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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茶坊内听神话

昭朔问一路过村民,方知这龙栖村得偃龙山庇佑,虽少来乱军侵扰。但近日,山中来了一种凶兽,名为恶嗔之兽,数量多不胜数,其形状若巨熊,魁梧健硕,全身覆有黑鳞,暗光凛凛,双目赤红,獠牙一尺来长,及其凶恶可怖。常下山来祸害吞食禽畜,若未吃到禽畜,便会食人,甚至还会窜到镇子上去祸害人。

村民不堪其扰,叫苦不迭。有不少逃离此地的,因而有许多荒凉田地,废弃屋舍,原本小富小安之地,如今贫瘠凄苦。

当然也有为了躲避外界战乱而勉强留于此地的。留下来的,便会想出各种防御之策对付恶嗔之兽,却依旧力不相抵。

终于有一日,村民无意间发现,这凶兽非常厌恶自身粪便,扰村时所排粪便,村民若是没有及时清理,下次恶嗔之兽途径此处便会避之数米。

于是各家各户便于村中搜集粪便,胆大者更是进山搜集凶兽粪便,分售村民,撒在各处角落。然而粪便有限又难得,村民便又想出了办法,家家备一口大锅,熬煮粪水,不仅量多了,其臭味亦可加倍,将粪水涂抹墙上,浇洒地上。于是便大大减缓了恶嗔之兽的侵扰,只是这村子从此变得臭不可闻。

体内众花灵哀叹连连:“公主不会真的要住在这里吧。”

昭朔公主却叫好,“我是奉父皇之命来寻找灵狐,自然要住在这里。我看此地真是福瑞之地,乍听起来,虽然地近冥界,又有凶兽,可是这些弊处,却又环环相克,于乱世中形成一方安宁。我确是要住在这里,你们再废话,我便下魂索锁住你们,看你们再啰嗦。”

昭朔不理花灵的叫苦不迭,开始选废弃屋舍,因不少村民为躲避恶嗔之兽而举家搬离,村中废弃房屋不少。来此处暂居的人,均会在废弃房屋中小住。可她放眼望去,皆是土屋矮墙。

昭朔都不满意,倒不是她嫌弃这屋舍寒酸,而是这些屋舍不结实,她即使可以用粪便抵御恶嗔之兽,但还要防范玮贵妃母女再派人来暗害,那些人可不会害怕凶兽粪便。

她四处探寻,却发现村边一幽静处,有一座高门大院,门楣讲究,甚至有门楣匾额,还配有门簪。

昭朔骑云蝶凌空俯瞰,里面也甚是宽敞,屋舍为二层小楼阁,回廊旋绕。左右置有厢房,西厢房南侧有小厨房。整座院落被房屋分为前后院,后院还有一方小池塘和精巧凉亭。

可见原主人是个颇有雅兴的富贵乡绅。只是这院落许久无人居住,池塘水有些污了,荷叶残败,院中已生出许多杂草,荒凉寂寥。

打探得知,这院落原是龙栖镇上一位富户的休养之所。只因近年来,龙栖村虽可保村民些许安宁,却也不再是什么好的休养之处。镇子上生意不好做,又来了恶嗔之兽时时侵扰,那富户便锁了门,拖家带口,于数月前迁居别处去了。

富户并不仁慈,曾经养了不少家丁,面目凶恶,村民惧之。所以这院落即使荒废,也没有人敢进去。生怕那富户哪日突然回来,与他们算账。

昭朔觉得此处甚好,院墙高大,院中可躲藏之处也多,若是玮贵妃派的人来了,她也好有周旋的时机。至于那富户突然回来,她赶紧离开就是,她也没什么家当,也没有什么牵挂拖累。或者实在脱不了身,就亮明身份呗。

