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一名满头华发的将军看着城下的乱象，面露愁苦。
“将军？”
副将望着将军眼角的湿痕，低下了头颅，劝解的声音几不可闻：“将军，动手吧，上头已经在催了。”
“催？官府不出面调解，倒叫我们作这个恶人！说到底，还不是他们搞出来的事！”
将军发怒，周遭将士全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待将军平复心情，副将这才继续道：“上头派了吴大人过来，说是协助我们镇压暴民。”
说完，副将退至一边，拎着长枪站在将军身后，对穿着红色官服的男人横眉冷对。
身为武将，他向来看不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文臣。
这些文臣大多狡诈，有好处他们占去，出了事就让将军背着。
可怜将军征战多年，几回出生入死都没被打垮，和这些文臣才打了几年交道，头上的黑发都不剩几根了。
“将军，”吴大人抚着胡须，笑眯眯的脸上堆满褶皱，“请问何时动手啊？”
将军听出其中催促之意，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催什么催，这不正要下令呢。”
吴大人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无礼的样子，反正只要目的达到，他并不介意过程如何。
最要紧的是赶紧将这些暴民压全都射杀，朝廷已经听到风声，过不久就会派人过来。
到那时，他脖子上这颗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就在将军即将下令时，一名小兵奔了过来。
“报告将军，城门口那些暴民停了。”
“什么？！”
三道不同情绪的声音同时响起，将军与副将是又惊又喜，如此一来他们纠结许久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吴大人却是不敢置信，疾步来到城墙上，探身向下看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一眼就望到了石广仁被砸碎的脑袋。
“啊！”
红色鲜血中混杂着灰白的浆体，石广仁的脑袋深深陷进去一块。吴大人见了如此骇人的情景，双腿一软，霎时瘫软在地。
随后他立即反应过来，指着下面喊道：“快动手！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可没人会听他的，将军盯着脚下之人惊惧的瞳孔，鄙夷道：“动乱已止，无须驱赶，大人请回吧。”
之后将军指了指身后两个小兵，吩咐道：“你、还有你，吴大人身体不适，你们将他送回府上。”
“是。”
两名小兵领命，一人一边架起地上吓得腿脚发软的人，不顾他的无力的挣扎，将他打哪来便送回哪去了。
再说城墙下，石广仁的死让流民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本就是受人蛊惑，忽然升起的勇气固然强大，但那点勇气在真正的生死面前不堪一击。
毕竟，他们原本就是为了活下去。
“下面的人听着，只要诚心改过，本将军不追究你们任何责任。朝廷的粮马上就要到了，现下只要退回原处，就还是我大历的子民。反之，则按叛民降罪。”
苍劲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底下本就浮动的人心更加溃散。一部分回过神来的流民被彻底攻破心防，瘫软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渐渐的，哭声挨着哭声，连成一片。城墙下，哀痛之声传遍整座城。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动容。
可偏偏就有那狠心的人，趁众人不备，抡起铁锤向周边的两人砸去。那样重的铁锤，血肉之躯怎能抵挡。
“快让开！”
随着一声怒喝，纪子清施展轻功将临近两人踢开。那两人刚被踢到一边，铁锤就重重砸下，将那处砸了个大坑。
众人这时才像是活了过来，全都惊叫着往别处躲。
拎着铁锤的人想去追，却被纪子清拦住了去路。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纪子清懒得与之废话。
铁锤再次袭来时，他脚步轻点借力来到此人身后，五指并拢将内力凝于掌心，朝此人后脑拍去。没想到此人不仅块头大，身体也十分灵活。
这人瞬间向前俯身躲过这一掌，随后立即反身抡起铁锤向纪子清砸去。
纪子清反身一转，朝后退去。一来一回，两人都未讨到什么好处。
“武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武功路数奇特，身体看上笨重，实则十分灵活。
纪子清将记忆中江湖所有门派都想了个遍，仍未理出头绪。
这般身手，不至于在江湖上籍籍无名。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取你性命的是这把铁锤就行了。”
真是狂妄至极！
“口气还挺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取我性命。”
说着纪子清抽出腰中软剑，翻身袭去。这把软剑并非他趁手的武器，只是因为此次任务需要伪装，带着它最方便。
