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诺军训完放假回家那天，柯檀烟没在家。
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毕竟她没有提前和柯檀烟说要回家的事情，她只以为柯檀烟今天加班，没在家很正常。
而她为了给柯檀烟一个惊喜，把自己回家的痕迹都“抹去”，伪装成她没回来的样子。
佟诺不知道的是这个本意想给柯檀烟一个惊喜的不经意的伪装行为会让她发现那么大的一个秘密，属于柯檀烟的秘密，也是令她崩溃的秘密。
佟诺最近军训训练强度大，又因为对柯檀烟的分离焦虑睡眠严重不足。
为了早点到家，她一大早就爬了起来。
吃了午饭，到这会儿她有些犯困。
于是她决定先睡一觉，睡到自然醒，毕竟难得放一个小长假，而且这会儿离柯檀烟下班还早着呢。
没错，佟诺就是那种你要我早起我能早起但不想。
都说21天养成一个习惯，这确实是，其他方面的习惯佟诺倒是能21天养成，可她早睡早起这个习惯这么多年还是没养成。
军训的时候确实早睡早起，但一放假她又喜欢赖在床上睡懒觉，什么早睡早起的习惯通通被打破。
佟诺睡着的这几个小时里，柯檀烟回家了。
她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医院的报告单，回到家很随意地把它们丢在了玄关处的置物架上，她拖着无力的步伐一下子倒在沙发上。
许是医院的报告单转移了柯檀烟的注意力，她满脑子都是医生对她说的话，也确实没留意到佟诺回来了。
没错，柯檀烟今天本来该去上班的，但昨天应酬之后她胃疼得厉害，熬到后半夜她直接痛晕死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几个小时后。
想起佟诺的叮嘱，早上她果断请了假，去了医院，只是结果真的让她……
不过还好，医生说发现及时。
柯檀烟又悄悄松了口气。
可没来由的还是有点怕……
沙发上，柯檀烟想了好多，这个事情她最后决定不告诉佟诺。
手术时间卡在节后那几天，她不想让佟诺担心，她也不想打扰佟诺这最重要的大学开始阶段，再说她这也不严重，医生都说情况很乐观的。
这时，柯檀烟的电话响了。
是一通工作电话。
她们这次跟进的这个项目出了点小问题，需要开个小短会。
柯檀烟叹了口气，抓起手机就往书房去了，路过佟诺房间时她完全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佟诺的房门是关上的。
平时家里也就两个人，佟诺去学校的日子里，为了房间通风透气，她的门往往是开着的。
佟诺睡了没多久，闹钟把她震醒了。
她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书房门关上的声音。
是错觉？
佟诺不确定，她又去玄关那看了看，好像不是错觉，是姐姐回来了。
为了快点清醒，佟诺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想着既然姐姐都回来了，那她藏的鞋子也可以拿出来了。
在她准备回房间的那一秒，她的注意力被包下面的袋子吸引，是医院装报告单的袋子。
佟诺没忍住伸出手取出那个袋子，本着关心柯檀烟的身体健康而不是偷窥她的**的心理，拿出了里面的报告单。
那些片子，化验单她不太懂，她直接看了最后的病理报告单，那几行字看得她两眼发黑，差点没稳住往后倒去。
她怎么看不懂那些文字？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怎么会？
佟诺整个人都慌了，有那么一瞬间喘不上气，握着报告单的手无意识地握紧，等她回过神来，那张报告单早已被她抓得褶皱，想假装没看过都不可能了。
该怎么办？佟诺站在那手足无措。
这时，柯檀烟开完会打开书房门准备去接杯水，没走几步就看见站在玄关那的佟诺，她的手里还拿着她的报告单。
柯檀烟心里一紧张，手里的水杯没拿稳，“啪”一下掉在地板上摔碎了。
这一动静让佟诺抬头望向她。
“糯糯……”
佟诺没理会柯檀烟叫她的那声，只是沉默着去处理水杯的碎片，柯檀烟想帮她都被拦了回去。
“糯糯……”柯檀烟又心虚地叫了一声，想试探一下佟诺此时此刻的态度。
佟诺一直沉默着。
她说不上来在生谁的气，气柯檀烟不告诉她？不，她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上次毕业旅行没多留意，气自己开学了真信了柯檀烟好好吃饭规律作息的鬼话，气自己不称职，明明之前察觉到异样却否定自己的直接。
佟诺低头沉默这一动作无形中给了柯檀烟压力，还想瞒着已经不可能了，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该怎么解释。
这时，佟诺的睡裤被一串接着一串的泪浸湿，留下一团突兀的深色。
