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为时不晚。
“你学校在哪？”李潇拽住她不放她走，“我送你回去。”
陈玲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盯着李潇，像是李潇吹了一泡鼻涕在她衣袖上，她狠狠甩开李潇，“你算哪根葱，凭什么管我，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干活的人力气就是不一样，李潇看着还比陈玲高大被她这么一甩差点扑地上，果然花拳绣腿只是好看，中看不中用。
李潇反应过来立马追上去了，奈何陈玲身手敏捷，一蹦一跳就飞身出了李潇的视野。
没办法李潇只得原路返回，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她还是带回来一笼鸡血藤，她坐在院门口摘着叶子，藤叶两分洗净搁竹编簸箕里晾晒。
该怎么让她妈好好上学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今天她一意识到可以改变过去从而延伸到命运发生变动就脑子都不要了，还企图采取强硬手段把人绑回去。
厌学这事还真难处理，还是先和陈玲谈谈了解一下她的想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在此以前她需要一瓶原料油，把给外婆治风湿的药油做出来，虽然手法不专业也粗糙，好过聊胜于无。
她住的地方离街上三四里路，来回一趟要走上小半天，难怪这边赶集总在周天，走一次脚底板磨泡不是瞎说。
天杀的，这原料油怎么这么贵，老板明明可以直接抢还给了她一瓶原料油，李潇数着手里的毛票，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她可没脸求原身父母要钱。
她的每一笔支出都记账在目，将来要还的。
“哎，那个，你等一下！”
叫她？李潇转身，一个庞然大物径直朝她扑过来，她站定后撤一步侧身，十分轻松潇洒地躲过一次袭击。
李潇扫了一眼地上的一坨人，反正这点高度也摔不死人，她就不多管闲事了。
“麻烦你等一下。”地上的迅速爬起来，“我叫程历，禾苗旁的程，经历的历，我能认识你一下吗？”
怎么突然开始自我介绍了，她又没问，莫名其妙，李潇眼尖瞅见他口袋里一本袖珍书，“哟，《射雕英雄传》，金庸的书，我还以为你们这样饱读诗书的书香门第只看马克思思想呢。”
这家伙是今早她去外婆家路上和大爷吵架的拦路虎，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秀气，李潇不太喜欢他，拐弯抹角地骂他不食人间烟火。
这家伙不怒反笑，掸了掸身上的灰，理了理平整的衣角和并不凌乱的的头发，笑的一脸傻样：“好巧，你也看金庸，你喜欢哪个角色？我最喜欢杨过。”
李潇抿了一下唇，移开目光，下眼似三角状的眼白能扎死人了。
“没事，我先走了，勿扰。”
“那个，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你别忙着走啊。”
李潇来了兴趣，停下脚步，转身差点撞上追上来的程历，急的人家连忙往后退好几步。
“说说看，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李潇双手环胸，慢不经心道。
“就是，就是我和我的同学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不能请你做我……们的向导，熟悉熟悉这里，行吗？”见李潇一言不发，程历有些慌乱，“我不白请你帮忙，我给你付工钱，你觉得多少合适？”
“你先等会。”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他是从哪看出来她熟悉这里的，安静的时候像个呆子，活动起来又像个傻子。
她真不愿和傻子打交道，不过这小傻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要不然就他这冒傻气的样李潇早跑出十万八千里远了，等等，李潇心里猛然浮现出一个计划，也许程历倒是的确可以帮上她的忙。
“嘿，你叫程历是吧，我，李潇，同意了。”
“真、真的？”
“还能有假不成。”
他们约好了明天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各怀心思，各具打算，至于谁棋高一着，还未见分晓。
李潇起火熬油，她决定明天带陈玲去赴约。
她特地起了个大早，赶在陈玲之前来到她上学的小路上守株待兔，李潇无感谢自己记得她妈妈说的关于陈玲小时候的故事。
天刚蒙蒙亮，李潇坐在田埂边，听着山林摇摇晃晃的碎语。
低矮灌木细草的摩擦声越来越近，李潇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对方用见鬼的尖叫回应了她，抛开扎耳朵不谈，非常热情。
“好了，是我，收了你的狮吼功。”李潇掏了掏被高音波攻击过的耳朵。
“你大早上这么闲跑这来装鬼吓人。”陈玲捂着胸口没好气地瞪了李潇一眼。
