯下腰轻声叫他。
“叫我名字。”奥塔斯说，一边把手里的钱递出去，拿回来一小袋廉价营养块。
这种营养块味道很差，吃起来很硬，原料也很差，说不上营养均衡，只能保证虫活着，是底层雌虫的食物。
帝国除皇帝以外最尊贵的雄虫太子，就蹲在路边，小口小口咬着营养块。
“您怎么能吃这个呢？”法赫问。
奥塔斯说：“不然呢，我该吃什么，今天赚到的报酬之够我吃这个。”
法赫噎住了，奥塔斯说的是歪理，他不知道怎么反驳。
于是法赫也去买了一袋营养块，和奥塔斯蹲在路边吃。
奥塔斯吃得很慢，一手拿着营养块，一手接着掉下来的碎屑，等营养块吃完，就慢慢地把手上的碎屑也吃掉。
法赫吃得很快，几乎是梗着脖子在往嘴里送，他很想把这个扔到垃圾桶里去，或者干脆直接扔到路边，反正是贫民区，路边的垃圾实在不算少。
但身为上位者的太子还在吃，法赫就不能这么做。
奥塔斯终于吃完了，拍拍手，把手上最后一点碎末末拍掉，笑着问法赫：“好吃吗？”
法赫迟疑了一下，还很年轻的雌虫顺从本心地说：“不好吃，简直不是虫吃的。”
“可是很多虫都在吃这个。”奥塔斯说，他站起来，法赫也跟着站起来，看见卖营养块的店生意很好。
太子指着来来往往的顾客，说：“他们很多只能吃这个，甚至有这个吃就很好了，因为能吃饱，而且不算太难吃。”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难吃？”法赫脱口而出。
奥塔斯指指地上，法赫吃得太快，一个营养块小半都成为碎块掉到了地上，“这个。”
“或者，那个。”奥塔斯转而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
“主星的贫民区尚且如此，其他星球呢？”奥塔斯说。
“虫太多了啊，已经是祸患了。”太子忧心忡忡。
法赫想把太子请上车，载他回皇宫。
太子摇摇头，说：“你陪我走回去吧。”
法赫真的很想拒绝，在前线让他吃苦就算了，怎么回来还要被这个古古怪怪的太子折腾。
雌虫虽然身体发育比雄虫快，十二岁的雌虫看起来已经完全成年了，但心智不比雄虫成熟多少。
奥塔斯笑了一下，说：“上车吧，你带我回去。”
谢天谢地，法赫松了口气，把太子请到车上。
发动车子，法赫恭维道：“您关心贫民，一定会成为明君的。”
“我不关心。”
“法赫，书上会教我该做怎样的决策，却不会告诉我什么样的决策会被我的子民拥护，这要我自己去看。”
太子靠在车窗上，玩笑着说：“我会成为暴君的，你信不信。”
法赫扭头看看雄虫的笑容，觉得这是一个，和太子拉进关系的好机会，于是也开玩笑一样说：“那您选我做雌君怎么样，到时候您杀虫，我给您递刀。”
“我会考虑的。”太子冷淡地说。
法赫敏锐地感知到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于是老老实实开车，不敢再说话。
但太子沉默了一会，却继续开口了：“法赫，你知道吗，曾经虫族是有神的，她是所有虫族的母亲，调度着一切，让虫们井井有条。”
“我知道，殿下。”法赫很不想搭话，他怕继续触怒这个喜怒无常的太子，但又不能不答话。
太子说的是布莱德帝国虫尽皆知的传说。
“你说，我们的母亲去哪了呢？”
星际时代的虫族不太相信这个传播甚广的神话故事，也不会用母亲称呼那位传说中的神，而是冷淡疏离地称之为虫神。
“您，相信这个吗？”法赫问。
“我信。我相信，母亲只是沉睡了，从未抛弃过我们。”
太子说，神色虔诚。
历史上相信神学的皇帝，大多成为了昏君，是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帝。而虫族在星际的老对头幽族发展很好，前线压力愈发大。这么看来，奥塔斯有很大潜力成为亡国之君。
法赫不想成为太子的雌君了，于是故意说：“都是假的。”
“是真的。”太子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说。
“母亲后来将权柄分给脑虫，以减轻自己的压力，脑虫于是代替母亲统治了虫族，虫们在脑虫的调度下分化生长，和母亲亲力亲为时一样。”
“我想成为脑虫。”
“现在的社会结构太冗余了，需要改变。”
最后太子的神情变得阴狠，说到：“我要贵族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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