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拍30分钟后,方可以已经双目无神,失去高光。
她不信邪,又去搜了一堆资料,甚至点开几部正儿八经的影视剧参考,然后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昨天那部《光宗耀祖》那么稀烂的风格,却能堂堂登上院线。
30年后的影视拍摄技术设备确实有了很大的提高,技术先进,画面清晰,自动化校准、热源感应、人像跟随,各种滤镜模板、打光模板,都让影视创作变得更加简单便捷。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影视艺术有了多少提高,反而变得千篇一律。
没有注入想法的“技术”只是一种机械的堆砌,如果影视镜头不负责传达内容,那么和监控有什么区别?
不对,监控探头的视角还可以传达窥私欲或真实感。
跟他们相比起来,自己原来都不算是在生产文化垃圾了呢。
所以整个现场,只有她一个人看得难受。
王祥还是在一段一段地拍,工作人员也在平常地操作着各种机器,一系列方可以觉得是废片的镜头,在设备的自动算法校正下,变成平平无奇的视频被收录。
当然,虽然王祥的“导演”工作在方可以看来万分抽象,好像完全没尽到应尽的责任,甚至很难区分有他没他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我们王祥导演还是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点特殊的要求的。
起码要把戏给演囫囵了吧?
但很遗憾,即使是这么简单,也不能只望演员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能天纵奇才,无师自通。
其实这本子本身的剧情非常简单,但无奈男主的演戏经验全都加到当老油子上,女主又是纯新手,连机位走位都没有概念,场面就很难堪。
(审核老师您好,这里真的啥也没有,单纯只是女主演砸被骂而已。)
果然如陆哥所料,拍摄进度缓慢,随着时间推移,工作人员也开始躁动起来。
王胖子干脆暂停拍摄,让大家先吃中饭。
开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等到吃完饭再开工,已经快两点半。
但只是一个午饭的工夫也并没有带来质的改变。下午的拍摄进度依然不顺利,眼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日暮西斜。
这可不能行。王胖子终于耐心告罄,已经逼近极点,终于,在冬冬又有一个地方犯了个跟不上戏的错误后,指着冬冬唾沫狂喷。
冬冬纯新人,压力很大,面对王祥这种疾风骤雨、只说有错、不错错在那儿的“指导”方式,早已经濒临破防边缘。此刻积攒了一天的委屈,终于让她红了眼眶。
她努力憋了憋,结果泪水还是掉了线一般落下,终于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小声抽噎起来。
男演员在旁边事不关己地抱臂,冷眼旁观:“不行还是找西西吧,她演技好点。”
“住口!”
成功被踩到雷区,王祥犹如发狂的怒狮瞪他。
男演员摸摸鼻子,忍不住嘟囔:“我也是实话实说。”
王祥涨红了脸,忍不住把头顶的帽子一摔,狠狠踢了下旁边摆着的纸箱,发出巨大的声音,摔门而出。隔着安全门,隐隐都能听见他的咒骂声。
得,导演都跑了,这还拍什么。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
方可以环视片场,入目所及的生物,全都性别为男,冬冬则被关在众人目光的焦点,是里面唯一的异类,显得那么可怜无助。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出列,把冬冬带到角落。
……
摄影棚门口的走道边,就是办公室,监制本来在里面午睡,被摔门动静吓得一个激灵。
进来一瞧,就看到现场一片狼藉,吓了一跳,搞明白发生什么,看方可以已经在安慰哭泣的女演员,他出去试图劝王祥回来,好歹把活干完。
然而王祥自恃功高,早看不起他这个只知道给老板端茶送水、没事和女演员拉拉扯扯、批经费也各种碍事的“文职”。
不等监制把话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表示不拍,谁爱拍谁拍去,自己不伺候了。又嘲讽地说自己可不会像某人,被女人哭个两下,就冲昏了头脑云云,连同监制一起骂了进去。
监制气得脸色发青,指着王祥半晌,最后拂袖离去。
回到现场,见众人都纷纷看向自己,又头疼起来。早就和网站谈好,下周一就要上架,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开天窗吧?
