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余碳,在地府司职判官之职,向来秉持公正,裁决阴阳诸事。然而,却因一时心软,私自放走一名恶人,此等行径,触怒天规,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下转生台,罚其历经三世成为丧命星,唯有期满之后,方有机会重归判官之位。
本应如此,若不是被人颠得七荤八素,硬生生从混沌中颠醒,他差点就信了。
此刻,耳边嘈杂不堪,男人粗野的怒吼与女人尖锐的叫嚷如汹涌浪潮,交织回荡,其间还夹杂着细微的啜泣声,如暗流涌动。
“好吵……头要裂开了……”血余碳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撑开一丝缝隙,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他似乎正被人背着狂奔,四周漆黑如墨,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深渊。
虽说被罚投胎成丧命星不假,可当他瞥见自己的手臂,却惊觉并非婴儿该有的模样。就算是哪吒转世,出生时也不该长这么大吧?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实在理不清这混乱的状况,心想:“罢了,还是先睡着,要是能死在半路,还能无痛速通这一世。” 于是,血余碳又缓缓闭上那本就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安详晕过去
……
…………
………………
“三七哥,他是不是死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带着几分好奇与担忧,打破了寂静。
“别瞎说,还有呼吸呢。”另一个稍显沉稳的声音回应道,如同定海神针,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感觉有水缓缓流入嘴里,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落,血余碳的意识勉强回笼了些许,仿佛从遥远的黑暗中被一丝微弱的光线牵引。
身体依旧疲惫不堪,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只能暂且先听着周围的对话,如同一个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旅人,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找到方向。
“三七哥,这人到底是男是女啊?我感觉像男孩,可又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听声音,是个小男孩充满好奇地问道,那纯真的话语中满是对未知的探索。
“她会不会是公主呀?之前阿妈讲的故事里,就有个头发特别长的公主呢。”这回是个更小的稚童天真地猜测,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梦幻与憧憬。
“这个……等他醒了问问就知道了。”那个离他最近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一种不慌不忙的沉稳。
才躺了一会儿,血余碳便被人扶起来,重新背在背上继续赶路。除了这群小孩的声音,就只剩脚步声和鸟鸣声,一个大人的声音都没有。没办法交流,血余碳只能自己瞎猜,什么灭门惨案后小孩含恨逃离,或是妈咪带球跑十个崽大营救之类的剧情,在他脑海中不断闪过,如同放映着一场荒诞离奇的电影。
就在他沉浸在第N个脑补的故事时,突然听见背着他的男孩轻呼一声。由于想得太过投入,他没听清男孩说了什么,紧接着,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那声音如同一头愤怒的巨兽在咆哮,惊起一片飞鸟,它们扑腾着翅膀,慌乱地冲向天空。血余碳瞬间在脑海里删掉了之前脑补的百分之九十的故事,很明显,这些小孩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这样不知蹲了多久,小孩们才起身继续前行。血余碳还在努力适应这具身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总得想办法做点什么,就算只是为了给地府的那帮兄弟添堵也好。搞事,他可是最在行了,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大概是走累了,几个小孩又停了下来。这次有人喂他吃了点东西,湿湿软软的,像是某种糊状的食物。只是对方手法太过粗暴,直接用手把食物往他咽喉里按,毫无准备的血余碳被呛得半死,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刚咳了一声,就被人捂住了嘴。毕竟身体虚弱得很,咳了一下便再也咳不动了。对方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试探着又把食物往他嘴里放,见他没有吞咽动作,竟捏住他的鼻子,强行将食物往咽喉里塞,让他连咳都咳不出来,一种窒息感如影随形。
血余碳此刻满心都是想死的念头,进食对他来说,简直就像遭受酷刑。想他在地府,何时受过这般待遇,要是让地府那群家伙知道了,指不定要笑话他几百年。不行,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掉。血余碳挣扎着动了动,使出浑身解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给他喂食的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松开了捏着他鼻子的手。
虽然吞咽得十分吃力,但好歹比被强行按压着吞咽要好受些。好不容易吃完东西,几个小孩便挤在一起。尽管周围环境恶劣,荒郊野外,蚊虫肆虐,可人与人挨在一起,竟让血余碳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仿佛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找到了一抹微弱的光。
在这相互依偎中,血余碳放松下来,又渐渐晕了过去,旁人倒也看不出来,他如同一片飘零的叶子,再次陷入了黑暗的怀抱。
好在,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又趴在了别人背上,这次他是清醒着睁开眼的,入目便是一个黑色的后脑勺。血余碳不禁疑惑:“?”