李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为了将功补过，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不行。”
李潇挑眉，总不能是陈玲突然良心发现想奋发图强了吧。
“要是一整天老师都在学堂看不见我肯定会怀疑我没去，我在学堂待一会再跟你走。”
话说早了，“那我和你一起吧。”
没什么心眼子的陈玲和八百个心眼子的李潇上路。
一间黄泥糊的茅草屋在风吹日晒的恶意捉弄下瑟瑟发抖，都不知道走了几里路，到地点后李潇腿都有点打颤，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人还没坐好歇一下就摔了个人仰马翻，原来是这四方长条凳缺胳膊少腿，坐的时候讲究技巧。
来的路上听陈玲描述讲课的老先生已逾古稀，是个白发苍苍古板的老头，也姓陈，年纪大了，忘东忘西，所以她来了待一会就偷摸溜出去，老头问起也就能糊弄过去了。
听她骂的愤恨，李潇反倒来了劲，更想见识一下这老先生是何方神圣了，是否真如陈玲所言面目可憎。
天已大亮，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缝隙漏下，熙光尘微，掉到地上浮动游移。
老先生来了，一头稀疏的灰白短发似雪花飘簌，一丝不苟的长袍不染纤尘，鼻梁上骑着厚底眼镜叫嚣他的老眼昏花，不过胜在骨清神朗，明月关抚。
掖下的书摊在桌上，拣起来一根粉笔，说是粉笔有失偏颇，说是一坨白色疙瘩更准确，就是不知粉笔会不会委屈。
石块刮在黑板上抓的耳朵刺痒难耐，陈先生在与黑板的耳鬓厮磨中一笔一笔写下刻骨铭心的字，李潇怀疑自己耳朵出血了。
李潇等困了打了个哈欠，靠着墙小憩，头差点撞上桌子时猛然惊醒，打眼一瞧她旁边的同学已经在时间消亡中尸僵了。
支着人形木板滥竽充数，也亏他们想的出来，要不是李潇见多识广早叫出声了，一看黑板，上面刻着巨大的话：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能。”
《道德经》？居然在这能看到它，简直是意料之外。
李潇扫视了一圈周围，讲台下活着的人就剩她一个。
“同学们啊，今天我们讲讲《老子道经第八章》中的这句话，我指一句用白话给你们翻一遍，”指尖跑在后面追声音，“上善之人总把个人处于众人之下，思想清明深邃，施惠万物像天一样，言谈恪守信用，从政善于治理，办事善于发挥特长，行动善于把握时机。因为有不争谦下之美德，所以没有过失。”
其中道理太讳莫如深，像一个宣之于口供人猜测的哑谜，时隔几千年的钟鸣涤荡深远，震得人神远心晃，李耳留下的这口深渊真叫人爱恨交加。
以前语文课李潇都拿来发呆放松，她学习生涯中那些挂证上任的语文老师大多念着假大空的紧箍咒，分析来分析去就无后果，徒留她这个泼猴头痛欲裂还云里雾里。
她举手发言，不，直接发言，老先生不一定能注意到她举手，“李伯阳的经文《道德经》中传递‘无为而治’的理念，顺应天为可否是一种对命运妥协的消极，人言人定胜天，与天争一线长短较一事不公，孰优孰劣老师你认为二者该当如何？”
李潇不指望陈先生搭理她的胡言乱语，大不了陈先生一声令喝轰她出门，哪知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迸发出一束光亮，他抖着捏粉笔的指头，笑意盈盈，“好！好问题，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老师回去思虑清楚再给你答复，下堂课给你好生讲讲。”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多这一嘴，迫于无奈之下，李潇开口了：“李潇，桃李的李，潇湘何事等闲回的潇。”
“这名字做此解释不佳，天地之间潇洒走一回的潇才对。”
老先生还挺超前，2000年代以后有一首歌就叫《潇洒走一回》，她没怎么听过，就记得一句红尘啊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总有时。
不过这个解释她第一次听到，多了几分磅礴大气的味道，她不讨厌。
等她听完老先生的课，日头已西斜约15度，她转向绕路在一道河流拐弯处逮到了逃学的陈玲。
“你还挺会挑地方。”
林茂草深，山避烈阳，绿河鱼戏，静远流深。
李潇捧起清凉透净的河水洗了把脸，再往身后的草地上一躺。
“本来想叫你的，但见你睡着了就让你多睡会。”
好贴心的借口，李潇也懒得拆穿她，她的确有点累了。
陈玲急不可耐地拍了拍李潇，她还惦记着李潇口里的好地方，“哎哎，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我们趁天早赶紧去啊。”
李潇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陈玲的眼力见都长在一个玩字上了吧。
罢了，终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她索性累着走一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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