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贸城占地很大，慕星按照指示牌找到日用杂货区时，已到九点钟。
同在批发市场一样，慕星找了三家店，都被老板不耐烦赶走。
“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其中一个老板边挥手赶人，边扬声招呼过路人。
日用杂货区在室内，来进货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开着大风扇，但完全吹不走室内的闷热。
慕星用对半叠好的包装纸扇了扇风，见老板摊位前的人走了，又上前游说：“老板，您看看我这质量，图案清晰，厚度也适中，耐磨防水，这可是在国营大厂印刷的，您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景城印刷厂吗？”
老板展开包装纸看了下，又扔给慕星，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景城印刷厂印的，我也看不上，我这全店的东西可都是从羊城港城进的货，都是最时新的！”
慕星不死心，又推销了几句，无果。
她拿回样品，抬眸继续搜寻文具店或与文具相关的杂货店。
忽然，前方隔壁店面有位靓丽女人冲她招手，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
慕星眼睛一亮，向那处走去，却听老板在身后警告：“小姑娘，你可别跟她扯上关系，这女人不正经。”
闻言，慕星并未停下脚步。
男人对某个女人的诋毁，她从不相信，要么是偏见，要么是道听途说，要么是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要么是女方太强想把人拉下高台，刻意贬低。
“你瞅你那损样，老不正经，那眼珠子转得比毛头小子还快！”
女老板叉腰反击，等慕星走到店门前，一把将人拉进室内，笑容爽利，解释道：“小姑娘，他就是嫉妒我生意比他好，你可别信。”
“我当然不信，老板你这么漂亮亲切，我都想多和你亲近亲近呢！”慕星眼眸中闪着小星星。
女老板被逗得大笑，“我就喜欢听小姑娘说话，对了，你包装纸呢？拿来我看看。”
慕星把东西递给老板，“老板，这些包装纸尺寸只有A3、A4，主要是用来包书皮的。”
女老板插话：“哎呀呀，别叫我老板了，太生分，就叫我云姐呗！”
“好的，云姐！”慕星从善如流。
云姐仔细翻看手中的样品，目光认真，感叹道：“刚才远远瞧见，就觉得特别好看，近看果然很美，听你说这是你自己设计的？”
“嗯嗯，是我自己画的。”慕星点头。
云姐：“只有包装纸么，没做成别的？本子或者铅笔盒？”
慕星：“目前只有包装纸，开学过后会考虑做其他的文具，我准备成立一个文具品牌，将来的产品会越来越多的。”
“只有包装纸，有点单调，”云姐若有所思，随后问道：“我可以把包装纸和其它产品搭配一起卖吗？”
慕星：“当然可以。”
慕星对云姐的商业思维佩服得不行，80年代就想到捆绑销售了。
“你有多少货？我这边要的多。”云姐把包装纸放在柜台上，笑着问，“价钱怎么谈？”
这么直接？
接连被人拒绝，慕星做好了磨破嘴皮子的准备，没想到云姐如此爽快。
该云姐生意做得大。
云姐的店铺整三间，打通后店面看起来干净又亮堂，店内产品丰富多样，不仅包含文具类，还包括各种造型精致独特的家用杂货。
慕星眼含期待，说出自己设定的价钱。
“你的货我都要了，图案款大号每包减5元，小包2.5元，纯色和格子类大号每包减2元，小号减1元，牛皮纸减5毛，怎么样？”云姐的眼神倏然如同射出的箭矢，直直射向慕星的眼睛里。
慕星撒娇一般叫道：“云姐，您杀价也杀得太狠了吧，照您这价钱，我不要赚钱啦，而且，我还要给批发市场一家文具店送货，我自己也有一家文具店，不可能只供您一家。”
云姐勾唇一笑：“别给那家了，专供姐姐家，你的货又不多，我完全能吃下，要不要再多印点，给我个大折扣。”
“云姐，我肯定给您折扣。”慕星正经起来：“但不可能这样减，这样吧，我给您打九九折。”
云姐：“九折！”
慕星：“九八折。”
……
两人你来我往，最终达成一致，慕星给云姐进价打了九五折。
慕星把剩余货品全部销给了云姐，两人签好合同后，云姐笑问：“你再多印点呗，我有预感，开学后，这种包装纸肯定能在学生们中流行起来，到时候让我外甥女在她学校宣传一波。”
“借您吉言啦！”慕星道：“云姐，我得赶到印刷厂拿货，下午四五点给您送来如何？”
云姐：“快点给姐送过来，我下午联系好人，到时候直接发，赚钱的事积极点。”
“一定尽快！”
慕星转身，边走边对云姐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路过云姐隔壁店面的老板时，还挨了个白眼。
云姐看见，直接开口骂：“你冲我妹妹翻什么白眼，垃圾东西！”