似乎力气恢复了一些,手能微微动一下,但依旧十分吃力,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手臂上。他暗自思忖:“所以之前是饿到没力气了?这到底什么情况?”
向左看去,有三个小萝卜头,他们的小脸脏兮兮的,却透着一股坚韧;向右转,能瞧见五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哦不,其中一个孩子背上还绑着一个小婴儿,那婴儿睡得正香,浑然不知此刻的惊险。
“所以,真的是在逃命啊?”血余碳心中一惊,“啊?我投胎之前看人间新闻,没听说要打仗啊?”
“那个……你……”血余碳试图和背着他的小孩交流,好歹弄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三七哥,那个人醒了,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是底下眼尖的小女孩率先发现,立刻汇报,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于是,赶路的队伍呼啦啦地停了下来。那个像是领头的男孩示意大家休息,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血余碳放了下来,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你感觉怎么样?”男孩神色镇定,不卑不亢,稚嫩的小脸上透着一股领导者的气质,那眼神仿佛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这……是哪……在……干嘛?”血余碳拼尽全力想要把话说清楚,奈何力气有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男孩不得不把脸凑近,几乎快贴到他脸上才能听清。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我们现在在逃命。我本来是其他孤儿院的,前几天被送到这里。没想到收养我们的人在谋划坏事,所以我们就逃出来了。”男孩耐心地解释道,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
“那……我是谁?”血余碳又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
这次是其他小孩抢着回答:“不知道唉,我们被送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躺在那儿,一开始还以为你死了,结果一看还有呼吸,逃跑的时候就把你带上了。”
“就是就是,我跟你说,那群大人可坏了,把我们关起来,说要拿我们去做什么祭品。”
“我不想当祭品呜呜……”年纪小的孩子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那哭声在空旷的山林里回荡,让人揪心。
接下来,小孩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说得七七八八。血余碳总结了一下,大致情况是,这具身体的身份不明,这些小孩来自不同的孤儿院,还有些是从其他村子买来的,甚至有本村的孩子,他们都被送到这里准备当祭品,于是大家联手逃了出来。
血余碳脑子乱成一团,什么孤儿、祭品的,感觉像是掉进了灵异频道,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试图梳理这混乱的局面。
“所以是……要去哪?”血余碳又问,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小孩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知道。”
他现在只觉得头大如斗,心想还不如继续睡过去呢,于是又晕了过去,再次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之中。
这次醒来,血余碳已经能正常说话了,想必是那个叫三七哥的男孩中途又给他喂了食物,让他恢复了些许体力。
他们蹲坐在一处,周围一片漆黑,仿佛被黑暗吞噬。
“这是到哪儿了?”血余碳左顾右盼,却什么也看不出来,黑暗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不知道,中途看到一座桥,就顺着桥走了。”
这时,血余碳注意到身旁的男孩,他身形较为结实,稚嫩的小脸上神情严肃,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
之前听孩子们提到祭祀,血余碳猜测他们应该身处深山之中。沿着桥走,这座桥想必不是普通的桥,或许是高速公路上的桥……
“把你们知道的,关于祭祀的所有事情,以及离开时看到的、听到的,还有时间,都详细告诉我。”
“啊……好。”男孩只是愣了一下,便开始组织其他孩子按顺序讲述。比起刚才大家七嘴八舌的状况,这样确实清晰多了。
“之前我已经问过大家,他们要祭祀某个神,需要十个孩子。我们当中有几个是孤儿院的,有从其他村子买来的,还有几个是本村的。”男孩带头说道,语气沉稳。
“那就奇怪了?我们明明有十一个人呢。”血余碳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抱着小婴儿的女孩身上,“你就是那个本村人吧?”
小女孩惊讶了一下,紧张地抱紧了裹着婴儿的包袱,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
为了缓和小女孩的紧张情绪,血余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开启了人畜无害模式:“别害怕,我只是猜测。你们几个的皮肤和手看起来都像是干农活的,而且小婴儿可不好养。对了,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既然是当祭品,他们应该会看得很紧才对吧?”
