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亲,我要读书。”云华语气坚定。
“你要读书,钱呢?哪里有钱给你读?”云兴旺作为一家之主,看着平日乖巧的女儿一而再闹脾气,他感觉威严受到了顶撞,“家里就那么点钱,老子只是个农民,哪里有那么多钱让你去浪费?”
有了亲爸的支撑,云建业在一旁附和,“云华你太自私了,为了你自己,不管爸妈辛不辛苦。”
王凤英还是叹气,试图拉着女儿坐下,却被女儿甩开手,“你听妈一句劝,别读了,咱们女人就是这个命。你哥是家里长子,我们得让他娶媳妇,总不能看他一直打光棍吧?”
末了,她擦了擦眼角,“咱家是真没钱供你读书,不是不想供。”
是真的没钱吗?
多活了一辈子,云华不是真的十八岁小姑娘,听爸妈说着艰难,会自责到羞愧,最后选择放弃。
她看着口口声声为自己好的家人,尽量不去抽泣,“高中一学期学费七块,周家要三百六彩礼,还要电视机和自行车,这里哪一样不比七块钱的学费贵出一大截?”
“是,除了学费,还要住宿费、生活费,你们会说,哪一样不是钱呢?”
“可我从懂事起,每天上山下地,我哥干活爱偷懒,家里吃的水也是我每天早上和妹妹去挑回来。家里的事,我同样没少干。”
“话也不能这样说。”云建业皱眉,“你还小的时候,不就是我挑水?”
“你以为周小翠是个什么好性格吗?”到了这会,云华没什么不能说的。
上辈子她离家打工,刚开始挣了一点钱,爸妈以各种理由要钱。后来她才知道,那些钱,全被周小翠拿去接济娘家,云建业腿摔断了,周小翠还逼着他去干活,最后落下残疾。
至于她爸妈,为了儿子们拼了一辈子,最后两个儿子不管不问,一直住在老房子里。夏天漏雨,冬天漏风,这就是云建业现在保证的给他们养老。
“云华,你不要乱说话!”云建业听不得人说周小翠不好,“小翠漂亮善良,要不是她爸妈提彩礼,她早就答应嫁给我了!”
“你说是真的,就算真的吧。”云华不打算和他们争论了。
她上辈子下跪都没用,爸妈打定主意要给她哥娶周小翠,拿不出钱给她上学。
靠人不如靠己,她要读书,要考大学,再去上辈子遇到丈夫的地方找他。
这是老天爷看她上辈子吃过太多苦,给她弥补遗憾的机会,绝对不会再错过。
云华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学费我会自己挣,即使现在挣不到,我也会休学一年。”
“你……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呢?”王凤英拍着手背,“你一个姑娘家,去哪里挣钱?能有什么办法?”
“咱们农村人种地吃饭,会的本事就那些,你要是干出什么不要脸面的事,我和你爸可不答应!”
云家在村里的日子还算不错,虽说小孩都要干活,但都能吃饱。云华从小帮家里做事,长得也高挑秀气,前两年还没初中毕业,就有人来提亲。
王凤英怕女儿想不开,要是没结婚就被男人占便宜,她真是没脸活了。
云华没说话,她会的东西可多了。
上辈子进厂缝衣服、摆地摊、做小吃……只要能挣钱的,都有试过。
为了让自己活得好点,她从天没亮干到天黑,说句拼命三娘都不过。
但她的打算说出来,家里人并不会支持。这个年代,还是挣工分,抢铁饭碗的时候。不说二十一世纪后时代的飞速发展,就是两年后的家庭联产承包制,大家都想不到。
况且,她也没必要和他们说这些。
“我有我的打算。”云华仔细折好录取通知书。
云兴旺冷哼一声,“你最好有本事挣到学费,别再来哭着求我们,我反正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顿了下,他转头去看妻子,“既然都决定好了,趁着天还没黑,你再去周家一趟,说我们答应了。”
“真的啊爸!”云建业高兴得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去拉他妈,“我陪你一起去,小翠见到我,一定会很高兴。”
王凤英看了女儿一眼,却没说话,从女儿身边经过时,听到女儿冷漠开口,“好,我不要家里供我读书,但谁再动我录取通知书,我和谁拼命!”
“切,谁乐意碰那玩意?”
云建业心愿得到满足,只想快点去周家,“没有钱,录取通知书只是一张废纸。我劝你还是别犟了,你能有什么本事?”
这年头,谁不想挣钱,他也想啊,但城里工厂都是有要求的,即使有本事,还得看关系。他作为男人,都挣不到钱,云华一个女孩子,更不可能了。
在场的人,除了云华自己,其他人都不信她能挣钱。
但云华知道,八零年是刚开放的时代,北上广有着数不清的机会,虽说很多事物没有全国普及,还有着七零年代的缩影,但这是一个万物得以发展的春天。
藏好录取通知书,云华望着生锈的窗户,今天已经过半,不能进城了。
田里的活,谁爱干谁干,她今天什么都不干。
等王凤英母子回来,已经下午五点,得知云华一直躺着睡觉,王凤英也没生气,儿子要结婚是好事,乐呵呵地拿出两个鸡蛋,晚上多做一碗蛋花汤。
吃晚饭时,云华如常上桌吃饭,弟弟妹妹白天上山捡树枝,不懂家里的事,得知大哥要结婚,都很期待家里吃席。
云建业更是乐呵呵的,时不时傻笑两声,只有王凤英,不时看两眼二女儿,想说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天黑后,云华被她妈妈叫住。
“妈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们看重儿子,不肯给我钱读书,这是你们的选择。我要读书,要出人头地,这也是我的选择。”没等妈妈开口,云华说完进了房间。
妹妹云香已经躺下,看到姐姐进来,小声询问,“姐,爸妈真不让你读吗?”
