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七拐八拐的小巷,周归同带着曲廷玉上了四楼,掏出钥匙打开404的房门。
入眼就是一张桌子,靠墙那边堆着一些书,下面的像高中课本,上面的应该是旅行杂志。外侧摆着几张纸和一支笔,凑近看,上面记录了一些东西,人名,地名……
整个房间可能就十几平米,左侧是衣柜,右侧就是床。很少的东西却把这个房间占得满满当当。
心脏像被重物狠狠击打了一下,一阵钝痛蔓延,曲廷玉眼睑低垂,余光瞥见周归同逐渐靠近的身影,手指加重力气,捏紧桌上的纸张,抑制自己想冲上去抱着对方就走的冲动。
听到那通电话的时候他没有实感,直到来到他的住处,看着这样平静的周归同,他才明白,原来他是在难过啊。
可能是因为周归同和高中时的周归同不一样了,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周归同理应比现在过的更好。
周归同将钥匙放在桌上,瞧见曲廷玉捏着纸的手背青筋暴起,抬手拍开他,抬眼,皱眉疑惑地问:“不习惯来这?”
曲廷玉摇摇头,表示不是。
周归同懒得追问,拉开曲廷玉,对他指指床,让他去坐,又打开桌下的小冰柜,抽出一瓶水。
“没插电,屋里没有热水,你将就着喝。”
曲廷玉拧开抿了口,又放下,想叙旧又找不到话头,觑着周归同的脸色问他以后做什么。
周归同挺直身板,正正神色,说:“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我,我对你没有感觉,而且平心而论,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你要的东西。你要的话我身上还有两百万负债可以给你,你要吗?”
“为什么欠债?”曲廷玉一下子抓住重点,两天的相处,他对周归同有股莫名的信任,周归同绝对不是会随便欠债的人,只可能是他被迫帮着还。
“说了你就走?”周归同觉得不可能,还是无奈说了,“我爸给人担保,那人卷款逃跑了。”
曲廷玉嗯了声,没作表示。
周归同翻开本子,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和人名,装作不经意地询问:“我现在在找人。你会帮助我的,对吗?”周归同说到后面,整个手都在颤抖,加上低垂下去的脑袋,尾音轻轻的,似乎对于找人到现在都没进展而丧气至极。
曲廷玉微微向前倾斜,想起自己公司就是研发定位器起家的,答应他:“可以,我手下就有最新的定位产品。”
“智曲科技就是我和当时的同窗一起创立的。”曲廷玉一边解释,一边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那是今年发售的新型号手机。“这款手机就拥有精确定位功能,跟以前手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以前的手机是通过网络获取基站代码,然后确定手机的模糊范围。”
“但是它可以通过接受卫星信号来实现精确定位。定位精确度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九十。”
周归同安静听着。
他爸五年前就跑了,按照他爸的行事作风,估计不会买最新的手机。
买估计也是前几年的旧机型,而这几年发售的手机都是能通过基站上网的。
既然曲廷玉跟着他怎么也甩不掉,干脆利用一下。周归同轻轻摇头:“不用那么准确,你能通过基站帮我定位一下大致范围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周归同不明白曲廷玉这种看起来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样子仅仅是因为喜欢吗?他疑惑,但不追究。
曲廷玉直截了当:“你搬来跟我住,我希望每天都能看见你。”
周归同眨眨眼,凝视曲廷玉,确认他是来真的,竟一时语塞。
他不得不提醒,意有所指:“你可能没注意到,我们两个都是男的……”
“我们……”越说声音越小,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丝毫不加掩饰。