小女孩见他面带微笑,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是,是这样的。他们要献给那位大人十个小孩的灵魂和一个躯壳,好让大人复活,庇佑他们长生不老。”
“献祭灵魂啊……”血余碳用食指抵着嘴唇,陷入沉思。他本就眯着眼睛,让人瞧不出此刻的喜怒哀乐,思绪如同乱麻,在脑海中飞速运转。
“你知道什么?”边上的男孩凑了过来,紧盯着陷入思考的血余碳,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这可不好说,活祭的话,他们按理不会给你们逃跑的机会。”思考有些费神,血余碳微微挪动身体,靠着墙壁,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
“是三七哥把那几个看守扔出去,然后一巴掌拍飞了门,带着我们跑出来的。”说到这儿,那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顿时来了兴致,挥舞着小手模仿当时的场景,脸上洋溢着崇拜的神情。
“啊?”血余碳有些诧异,心中暗道:“这对吗?”
被称作三七哥的男孩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让孩子们坐下来休息,保存体力,那模样就像一个小大人。
“是他们说的那样。走的时候,看见你躺在隔壁,所以就把你也带上了。我们不敢停歇,一直走,确定走远了才开始睡觉休息,然后又走了三天。”
血余碳不禁惊叹道:“那还真是厉害啊!” 心想这小子要是能成为他地府的手下,那帮家伙不得羡慕死,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光芒。
参三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能给我展示一下吗?”血余碳指了指地上的石头,“你的能力。”
没想到参三七轻轻一握,石头便碎成了渣,粉末如尘埃般飘散在空中。
血余碳内心一阵咆哮:“天杀的,这一看就是我的兵啊!” 职业素养让他不想放过这个人类,仿佛看到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珍宝。
“非常好,好得不得了!”血余碳差点激动得蹦起来,好想冲上去给他疯狂鼓掌,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跟我走吧!” 可惜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无奈地躺在那里,眼神中却满是热切。
在这最无奈的时候,遇到了最想招揽的人,这种感觉,痛,太痛了。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血余碳内心戏如此丰富,只见他眯着眼,不住地夸赞参三七。
“谢谢夸奖。”参三七扔掉手里的碎石,坐回血余碳旁边,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
“呐,再帮我个忙,把我衣服卷起来。”血余碳提出要求,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参三七虽然觉得这要求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做了。毕竟说不定这人真有办法解决他们现在的困境,他对血余碳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先是卷起袖子,这才发现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纹。之前跑路匆忙,都没注意到。再卷起裤腿,小腿上同样布满了花纹。艳红的绘图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恶鬼留下的印记。
“这可不妙啊……”血余碳盯着那些图案,一会儿又看向其他人,似乎在寻找什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快把衣服脱了!”血余碳突然提高音量,整个人因为用力过猛,开始大口喘气,仿佛预感到了巨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小孩们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脱起衣服来。不过,有两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已经有了男女意识,扭扭捏捏不太愿意脱。
边上的参三七见状,也跟着脱起衣服来。虽然是夏天,不过他们从孤儿院出来时,为了方便,把所有衣服都穿在了身上,每个人都有三四件,脱起来颇费了些时间。
参三七眼尖,一眼就看见脱得最快的小孩背上也有花纹。
这可把其他孩子吓坏了,再也不磨蹭,立马把衣服扒了个干净,仔细检查,连那个小婴儿也没放过。结果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有花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检查完后,孩子们赶紧穿上衣服,脸上满是惶恐不安,有的孩子甚至已经吓得哭了起来,哭声在黑暗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咳咳咳……”刚才用力过猛,血余碳只觉得眼前发黑,嘴里有东西流了出来,是一丝殷红的血迹。
“今天几号了?”血余碳问道,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急切。
小孩们面面相觑,没人记得这个。
还是那个本村的小孩举起手,然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二七……二八……今天是六月二十九!过完明天就初七了!”
参三七赶忙扶住血余碳,见他嘴角流血,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
“还……来得及……在明天结束之前赶到城里的警察局,一定得是城里的……然后说找灵异组……告知他们有人在进行活祭祀。要是遇到解释不清的状况,就说……看见血余碳在吞食小孩 ,其他多余的话一概别说……”话一讲完,血余碳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这具身体太过孱弱,实在不堪重负。若条件允许,他自然能直接与相关方面沟通,可他见识过人类警察里总有那么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还总是沾沾自喜,盲目自大。自己灵魂消失一事,上头必定已经有所察觉,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先牺牲自己的清誉了。若是平常,他非得把好友的族谱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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