云华“嗯”了一声,躺下后,便不说话了。
次日五点,云华起来做了早饭,给自己捏个饭团,带着仅有的五毛钱进城去。
从村里走到城里,得两个小时。到了县城,云华需要先挣一点本钱,现在也有少量的□□地摊经营,但□□很难,还会被人看不上,说是资本主意。
脸面这东西不实在,云华不在意,她按照记忆走街串巷,问人需不需要裁缝。
意料之内地被大部分人拒绝了,这年头,不是过年过节,做衣服缝被褥的人少,云华是出来碰个机会。
半天过去,把附近县城转了个大半,还没接到生意。
吃过饭团,云华准备去衣服厂打听破布头怎么卖,路上经过一个大院,听到里面有人争吵,她凑耳听了两句,便挤进人群。
“大嫂,你说小斌还小,只是个孩子,那你做大人的,怎么不教他呢?”说话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女人,“你看看我这新买的的确良衬衣,给我扯成这样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
对面的妇女挡在小孩跟前,明知不占理,还是蛮横道,“是你自己买的衣服不行,我家小斌不过看了看,冬梅你别胡搅蛮缠。不就是一件出嫁的衣服,你男人不是服装厂上班,让他给你搞一件不就行了?”
郝冬梅急哭了,“的确良的布料就是大丰给的,我现在去找他再要布料,也没人能立马做成衣服啊?而且你让我去找大丰,他家人怎么看我?”
“那衣服破都破了,你想怎么样?”王美丽破罐子破摔,她可不会做衣服,只有国营裁缝店里的裁缝才会做。
郝冬梅就是不知道怎么办,现在才着急。国营裁缝店得排队,她结婚的这一套,排了半个月才做好,临时临头,哪里去找人?
一辈子只结一次婚,她嫁的对象还是服装厂正式工,她可不想穿件旧衣服出嫁,到时候进了婆家,指不定怎么被说。
在郝家人都不说话时,云华默默往前走了一步,“你们需要裁缝吗,我可以的。”
“你?”郝冬梅投去质疑的目光,“姑娘,你看着比我还小,你能行吗?”
“行不行,试试呗。”云华笑着道,“方才听你们说的,你们想不到其他办法,与其一直争吵,还不如给我个机会。要是我真能做好,你们也不用发愁了,是吧?”
郝冬梅有些迟疑,但云华说得对,她自己是个干脆人,点头同意了,“行,正好我家有缝纫机。”
这时王美丽又开口,“冬梅啊,你可想好了,要是这小姑娘弄坏了你的衣服,可别再怪我家小斌了。”
郝冬梅爸妈也劝郝冬梅慎重,衣服破了两道巴掌大的口子,他们自己都不敢动手,更别说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看出郝家人的疑虑,云华保证道,“这样,如果我补得不满意,我给你们赔钱。”
“这可是你说的啊!”听到赔钱,王美丽立马同意了,说缝纫机在客厅,让云华进屋去试。
云华接过衣服,看到左右的腰上都被扯破了,她又给郝冬梅量了腰身,从碎布里面挑了着眼色相近的布头,扎成拇指大小的梅花。
在缝补衣服的同时,把梅花从小到大缝上,给衣服收腰的同时,还多了些点缀。
云华手脚麻利,干的活却很细致,等她剪掉最后的线头,郝家人都露出惊叹的目光。
“好了,冬梅姐你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等郝冬梅换好衣服出来,新的剪裁勾勒出她的细腰,却又不会太夸张,用来点缀的梅花呼应她的名字,刚穿上时,她就非常满意,“爸妈,你们看这衣服,是不是更好看了?”
郝家父母一起点头,再去看云华时,都很好奇,问云华怎么有那么好的手艺。
“我是乡下人,从小跟着学做事。既然你们满意的话,那……”云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线头,倒不是她不好意思要工钱,是含蓄点,等对方开口比较好。
“工钱是吧,小姑娘你看多少合适?”郝母看女儿开心,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人家小姑娘帮了忙,给点钱也是应该的。
云华早就想好工钱,“您看五毛钱可以吗?”
花了半天时间,让这件衣服起死回生,她结合了现在的物价,觉得五毛钱比较能让人接受。
郝母说没问题,给云华拿了钱,还给她抓了一把花生,谢谢她帮了大忙。
云华笑着接下钱,“阿姨不用客气,如果你们还有其他需要,我都有时间。”
听到这话,郝冬梅眼珠转了转,送云华出院子,“我还真有生意介绍给你,你也知道,国营裁缝店得等好久,我有几个姐妹也想做新衣服。”
“好啊,我可以的。”想到今天没白出门,云华心里高兴,“但我家没有缝纫机,纯手工的话,可能会慢点。”
“没事,我家有。我给你个地址,你后天去找我,你手艺那么好,我姐妹他们肯定喜欢。”
郝冬梅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还是临时工,想要转正,得和同事们打好关系。女人都爱美,云华的手艺比国营裁缝店好多了,她相信姐妹们一定会喜欢。
云华也很高兴能有订单,和郝冬梅说好后,已经不够时间去服装厂,她直接回家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