忽然看到方可以,他正低头查看之前拍到的素材,监制心中一动:
你王胖子以为自己多大能耐,也不想想你拍出来的那些,还不是有手就行,而且也早有些卖不动了。
这个方可以虽然年轻,但和老板有点关系,不如让他试试,烂不烂不要紧,至少有东西交差,先把时长凑了。真万一拍砸,对老板也好交代。
于是咳嗽一声,故作平静道:“王导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那剩下的,就先让小方拍吧。小方,你先顶一顶。”
方可以一愣。
监制鼓励地点点头,试图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并表示自己相信他的能力,需要什么就提。
方可以思索了下,点头:“可以不过我有点想法,可能需要和大家沟通,今天进度比较慢,晚上大家免不了要加班了。”
这话也就是客气一下,剧组哪有不加班的,别说加班,拍夜戏熬大夜、通宵,都是家常便饭。另一方面,也是在含蓄地帮大家要点加班费。
监制只要有东西交差,才不愿意做恶人,反正这些“意外损耗”全算在王胖子头上。赶驴推磨也得挂着胡萝卜,监制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表示晚上大家收工后出去聚餐,他请(报销)。
这就好办了。方可以在心里露出一个微笑。
方可以刚工作那会儿,也不是没进过草台班子,虽然刚入行时算是剧务,但那时候哪儿有那么细分,有些时候忙起来,谁有空谁帮忙,谁有想法了都能插上一嘴,灯光、摄影、剧务、化妆……都客串过。
那时期影视行业大繁荣,粗制滥造的也不少,什么飞页满天飞,20天拍一部电影,一个艺人轧戏三五部,什么离谱的事都有。
就算她对很多技术还不太熟,要把手上这个故事编圆却也不难。
方可以重新对这剧本划分了场次,补充了一些细节,交给场记拿起映印几份,分给众人。
现在大改场景已经来不及,她让道具去仓库,找几盏不同大小明度的台灯,都要暖黄色的光源摆出来;办公桌上的文件堆高、打乱,故意造成凌乱效果,又特意挑了几份封皮色系比较协调的,放在最上面几层。
布置场景的时候,女演员重新去作造型。
她的妆容都哭花了,直接重画。头发盘起,粉底应选了个和手腕内侧一致的颜色,比面部颜色略亮一度,连脖子到手背全部上妆,紫色的眼影不要,改成深棕的大地色,口红换成复古棕红,修容打得比较重,最后鼻梁上,架上一副窄边黑框眼镜。
看着镜中成熟到有些冷艳的自己,冬冬吃惊地睁大眼,在这张脸上,刚刚哭得有些水肿充血的眼皮,似乎也透出几分半阖半醒的慵懒。
方可以觉得和自己想象的效果差不多,挺高兴:“还喜欢吗?我刚刚就觉得,你画这种妆容也会蛮好看。”
“喜欢喜欢。”冬冬笑起来。
她五官比较寡淡,平时给自己化妆的风格又偏可爱,于是常常需要作大功夫在放大五官的量感上,但总有些别扭,而且一不小心就是卡粉卡纹。
或许以后,也可以多尝试尝试这个风格,她想,感觉屡遭不顺的今天,好像也有了点好事。
帮忙来化妆的女生是从另一个棚临时借来的化妆师,本来画完就打算下班回家,方可以和她商量一下,请她留在片场帮忙随时补妆,工资按双倍小时计。
更含蓄的表达是,这也是为了不让女演员一个人留在男人堆里。
女化妆师本来有点不乐意,但看看冬冬红红的眼眶,还是没忍心拒绝。
等方可以重新调整好参数,各单位准备就绪,场记拿着打板器上场,在镜头前发出清脆的一声:
“第3场第1节第1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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