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接风宴盛大举行,宫内无论后妃宫人皆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葳蕤也不例外,她上束青天蓝并象牙白绣花抹胸裙,外罩湖水蓝对襟窄袖衣,下着绣金曳地长裙,外披珍珠镶边广袖袍,发丝根根扎起,盘了随云髻在头顶,以蓝宝石做主饰,玉石点缀,得体却不显华丽,自有别样的气派。
宫里处处都在忙碌,宫外也不遑多让,皇族、世家、京官的车马早已排起了长队,一一验过身份,搜过身,确定没有带刀刃等锋利武器,才能顺利进宫赴宴。
此次接风宴阵仗不比除夕宴小多少,有皇亲国戚纳闷:“再过不到半月就是万寿节了,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人捋着胡须:“这么多年,一直有人诟病军备这块支出太多,一再上折子让皇上削减,这回莫将军几个可是给皇上争了一大口气,皇上能不高兴吗。”
一肚子酒囊饭袋的皇亲国戚恍然大悟,朝着旁边的人伸手:“高见高见,鄙人咸安王隋步贤。”
那留着山羊胡的官员顿时低头哈腰:“久仰久仰,小人邓华茂,前不久刚调来京城就职,如有冒犯,失敬,失敬。”
咸安王拍拍他的肩膀:“好说,好说,本王常年在封地,你不认识本王实属正常,等会喝两杯不就认识了,你说是不是啊?”
邓华茂连连赔笑,待人先走后才龇牙咧嘴撑了撑腰。怎么这么倒霉,同这些皇亲国戚走到一起去了,特别是这个咸安王,说是皇上的皇叔,实则当年储位之争支持的可另有他人,如今不受皇上待见着呢。
哎呀,这京城扔下一块砖头就能砸出一片贵人真是名不虚传,往后更要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
前来参宴的有来得早的,也有来的晚的,但都不如身份高的,来的再早,品级摆在那,只能受着寒风,眼睁睁看着装饰更为华美的马车往前去,他们只能祈祷能赶紧排到自己,可千万别误了宴会。
“莫将军到——”随着一声呼啸,众人纷纷驱着马车让路,看着莫将军带着身后一众将领骑马入宫。
梅老爷与梅夫人前来赴宴,只远远瞧着,便觉得威风凛凛。
“今日这么大个日子,不知道那丫头可有被放出来,可能见上一面?”
见到巍峨的皇宫,梅夫人擦了擦眼角,梅丽仪自小就是娇惯着长大的,要不然也不能拗过父母进了后宫,如今快一年没见了,前不久还要死传来一封血书,硬要她们将花朝送入宫去。
他们不敢打听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从信里知道因为葳蕤女儿才吃了这个苦头,或许是女儿拗不过气,想给那个葳蕤一点教训,也可以理解,只是梅夫人怕女儿输了心计,万幸夏妙在她身边,有夏妙看着,应当是没什么大事的。
“行了,”梅老爷瞪了她一眼,“宫里头哭哭啼啼算个什么事,若是被人瞧见了,你还要不要命?”
梅老爷是光禄寺的一名署丞,官位只在从七品,在京城算得上是低微,若不是有个做妃子的女儿,恐怕连这辈子都进不了皇宫,他只能远远看着别人一个个赴宴,自己永远被不知哪来的马车压了一头,想着便生起气来:“当初我就不该听信她那些话,说什么进了宫便能得宠,让我做国舅爷,如今呢,倒在这吃一头冷风。”
梅夫人气着扭过身:“我当初就说了不要听她的不要听她的,我自己养的女儿自己能不知道吗,哪有这个脑子,你非得一门心思钻研上了,还去找了个什么葳蕤,现下不仅葬送了女儿,这花出去的上千两银子,也全打了水漂!”
