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帐内。
苏卿尘逃离的瞬间，一切便骤然消失。
徒留两名魔修对峙。
“你不过化元期修为，就不要虚张声势了。”仙音阁主讥讽。
即墨泯冷哼：“外域三城之战后你不曾离去，又设法压制修为进入虚无之狱，应是受了重创，不得已躲入秘境。”
“你！”
即墨泯猜得一点没错，仙音阁主再厉害也不过是碎虚期修为，面对紫微仙庭诸多大能自是不敌。
危急关头，以仅剩魔气摄魂心宿门天玄老祖，以心宿门元祖的身份掩饰。
“你猜得不错，不过我进入虚无之狱不止是为了躲避紫微仙庭的追杀，比起那些老不修，我更在意……”他故意顿了顿，紧盯即墨泯。“苏！卿！尘！”
即墨泯面色一顿。
仙音阁主笑：“外域三城时你就死活不让我见他，如今见着了，我方才明白过来。”
“你想做什么？”即墨泯沉眉。
“想做什么？”仙音阁主反问，“他的神魂进了那么丑的一个壳子，你受得了？”
即墨泯冷哼：“本尊的喜好无需你揣度！”
“就当你受得了吧！”仙音阁主笑，笑容逐渐扭曲，“我可受不了，我的苏卿尘怎么可以用这么丑的一个壳子！我要替他寻个新壳子，漂亮的，好用的！”
“本尊在此，你休想！”
且不说仙音阁主为了寻个合适的壳子会残害多少修士，就论将苏卿尘的神魂活生生从张虎道身里取出。
即墨泯已是怒气丛生。
仙音阁主丝毫不惧，嗤笑：“你拦得住我吗？你的魔躯在天地熔炉里，至今都无法脱困，此时不过一缕分魂，能耐我何？”
“你可试试！”即墨泯垂眸。
神识破开仙音阁主的识海，抬手一覆，神魂释放。
仙音阁主面色一变：“你！”
竟与主魂无异！
“你是怎么做到的？用【斩我】？”
自领悟斩我传承后，即墨泯明白了如何分魂，然而他分魂远比领悟传承要早，记忆中是前一世飞升时遭天雷劈之后分的魂。
他不准备解释回答：“你猜！”
“即墨泯，哪怕是分魂，你也不可能拦得住我！”
即墨泯笑：“本尊的能耐你当是清楚，即便是化元期修为斩杀出窍期也不成问题，你现在的修为可有恢复至化神？”
仙音阁主又是面色一变。
没有！正是因为他目前修为只恢复到出窍期，所以才能进入虚无之狱，并不存在什么压制修为。
“你连化神修为都没有，本尊却可以在极短时间内结丹，你还会有机会带走苏卿尘？”
忽得，龙吟声响。
丁雷筑基。
天道双龙跃出的瞬间，眼前陡然变化。
山巅朗月、星河璀璨。
瑶池莲台，微风佛面。
一名白衣男子立于岸边，垂手迎风，青丝遮去了视线，抬手轻抚，一双漂亮的桃花眸里含着盈盈笑意。
骤然停手，掌心是已然干涸的血迹，不同色泽，应是不同时期不同人的血。
朗月倒影在池中，又反射映照着他的手。
脏兮兮地手，有些格格不入呢！
男子笑，弯腰蹲在水边，仔仔细细地洗着手。
待终于干净白皙，方才哼着欢快的曲调踏上白玉桥。
桥的尽头是白玉砌成的莲台，莲叶层叠，有跃出桥栏的，被白皙手掌一一拂过，待终走到时，满池的莲叶摇曳。
“我回来了~~”
尾音上扬的同时，一道符文亮起，脚下五色流转，镇魂降魔阵起，瞬间禁锢。
“我说过：你若再吃人，决不轻饶！”
清冽之音自莲台内响起，在山巅瑶池回荡。
男子的笑容一僵，白皙的手掌藏到身后，旋即又觉得藏什么，不是洗过了吗？
便摊手双手：“我没有！”
清冽之音回以长叹。
白皙的手掌上，原本洗干净了的血迹再次浮现。
男子瞳孔一缩：“我……我、我！”
他找不到词汇辩解，搜刮完一切记忆后，宛如孩童一般委屈地哭：“可是我好饿，真的好饿！”
“饿可以吃食物。”
“食物填不饱肚子，没有用，没有……”男子抱头。
饿到极致的疯狂化成一幕幕噩梦，反复出现，清晰地体悟着。
太难受了！我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不要忍，你是至高的存在，人能成为你的食物是他们的荣幸！”
一个声音在男子脑海中浮现，越来越响，不断地蛊惑着。