柯檀烟见佟诺哭了，哪还顾得上该怎么完美解释，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老老实实全盘托出。
“糯糯，别哭，没事的，医生都说了没事的，手术成功机率很大的。”
安慰佟诺的话虽如此，但柯檀烟心底对这次的手术是没底的。
柯檀烟不安慰她还好，一安慰她，她更加觉得自己没用。
明明生病的是姐姐，明明该被安慰的是姐姐，但现在一切都反了。
佟诺一个人缓了好久，终于止住了泪水。接下来对着柯檀烟就是一顿细致的盘问，甚至还知道了柯檀烟手术的时间。
节后，佟诺请好假陪着柯檀烟去了医院。
进手术室之前，柯檀烟表现得很镇定，但她用力握住佟诺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姐姐，没事的，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一直在。”
佟诺没能克制住自己，在柯檀烟手背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
手术很成功。
佟诺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
那次手术之后，佟诺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着，比如越来越黏人的柯檀烟。
好像经历过“生死之间”，柯檀烟看开了，不再如从前那般禁锢自我，不会再说什么我们是家人不能怎么怎么。
而那晚醉酒后的一个吻彻底打破了她们“姐妹”之间的界限，稀里糊涂的俩人就在一起了。
这个意外的惊喜砸得佟诺猝不及防。
就这么容易在一起了？！佟诺醒来时掐了掐自己，发现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
她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三年。
佟诺毕业那天，柯檀烟还早早去莱大给她送了花，最后还和她一起拍了照。
那张双人照，那个微笑，永远被定格在毕业典礼那一天。
……
“佟诺你姐姐！”
“嗯？”
变故就发生在佟诺被同学拉去拍照的那一刻，为她们拍照的同学看见她们身后的柯檀烟倒了下去。
佟诺回头就看见倒在那棵树下的柯檀烟。
“姐姐！”佟诺什么都顾不上了，跑过去察看柯檀烟的情况。
场面一片慌乱，有人替她叫了救护车。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
……
柯檀烟再醒来时，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糯糯？”柯檀烟出声试探着。
佟诺一声不吭，只是做好医生叮嘱的事情，等忙完，坐下削水果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这次不出事，姐姐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柯檀烟一时间答不上来。
“然后又故技重施，把我赶走是吗？”
“没有……不是……”这样的。
柯檀烟悄悄瞥了眼佟诺，见她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多狡辩，毕竟她真的这样考虑过。
“还是说，等你不行的时候一个人悄悄离开！你就这么想抛下我吗？这么大个事情为什么不能和我商量？你不是说我们是亲人是家人吗？我也有知情权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家人！柯檀烟！”
佟诺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柯檀烟保持了沉默，最后只说了句：“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家人啊，糯糯。”
柯檀烟说完还试图去拉佟诺的衣袖，只是她真的使不上劲儿，有抬手的动作却没伸出去。
佟诺一身怒气却因为柯檀烟这个虚弱的动作一下子哑了火。
刚刚她情绪上头，柯檀烟还生着病，她却“吼”了她。遇到事情只发脾气什么也不能改变的，她怎么能这样？佟诺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这会儿又陷入了自责。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佟诺凑过去，离柯檀烟近了点，她拉着对方的手一遍又一遍道着歉。
“没事，是姐姐不对，之前明明答应过你，有事情要和你说，但每次我都食言……”柯檀烟接着说，“怪我太自私，明知道我时间不多了……可想放开却又这样拖了一天又一天……糯糯，你留下来，那一天你该怎么办？”
柯檀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内心的矛盾，好像没有两全的办法啊。