梅老爷重重叹气,他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奈何没有考运,考了二十年,终于吊着车尾成了进士,可他并不精通庶务,也不会拍溜须马,入仕十年,堪堪升过两次官,到现在还是个不入流的从七品,他都四十几了,能不着急吗,再不拼一把,真要在从七品上待到死了。
当初貌美如花的女儿说要进宫当妃子,那话说的是真好听啊,他就跟被鬼迷了心窍般,睁只眼闭只眼任她去了。
甚至为了赌一把,不惜花了家中半数家财,买了个同女儿样貌不相上下的婢女,自觉万无一失,可谁知女儿不得皇上喜欢就算了,偏偏容不下那葳蕤,如今还把自己闹禁足了,那葳蕤现在也不知道是何种状况。
夕阳西斜,马车渐渐少了下来,赶车的小厮连忙赶到前头去:“老爷夫人,该进宫了。”
梅老爷似做了场梦一般醒来,累极般叹了声:“行了,赶紧进去吧,我再找找路子,看能不能见玫儿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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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染了半边天,后妃们也都装扮齐整,接连往太和殿赶去。
“娘娘,几位小主都已经出发了。”小环传来消息,葳蕤适时起身,“那我们也走吧。”
各位妃嫔到的时间也各有讲究,越往后显得越隆重,就算葳蕤自己不在乎这些,但身份在那,无论是早了晚了,都不太合适。
待到太和殿外时,夜色渐落,恢弘壮丽的偌大宫殿各处点起了灯,更显得一片金碧辉煌,如同置身天宫。
葳蕤脚步在外停驻片刻,身后突响起一阵嗤笑:“土包子,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吧。”
葳蕤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神色微动,朝她行了个礼:“贵嫔娘娘万安,嫔妾确实从未见过如此景象,让贵嫔娘娘见笑了。”
说罢,她快步往宫殿里走去,若是走在齐贵嫔身后,定又要被说上几句不知礼了。
齐贵嫔见她这幅胆小的模样,不甚舒服地哼了声,这明昭仪,该牙尖嘴利时候反倒闷了,正无趣时,瞧见一旁跟在赵嫔身后的沈容华,她眼睛一眯,故意撞了上去。
“放肆,冲撞了娘娘,该当何罪!”
沈容华吓得白了脸,这宫里头,除了贵妃外,就这个齐贵嫔最让她害怕,概因旁人或许还顾着面子不同她计较,可齐贵嫔要打人那是说打就打的,她也无处可告,只能悲催地受着。
赵嫔心有不忍,挡在沈容华面前:“贵嫔娘娘,今日皇上特地为莫将军等设了接风大宴,普天同庆,这么喜庆的日子,何必为了这些小事生气的,到时候闹得都不好看。”
赵嫔位分虽然比齐贵嫔低,但毕竟服侍皇上多年,总有几分薄面,齐贵嫔只能忍下邪火,瞪了沈容华一眼,冷森道:“今日本宫就看在赵嫔的份上饶了你,下回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沈容华躲在赵嫔身后,不敢多看她,待人走后,赵嫔才拍拍她的肩膀,两人一同进了殿内。
太极殿从外边看便已足够壮观,而身在其中,更神圣敬畏,人被衬的如同蝼蚁般,无比的渺小。
“明昭仪到——”
妃嫔由侧道入上座,葳蕤在华清宫练了好几日礼仪,收腹抬头,以标准的宫礼走向紫檀木座椅。这是她第一次在宫宴中亮相,仪态万千,一袭浅色宫装不仅没有淡化她的美丽,反而凸显了她出水芙蓉般的气质,当即引来不少人注视。
葳蕤的存在并没有多少宫外人知晓,底下很快就骚动起来,开始窃窃私语:“这是哪位后妃,似乎从没见过。”
“这是前不久才封的明昭仪,据说是从宫女一跃为昭仪,皇上如今可宠着呢。”
“宫中竟还有此等美人,也难怪得皇上宠爱。”
梅老爷梅夫人坐的位置十分靠后,远远地并看不清什么昭仪的脸,也没当回事,只是当听到身旁人开始眉飞色舞讲述这明昭仪是如何从一宫女飞升为昭仪时,忽脑中那根弦一紧,连忙凑上去:“这位大人,你可知明昭仪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人也是方才刚从前边听来的故事,哪能知道明昭仪的名字,顿时脸一板:“贵人的名讳怎么是我们能知晓的,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一旁有人忍不住发散思维:“不知道这位明昭仪可有什么后家,她如今得宠,若是能打好交道……岂不是……”
梅老爷两手一拍,恨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后家,那些人又说是貌若天仙,又说是沉鱼落雁,不是葳蕤还能有谁?
他突然想起什么,冲一旁的梅夫人摇肩:“葳蕤做上昭仪了,咱们的千两银子没打水漂,我我我能升官了!”
梅夫人刚咧嘴,忽然一顿:“可是,可是咱们刚把花朝的名单交到了内务府……”
梅老爷顿时僵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抓耳挠腮:“只是名单,人还在梅府,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梅夫人瞧着他眼中隐隐的红光,止不住一哆嗦:“你可别想着什么下三滥的法子,若是被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梅老爷一喜一悲之间,几快癫狂:“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若是能把花朝捏在手里,什么升官,什么发财,那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梅府要改头换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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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在为明昭仪的美貌倾动,即便后面紧跟着来了几位后妃,也没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热烈讨论着这新出炉的明昭仪。
而在一处角落中,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束发男子,自从明昭仪出现后,便久久地怔住了,他望着高于顶上,那绸缎加身、钗环饰发之人,手指紧攥,骨节因用力失了血色,喃喃吐出两字:“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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