掌心的血渍化为诡异的黑色物质，缠绕他。
——“醒来吧，至高的存在！”
“啪！”巴掌的脆响打醒了他。
一条胳臂递了过来：“吃吧，如果可以减轻你的饥饿！”
男子没有立刻张嘴，记忆中咬过这条胳膊很多次，冰凉的触感、柔软光滑的肌肤、美味的鲜血。
很可口！
他舔了舔嘴唇，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我见到他了，你心甘情愿喂我吃都是因为他，因为我要是死了，他也活不了！既然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的胳膊我啃厌了，每天给一个人，我就乖乖地待在你的身边。”
“休想！”
镇魂降魔阵内瞬间现降魔锁，将仙音阁主牢牢束缚。
“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
“杀呀！”男子面容陡然扭曲，“我才是至高的存在，他什么都不是，杀了我，连同他一起呀！”
“你真以为我不敢吗？”清冽之音冷哼。
一朵莲花在那人掌心绽放，花瓣垂落，化为无数道纹，道纹融入法阵，五色更盛，隐有远古的气息。
气息渗入男子身躯，宛如晶石击碎琉璃，丝丝裂痕，延伸扩展。
“你！”
男子惊愕。
“你真以为我傻，会相信你改邪归正，会以身侍魔，傻乎乎让你吃吗？”
“是精血！我早该想到！”
男子发指眦裂，身躯溢出黑丝，“你从来就没有对我好过，你的心里只有他，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并不是！”清冽之音否定，“我给过你机会，是你……”
“可是你不爱我！”男子打断清冽之音，“你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他身上，你的笑容永远只为他真心绽放，你的身、心，一切都给了他！不属于我……”
男子挪动，降魔锁的束缚令他举步维艰，无数鲜血自身躯流出，化为更为浓烈的黑丝，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痛，唯一尚还白皙的手伸向前方。
“我为了你放弃了曾经的荣耀，至高的地位；放弃了生存的本能、生命的本源；甚至……连自己容貌都舍弃了，还不够吗？”
黑丝受男子的控制缠上了不远处的另一人，清冽之音闷哼，容貌身形清晰了起来。
竟……！与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一袭白衣飘然，黑发如瀑，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浸满憎恨。
“你本就不该存在。”清冽之音道。
“可我本就存在！”男子将越来越多的黑丝送入对方身体，白皙的脸上逐渐浮现魔纹。
男子笑，漂亮的双眸迷恋地欣赏着，“真好看啊！这么好看的东西我也有！”
话语间，男子同样白皙的脸上也浮现魔纹，与对方一左一右，仿若镜面：“你将与我一道成为至高的存在！”
清冽之音怒：“休想！”
双指凝成一道剑气，有道纹萦绕，隐有玄妙法则溢出，令人仅观之便战栗不已。
“又想用‘斩我’？！”男子却不惧反笑，“来呀！之前一剑，你将我与他劈开，可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是一体，同宗同源！”
降魔锁闪现奇异的光芒，男子被束缚到了极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的面容在质问声中愈发扭曲，黑色丝线不再溢出诡异地停顿着。
丝线的尽头，已然没入对面男子的丹田，巨大的痛楚令他压抑地深吸了口气：“如果斩你一次不够，那我便斩第二次；第二次不够斩第三次、第四次……总有一天我会彻底将你斩灭。”