“我当然知道,我有的你都有。”曲廷玉从床上站起来,说实话,那床也有些小了。他目测要是他躺在上面估计天天都要屈着睡,也不够宽,大概就能正面躺一个人。
这样小的房间他不知道周归同住了多久。
房子外面也很乱,违章扩建和非法占道对周归同来说都是常事,他能习惯在这里七拐八绕,忍受外面连绵不断的吵闹声,但曲廷玉不行,他觉得待在这里跟受罪没有区别。
反正最不该说的都说了,也不在乎多做一点,多说一句。
说着他就俯下身,想用手碰碰周归同的手。
周归同被他的动作吓得带着椅子一个后滑就站起来了,一边摆手一边说:“你帮我查位置我就搬,其他的事情不允许。”
说完看向曲廷玉。
对方明显颇为遗憾地收回手,刚站直身体,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周归同瞧见他指指手机就转身走出去,顺手掩上门。
明显是留他一个人冷静。
曲廷玉一不在视线里,周归同手也不抖了,腰也能挺直了,甚至连脸上慌张的神色都没了。
那么接下来利用曲廷玉查到他父亲的位置,然后他去打那个人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挪用工人工资,那么多钱又给了谁,怎么他妈也不说。
那么多的家庭当时就指望着他发工资,才能回家过年。
他的父亲,周盛在一个寻常的下午消失不见,留下缄口不言的妻子和一无所知的兄妹。
他现在知道的都是当初堵在他家门口的工人口里说的。
周归同唾弃他,又没办法放弃他。
周归同烦闷极了,心里总是像有乌云盘旋一样,每到这时,他就会从冰柜里抽出瓶水,从头淋下,逼迫自己冷静。
跟以前一样,他拧开瓶盖,正要从头淋下,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小臂,水瓶一歪,水全洒地上了。
一声呵斥打破了平静,“你在做什么?!”
周归同右手被抓着高高举起,水瓶已经被抽走,他五指蜷缩,只能虚抓着空气。
整个人被迫仰视,他不敢看曲廷玉的脸,只能盯着曲廷玉的胸膛,一起一伏,好像气急了。
在生气什么呢?是可怜他吗?他很想问很想问,但是他没有身份跟原因去问。
就跟曲廷玉一样,他看出他的窘境,却没有身份去阻止,去帮助。
“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想知道曲廷玉到底能多容忍他,还是说喜欢其实是骗骗他而已。
曲廷玉真是要疯了,他接着电话呢,在门缝那里瞧着他,看他拿出一瓶水,以为要喝的,结果举到头顶了。
靠,这么冷的天,冻感冒了怎么办。
嘴上一边对对面的重要客户说抱歉,一边冲进来抢走水瓶。
结果水瓶飞床上了,大半瓶水就哗啦啦打湿了床。
周归同的视线从胸膛转向水瓶,又转回来盯着曲廷玉的眼睛,质问他:“你把我床打湿了,今晚我睡哪?”
曲廷玉被他倒打一耙还理直气壮的行为气笑了,“行,你有理,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你就跟着我搬东西。”
“今晚就去我那睡。”
话音刚落,也不管周归同的挣扎,拉起人就往外走。
周归同不想丢人,被拉下楼梯之后嘴巴闭的死紧,手上力气不减,想让曲廷玉放开。
下楼之后,偏偏这两个人长的扎眼,其中一个又很高,快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满脸怒气地拉着身后一个男人。
嗯,男人。
对巷子里的他们来说,捉奸见过男的怒气冲冲抓女的,也见过女的一边流泪一边揪着男的出来,就是没见过男的抓着男的走,他们等半天,后面也没见出来一个小姑娘。
周归同感受到周围的视线,脸都要烧起来了。
便去锤打前面的人,曲廷玉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打青了都不松开,反而抓的更紧了。
周归同受不了,开口:“别抓了,勒着痛。”
曲廷玉总算是被触动了,停下来回头正要看下周归同的手臂,先是听到几声惊呼,紧接着抬头还没看清,只知道是一个东西从空中正要砸下来。
凭着本能,曲廷玉拉着周归同就是退后一步,一只手护住周归同后脑勺,另一只手也没松。