情感上她希望自己的爱人能陪着自己，可理智上她这样做，等她真的离开那一天，她的糯糯又该怎么办？
她也明白，佟诺一旦知道这个事情是绝对不会走的，所以她才瞒着，能瞒一天是一天。
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死亡在向她招手的那一刻，她承认她很害怕，她想拼命抓住那最后的幸福。
“姐姐，这所有的所有，只有你主观上准备抛弃我，只有那一刻才算给我判了死刑。姐姐，你总说你自私，你要是真的自私就不会为我付出那么多，而是一开始就向我索取。”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多重要，你知道我多爱你，你知道你离开会让我多伤心，你这半年变得好奇怪，明明之前都是你在做的事情，你却多此一举写在便签上，贴满整个屋子，告诉我这该怎么做那该怎么弄。甚至时不时还和邻居打好关系，还让她时不时关照一下我。还有公司的人……姐姐你想改掉我依赖你的习惯，想让我一个人也能独立，我都知道，都知道的，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怎么会没察觉？”
“你想看我能适应一个人生活再悄然离去，那样你也才能放心离开是吗？是不是还想最后哪怕没瞒住我，就把这些所谓的‘自私’在我面前撕开，给我留一个坏印象，让我觉得爱你不值得，说不定我就能更快忘记你？”
“还有你的遗嘱，所有，都留给了我。”
佟诺前面说的都是她有想过，毕竟她们在一起久了，太了解对方，只是遗嘱这个事情让柯檀烟有些诧异，因为这件情她自以为瞒得很好，到底是哪出了错？
“怎么会……”
“姐姐，你拿什么来说自己自私？我才是那个一直向你索取，最自私的那个人。”说到这，佟诺的泪已经流满了柯檀烟的手心，“姐姐，拜托你了，下辈子多爱自己一点，少爱我一点。”
“傻糯糯，我们还在这辈子呢，怎么就说到下辈子了。”柯檀烟不愿面对的事情被佟诺直接点出来，这会儿情绪也绷不住了。
等两人都缓过来，她才告诉柯檀烟自己怎么发现那份遗嘱的。
原来古律师来家里最后一次找她确认那天，佟诺吵着说要吃西街口的酒酿圆子，就那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那份文件内容就被佟诺炸出来了。
“所以，姐姐，别以为你瞒着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火眼金睛！”
“是是是，以后不敢瞒你了。”
以后，这个词好陌生，佟诺第一次觉得她不想听到关于未来的任何词汇。
因为她们没有以后了，只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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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好像失去了灵感，失去了动力，做什么都索然无味。
不过好在你留给我的太多了，多到我现在可以天天躺平做咸鱼啦！
这样子过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我都想去找你了。
（开玩笑啦）
姐姐我会努力坚持到我们第十年！做好的约定怎么能轻易食言，万一下辈子你惩罚我不听话不等我怎么办？
姐姐，我问一句（反正你也看不见了），你没说是在一起第十年还是认识第十年，我可不可以钻个空子？
姐姐，我现在可讨厌吃排骨了，怎么做都差点意思，不是你煮给我的味道。
姐姐，莱芙又下雪了，你说它早不下，晚不下，为什么偏偏在你走这一年下呢？
它是不是不喜欢我，专门和我作对呢？
姐姐，
原来莱芙的冬天这么冷。
原来一个人的冬天那么冷。
姐姐，我现在是大人了，我再也不想过生日了！
去年生日我还收到了礼物……可是送礼的人今年忘记了我的生日。
……
原来，是你不在了。
最后一次见你时，你浑身插满管，那样子你醒着一定会嫌弃自己不漂亮了，但我好想好想还能再见你啊……哪怕是不漂亮的你，好歹还能看见。（泪水模糊了字迹）
姐姐，你怎么躺着躺着就，抛弃（狠狠划掉），（改成）提前去下辈子等，我。
姐姐，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走之前都不能再睁眼看我最后一眼，哪怕一眼。
姐姐，这一次我陪你走完了一生，下辈子可换你陪我了，我没离开，你可不准再偷偷溜了！
……
20xx，11.25
佟诺也走了，在她们认识的第十年。
“姐姐，终于到第十年了，终于能去下辈子找你了！”
那一年，莱芙没再下雪。
那一年，佟诺终于找到了归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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