骂完，走到柜台电话机旁，拎起话筒，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云姐捏着嗓子喊：“喂，是王哥么？没什么事，就是问你需不需要新货，嗨，就是用来包书皮的，图案特别好看，我看了都心动，更别说那些小孩子啦，嗯嗯，您要是吧，我下午让人给你送过去！”
云姐挂掉，又打了个电话：“喂喂！玲姐！需不需要包装纸，用来包书皮的，小孩子喜欢啊……您也说了那是过去，现在用挂历用报纸包书皮都过时啦，而且这定价也不算贵，小孩子之间只要流行起来，就会争着抢着买的，哦好好，少要点是吧，明天早上一定给您发货！”
……
慕星在云姐第一声骂时就停下脚步，听到这里，肃然起敬。
云姐不愧是云姐，这强大的人脉，出众的沟通能力，销售的一把好手啊！
羡慕！
慕星冲云姐竖了个大拇指。
云姐百忙之中对慕星挥了挥手，继续打电话推销，脸上一直挂着可亲爽朗的笑容。
慕星笑了笑，继续往大门处走，走着走着跑起来，碰壁这么多次的郁闷心情一下子消失无踪。
原以为还要再溜达几圈商贸城，才能把货销得七七八八，兴许大半的货都要自己吃掉。
这下子，完全不用愁了。
云姐就是她的贵人！
壁，还是要多碰，碰着碰着，说不定命运突然给开了门。
慕星心情舒朗，在商贸城外租了辆三轮卡车，让司机师傅帮忙把自行车搬到车斗里，她则坐在副驾驶上。
中午十点半，卡车开到景城印刷厂门口。
慕星跳下车，“师傅，您在这等一会儿，我去让大爷开个门。”
慕星一路小跑到门卫处，大爷这次没躺着听收音机，坐在桌旁，手中正摆弄着一个白色的助听器。
“大爷，您给开个门。”慕星探头大喊。
“啊，是你啊，说的啥？”大爷见到慕星来，笑得脸上褶子挤到一起，他打开门卫室的门，走了出来。
慕星指了下三轮卡车，喊得更大声：“开——门！”
“开门啊，我听见啦！”大爷伸手指向自己的耳朵，表示听清楚了，他从裤腰上摘下来大门钥匙，手脚利索地打开。
“小丫头，你这么快就来拿货啊？”大爷笑道：“不过，你肯定不会空手走，全厂就你这一单，印刷速度嗖嗖的，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干完。”
慕星寒暄了两句，等印刷厂大门全开，指挥着三轮卡车停到第一车间。
车间门外十几个穿工服的人在刷墙、扫地、除草，干得热火朝天。
工人们的精神面貌完全换了个样，不同于昨日的阴沉和颓丧，今日精气神十足，干劲满满。
怪不得方才路过印刷厂广场时，不见一根杂草，这些工人们估计早上就开始干了。
慕星突然有些感慨，这些工人们跟杂草何其相像，只要给点阳光雨露，就会努力向上生长，无论是在砖缝中，还是在暴风雨的冲击下。
“昨天的小姑娘来啦！”
“叫什么小姑娘，这是慕老板！记住喽！”
“慕老板，你来啦，欢迎欢迎，多来咱们厂里逛逛。”
慕星一到地方，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你们在大扫除么？”慕星道。
“是啊是啊，就两个月，这草长得满地都是，从外面看，别人可能以为咱们厂倒闭了呢，厂长说了，想让客人来，家里要打扫干净。”
“我们没抢上活，心里郁闷，就想先把厂里的卫生搞好。”
……
慕星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已经快11点了，马上到和批发市场老板约定送货的时间。
她火速告别热情的工人，火急火燎跑到车间，跟生产主任说了一声，便开始往卡车上搬封装好的纸箱。
闲着的工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忙搬，不到5分钟，就把上午印刷好的货全部搬上车。
司机师傅关车门时，慕星问生产主任：“下午能印刷出来多少，我谈了个大客户，人家要的急，我下午得给她送一趟。”
“放心，全厂最好的工人都来了，效率很快，明天上午差不多就印完了。”生产主任道：“知道你要的急，厂长一直在催呢。”
“帮我谢谢厂长，以后合作机会多着呢，我准备成立一个文具品牌，只要印刷厂一直保持这个质量，我所有跟印刷相关的产品都在这里的下单。”
慕星说完，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工人们呼啦啦围上来。
“真的？！”
“这下咱们厂不用被合并了，太好了！”
“之前还担心慕老板干不下去，不在咱们厂下单了。”
“呸呸呸！你说的什么话！慕老板生意兴隆！”
“慕老板生意兴隆！”
慕星艰难挤出包围圈，“我要去送货，先走啦！”
“慕老板，再见！”
“慕老板，再来啊！”
工人们垫着脚挥手送行，有的还跟着三轮卡车跑了一段，直到送到印刷厂大门口，他们才返回。
这群工人们太热情，慕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下次要不低调一把，偷摸来，偷摸走。
但想想根本不可能，除非景城印刷厂所有的部门都运转起来，工人们手中有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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