昭朔终于做了一个让花灵们舒服感动的决定。

“这里好,这里甚好。”花灵赞叹。

但是昭朔撬了锁,住进去之后,就又开始做起让花灵不舒服的事来。

她第一件事便是进灶房,翻腾寻了一口大锅。然后去村民家见识了粪便的模样。便学着村民的样子,背着竹筐出去寻恶嗔之兽的粪便。村中的粪便早被村民捡拾一空,哪里还能寻得。

所幸她有神驹,于是便学着那些胆大之人,进山采集。恶嗔之兽的数量确实多,进山虽不见其面,却能听见震彻山谷的咆哮恶嚎。

她于山间搜寻,紧紧贴着云蝶而行,以防真的遇见了,来不及上马。莽莽山林,粪便也不是那么好找。况且她真的遇见过几次恶嗔之兽,比她想象的还要巨大,站起身有两人多高,实在恐怖。

况且她试过,这恶嗔之兽灵力高于她,她无法摄取其魂魄。

所幸云蝶矫健,次次都能带她脱险。只是粪便收获也甚少。

后来她做了个长柄的夹子,干脆就一直待在云蝶的背上,看见这种粪便就俯身夹拾于筐中。捡到的粪便越来越多,那恶嗔之兽便不再接近她所在之地,她许久不再听到近处的嘶吼咆哮之声。

于是粪便捡拾的更多起来,她带回村中,村民大喜,向她讨买。她随身所携钱财,在赶赴龙栖村途中,大多分散给了流民。此时确实需要钱,况且若将粪便赠与村民,恐会招来其他售卖粪便之人的憎恶。她如今形单影只,不好招惹是非。便将多余的粪便售于村民,售价与别人一样,但是她每次都装糊涂,多给许多与村民。

有了钱,她好歹可以去镇上买些吃穿用度。

不去捡拾粪便,她便在后院垒了土灶,架了那口大锅,整日里熬煮粪水。

她自己很快就习惯,本不会再作呕,却耐不住花灵魂体娇贵。

“忒恶心了,真臭煞我等!”花灵们在体内哀哭。

有一村民感念昭朔赠粪之恩,悄悄说与她一个秘诀。村落中,山中皆生长着一种灵草,叫馥蘼。叶如翡翠,花朵如淡紫色丝绸。此灵草有一种迷人香气,但是若剁碎了同恶嗔之兽的粪便一起熬煮,香气便没有了,而粪便之臭可增数倍。如此熬煮,事半功倍。

昭朔立即去寻了这草,在廊下砍剁,果然香气四溢。

花灵甚是迷醉,“真香,难道真能使粪便臭味加剧?”

昭朔很快印证了这疑惑。只见那水刚翻滚,便恶臭袭人。昭朔不放心,还凑近了那大锅去闻,味道很是令她满意。

可众花灵却没了一点声息,该不会是熏死。

“你等无恙吧?”昭朔问道。

“公主此刻开始管我等死活了?公主不用管,我等已超脱,现在只想看看公主还能钻研出什么恶心的路数。”花灵们淡淡应道,

“我前日里旅途劳累,懒怠地收摄这馥蘼草的魂魄,等我修养几日,收摄了这草,附于这粪水上试试,你们且忍忍。”昭朔说着,打开虚境,“出来透透气,眼下太阳正好,你们也好晒晒日阳补补灵气。”

谁想众花灵逃也似的涌出涵虚之境。粉、翠、蓝紫各色荧光迤逦缱绻着避开那口滚滚煮着粪水的大锅,奔向院落墙角瑟缩着。

“瞧瞧你们这死样。”昭朔不屑地冷笑一声,瞅了眼虚境中闭目沉睡的一缕殊善游魂。昭朔早将这缕魂魄下了魂锁,因此这魂魄对此刻的臭气并无察觉。抽离出来的魂魄,与原宿主好恶相通,若叫这小幽魂闻见此等绝品恶臭,岂不是吵得昭朔不得安宁。

昭朔没有再继续理会众花灵,肃着张脸,继续熬煮。

煮完这几锅粪水,分别装进后院几口大缸中,以待备用。

此事忙完,昭朔又盯着院落大门的门楣,沉思良久。

她返回后院,敲敲打打,又锯又砍,做出宽大长形盒子,钉于门楣后,当作暗箱。

暗箱中留了灌注用的水槽,将粪水一勺勺灌入其中。箱底是活机关,密封很严,底下勒着一条绢带,倾斜向一端,若渗出粪水可顺着绢带向一旁流去,不至于滴落到她的头上。

箱底机关栓了细绳勒于门上,若是不经她允许,擅自闯门而入者,必会遭受一番粪水洗礼,这主要是防恶嗔之兽破门而入。她又在大门内外设置暗扣,自己出进时,将暗扣锁上,那粪水便不会泼下。