掉下来之后才看清,是一个花瓶,瓶身因为力已经碎的不成样子,里面的土撒的到处都是。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上看去,一个人头从楼顶缩回去。
两个人都想上楼追,周归同拉住曲廷玉,让他从旁边那栋楼上。
这里本来就是老城的住宅区,建筑密集,楼与楼之间距离很近,属于你家做饭的烟能顺着窗户飘到我家的程度。
楼上那人完全可以这栋楼抛花瓶,然后跳到另一栋楼下楼。
幸亏他们已经走到住宅区边缘了,这里房屋间有点距离,想跳都得掂量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周归同已经一步三楼梯地向上跑。
那个人很明显是想害他,而他自问遵纪守法不做坏事,除了他爸给他招的敌还能有谁。
刚爬到四楼,就有一个慌张的身影迫不及待撞上来了。
周归同被撞的一个酿跄,稳住身形,伸手去抓也被挣开。
对方又向上跑,这正中周归同下怀。
曲廷玉从另一栋楼上来,一路上没遇见人,对方肯定是在他这里,等他自己追上去,两人刚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不出所料,追上去的时候曲廷玉已经钳制住对方了。
“要报警吗?”曲廷玉将那人双手反缴在背后,双手又往下压,不让对方使不上力。
周归同摇摇头,花瓶并没有真的砸到他,如果这人咬定自己是不小心的,那可能教育一顿就回来了。
还是自己先问问吧。
周归同上前,看着对方稚嫩的模样,估摸着最多不过十二三岁。
啊?
周归同真疑惑了,他跟对方差十多岁,按理来说没有任何关系才正常。但是见眼前被桎梏住的小男孩还对他龇牙咧嘴,做鬼脸,毫不掩饰的恶意。
周归同蹲下身,决定好心好气的问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孩丝毫不领他的情。
周归同又问:“为什么拿花瓶砸我?”
“我讨厌你啊,”小孩笑嘻嘻,丝毫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还需要理由吗?”
周归同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只要说讨厌一个人,好像就能不再需要任何借口的去做伤害他人的事。或者说,讨厌本身就是一个借口。
“很好,”周归同嘴角勾了勾,拍拍小孩的脸,说:“那我就把你送局子,告你故意伤人。”
小孩一听到局子就急了,但还是嘴硬:“屁,你明明没被砸,凭什么告我!”
“谁说我没被砸,”周归同笑的很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指指曲廷玉,“你知道他是谁吗?”
周归同又戳戳小孩的脸,“不知道没关系,因为他是我被砸的证人。而且他还有个医生朋友,我们还能去拿一份重伤报告。”
“你觉得怎么样?”周归同轻轻拍掉小孩脸上的灰,威胁他:“好不好啊小朋友?”
小孩被吓的浑身颤抖,但还是嘴硬:“就是你害的我没爸了,呸,你个大人渣。”
小孩张大嘴作势要跟他殊死一搏。
这下不止周归同愣了,曲廷玉也愣了。
什么意思?
周归同收回手,让曲廷玉放开小孩,自己把他拉起来,给他拍掉身上的灰,问:“你什么意思?你爸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孩脸色涨红,对于周归同给他拍灰这件事明显感到耻辱,但是又逃不开两个人,嗫嚅着回:“你们家不给我爸爸发工资,我爸只能冬天又去其他地方干活,然后我爸就没了。”
“所以都是你们的错,你们家还欠我们的钱没还,都怪你,我讨厌你讨厌你,你是坏蛋!我要把你们抓走!”说着小孩自己嚎啕大哭,“你还我爸爸!”
“我们家欠你多少钱?”周归同心脏像被一只手捏住一样,紧的他喘不上气。
“三、三千块。”
周归同擦掉小孩的眼泪,承诺等会把钱取给他。
周归同站起身,挪到曲廷玉身边,向他招招手。
曲廷玉心领神会,低头俯在他耳畔问:“你有钱?”
周归同认真摇头,回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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