“你太天真了，你我已融为一体，斩灭我便是斩灭你自己。”
“那又如何？你忘了？它名‘斩我’！”
清冽之音落时，满池莲花刹那绽放，花瓣化为符纹镌刻法阵，无数法阵相连，整池轻鸣，阵纹的终点，莲台绽放一朵巨大的莲花虚影。
清冽之音轻念：“以吾之道种，封于此，镇邪！”
转身，身后镇魂降魔阵发出刺目光芒，光芒中男子痛极，嘶叫中夹杂着疯狂的笑，在山巅来回回荡，一声比一声渗人。
笑声中，黑丝被迫没入法阵，可怖的力量又推动着法阵没入另一人的丹田。
清冽之音呻吟，道身化虚，逐渐与莲花虚影融为一体。
花瓣垂落，化为点点星尘。
“不！”
虚空撕裂，长剑破空而来！
于虚影彻底化为星尘的瞬间，斩落！
已然融为一体的两人顿时一分为二，一道身影坠落，来人将其护入怀中。
一团黑丝在半空中成型，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晚了，我们已融为一体，斩不断的……”
声音戛然而止。
怀中男子睁眼，桃花眸底现星尘法阵，黑丝再次被捕获落入丹田。
“替我斩灭他！”
“我做不到！”
“不！你做得到，我信你！”
“不……不！！！”
同样白皙修长的手覆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温柔却异常有力，可撕裂虚空的剑道纹游走。
劲风骤起，莲池震荡，群山发出悲鸣，连朗月都暗淡了光华。
一剑起，斩落分魂！
·
龙吟声熄，天道落下指引。
自岩浆深处浮起一团至纯之焰，逐渐上升引雪山玄冰，焰化为黑红两色。
“滋啦”黑红相融的焰心擦出一丝火花。
火花化为电流，电流游走，焰陡然膨胀，悬浮于半空，层层叠叠翻涌不已。
电弧在焰内不住闪现，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终于……
一道闪电劈空！落入丁雷道身。
“不错嘛！”申屠尨赞，望了眼一直呆立在一旁的苏卿尘，“你们破军司各个都是人才。”
苏卿尘置若罔闻，天道指引落下的瞬间，幻境碎裂。
看似是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不曾在他前两世发生过，但联系玲珑阁底所见，又真实得令人信服。
仙音阁主！
苏卿尘面色一沉，飞掠折返。
帐内。
仙音阁主抬手双手，修长的手指，白皙的肤色，干干净净。
桃花眸却死死地盯着，仿若一定要将掌心看穿，寻到那挥之不去的鲜血。
即墨泯闷哼。
痛自他的心尖而生，蔓延四肢百骸，神魂都为之抽痛。
天地熔炉内的魔躯有所感，痛减弱了抵御，炙热进一步侵蚀全身，只有灵台内那颗回归不久的心脏平静地跳动着。
每一跳都仿若能引动整个秘境，每一跳整个秘境都会哀鸣。
——不！你不能死！我会护着你，用尽我的一切护着你。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脑海回荡着，是谁？
有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底涌出，又异常的迷茫：“怎么会？”
“没什么奇怪的，不就是你用‘斩我’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吗？一半在你自己的魔躯里，一半在苏卿尘的道身里。”
仙音阁主勾起即墨泯的脸端详，“明明幻境里的你与我有那么深的纠葛，但为什么我那么讨厌你？恨不得杀了你，独占苏卿尘！”
“可你也看到了。”即墨泯嘴角勾起胜利的笑容，“他恨不得杀了你！”
“那我现在就抽了你的半魂！”
“你敢！”帐外，苏卿尘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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