这时城门口的人群早已散去，纪子清没了顾及，一招一式也越发狠厉。
那人虽勉强能抵挡，但时间越长，他就越发吃力。
而就在这时，这人突然收住攻势，朝另一边躲去。
纪子清不明白此举为何，但也跟了过去。
待走近看清地上的人时，纪子清暗道不好，急忙掠身赶去。
可终究是慢了一步，地上的孩子被那人先一步拎了起来。
纪子清认出，那是他和桑悯一开始见到的小姑娘，没想到她竟也在这里。
小姑娘面色青白，额上布满细汗，混着尘土将脸上弄得脏污不堪。
清亮的瞳眸紧闭，秀气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似是十分痛苦。
纪子清恍然想起，先前大铁锤袭来时，他好像听到一声哭喊。
只因响了一下便没了，他也就没太注意。
纪子清这边各种杂念万般而过，那厢还在得意洋洋地挑衅。
“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就捏死她。”
说着，他将大手卡在小姑娘稚嫩的脖颈处，缓缓举起。
即使在昏迷中，小姑娘依旧能感受到窒息的痛苦。
随着那人的手越来越紧，小姑娘本来青白的脸庞逐渐涨红，喉中发出不成音的嘶嘶气声。
该如何是好？
纪子清踌躇不前，他脚步一动，那人就捏得越紧。小姑娘的脸色已经快成了紫红色，呼吸声也越来越轻。
这样下去，她还是会死的。
纪子清看着城墙上架起的弓箭，希望他们能够直接射穿这人的胸膛。
可将军也在犹豫，他不能确定是箭快还是壮汉的手快。
看着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动作的模样，这人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亏你们这些大侠将军，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能将你们绊住。来啊，杀了我，你们敢吗？”
退去的流民也都躲在暗处，悄悄关注此刻场上情形。
有点良心的人不免心中懊悔，要是刚刚把那小姑娘一起带走就好了。
可不管再怎么后悔，如今都来不及了。
纪子清静静看着所有人，他决定赌一把。
“你想怎么样？或者说，你筹谋今日之事的目的是什么？”
这人被纪子清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手上力道微松，回道：“我一个莽汉能有什么目的，我是在救这些人。若不是我，朝廷的粮会那么快下来吗？”
“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说你为了救他们，可是这次撞开城门多少人被践踏至死。还有那几个被你威胁的土匪头子，他们所劫财物尽数交给了你。你竟还敢说是为了救他们，无耻之徒！”
这人见他这样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高声道：“废话少说，反正我也活不了了，黄泉路上有这么多人陪伴，并不孤独！”
言毕，放在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城墙上将军不再犹豫，举手间数支弓箭齐发。同时纪子清飞身向前，运用内力将剑刺出。
见此，这人奸笑一声，不顾身前身后威胁也要掐死手中的孩子。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道银光从空中划过。
纪子清眼神一厉，侧身躲开的同时将那人朝银针来处拍了一掌。
事情只在瞬息之间，那人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口中即刻喷出鲜血。
纪子清趁他脱力，急掠向前又给了他一掌，这才将小姑娘救下。
那人受了纪子清三掌，又被弓箭射杀，连一声痛呼都没来得及救断了气息。
那人砰然倒地后，左侧脖颈处三根银针齐刷刷插在上面。
纪子清隔着袖子拔出银针，只留下三个黑点以及黑色的血迹。
见此情形，纪子清毫不意外。他抱着小姑娘的身体往城墙上看去，那里赫然站着一个人。
阳光下，那人身着月白衣衫，左手覆在胸前，指尖还捏着几根银针。
依稀间，他看到那人动了动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
因为隔得太远，纪子清不能听清。但从对方促狭的表情中就能明白，那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想必是在嘲笑他吧，居然会被这样的人逼入两难之境。
纪子清笑着摇摇头，不做任何解释。
看在这人出手及时的份上，他就大发慈悲原谅这人将他抛在城外，自己在城内逍遥的可恶行径吧。
“嗯...娘亲...”
纪子清低头望去，怀中的孩子拧着眉头，断断续续地呓语。
前方城门大开，他抱着小姑娘来到城内，看见桑悯就站在门口。
只见他嘴角扬起，眼角眉梢带着清浅笑意，哼哼笑道：“这次你可欠我一次人情。”
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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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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