又翻检出曾经在途中捡的弓弩,一共有十数把,留了一把臂弩给自己。其余皆分置成一排,钉于她所住的正房廊下,将利箭上弦,调整角度方向,箭锋皆对准院中入侵者可能站立之处。

又勒了绳索,一端固定于各个弓弩扳机处,另一端从窗角小洞中穿过,伸进房中。这小洞是她特意凿出来的。她将伸进房中的绳索系成一束。若有来犯者,她不需出房门,只需使力一拽,廊下隐秘处便会箭矢齐射。即便不能射中闯入者,也能起到震慑作用,叫来人不敢妄动。

她把这些能想到的防御之法皆做完,才些许放心。安心地住下来。

粪水也够用,她终于有些闲时。

为了打探外界消息,寻找灵狐,她有时会去镇子上闲逛。

龙栖镇亦得偃龙山庇佑,这世道光景,人们也可勉强安居,百姓们不到万不得已不愿离家。只要勉强可度日,谁愿意流浪。再说外面还不及此处安宁。

日子久了,镇子上的人也会苦中作乐,甚至茶坊酒肆,也都照常开门待客。

昭朔带着一顶大斗笠,时常到茶坊酒肆去,叫一壶茶,一碟点心,边听那说书的讲故事,边不经意地打听着附近可有关于走失灵狐的消息。

有时也会听到茶客们说起关于熵硕的传言,说那章都王的小儿子熵硕殿下,生擒冥皇三子虚摩,立大功而归,却被殊善公主看中,意欲收留公主府中。

骄纵的殊善公主甚至下令派兵扣押,熵硕不甘为宠,拉扯之间打伤皇家亲卫,激怒殊善公主。

神皇下令杖责熵硕。又叫熵硕给公主赔罪,熵硕不服,拒不下跪认罪,又被神皇下旨好一顿棍棒伺候,还被打断了腿。

将军立功而归,未得寸赏,却无辜领罚。

这些事都已经从帝都骊歌传出千里之外了,所传与事实相差也不大。皇家的声誉啊,昭朔暗笑道。

这日,昭朔坐在茶坊角落吃着点心,那中间桌案前说书的老先生,“梆”地一拍醒木,清清嗓子捻着长须,徐徐讲道:

“诸位看官,今日咱们要讲的,乃是一段关乎咱们这南荒兽神之界,与朱雀神君的一段奇缘佳话。

话说这南荒兽神之地,战乱不休,民不聊生,执掌朱雀星宿的朱雀神君,在天界俯瞰,心中不免对黎民生出哀怜,忧愁困闷。

却说那浩渺星河之中,有一颗天狼星,夜夜与朱雀星宿遥相对望。执掌这天狼星的,乃是一位年少的小神君。对朱雀神君心生恋慕,欲求青睐,却不得章法。

一日,天狼小神君竟因一时冲动,毁坏了朱雀神君的后花园,使得花木凋零,仙气受损。

朱雀神君怒不可遏,雷霆之怒直冲霄汉,遂将那天狼小神君拘禁在神宫后园内,以示惩戒。天狼小神君原是想求朱雀姐姐青睐,却适得其反。于是日夜反思,悔不当初啊……”

昭朔公主心不在焉地,将故事刚听到一半,却突然听到有两位客人结了账走过她身边时,口中闲聊碎语:“看着是一株草,却开口说了话,说她本身是一只灵狐,遭暗害差点死了,如今借灵草之身续命,以待复生……”

昭朔一惊,忙将钱财放置桌上,与店小二打了招呼便追将出去。

谁想昭朔刚追出去,这边半闭着眼睛讲故事的老先生,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看那张空了的茶桌,放下手中醒木,含笑对坊内茶客们拱手一揖:“诸位看官,今日且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惹得茶坊内的客人们好一阵嬉笑怒骂:“你这老倌儿,故事未完,为何不讲了,诓我们在此听了半天,吊人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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