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峰夹了一个小包裹，轻手利脚的上了火车，管家按照卓立仁的吩咐，给他买的是卧铺票，虽然有点舍不得，可是现在的卓家，大少爷的话他不敢有任何违逆，心里腹诽着大少爷的败家，还是按照卓立仁的意思买了卧铺票。
等到关峰上了火车，还没等到开车就有麻烦了，一个没买到卧铺票的男子，看见关峰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居然还有卧铺票，就想强占他的铺位。
十分蛮横的告诉列车员，让他把关峰从卧铺车厢撵出去，列车员是见惯了这种事的，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推说自己没那个权利，让这个男人自己去解决。
这个人身上穿的貂皮大衣，显然是一个有钱人，看见自己闹了半天，关峰一直没吭声，就以为这个小孩好欺负，越发的趾高气扬，非得要关峰把卧铺让给他。
关键是这家伙还绝口不提车票的差价补偿，那个意思就是想白占便宜，看着关峰坐那不动，忍不住开口骂人：“滚蛋，小瘪犊子，别等我揍你啊！”
关峰也不跟他吵，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闹腾，等到列车员离开之后，他才悠悠的说了一句：“你要是非得要这个铺也行，你确定自己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这人一下就让关峰这句话给憋住了，瞬间就变得脸红脖子粗的呼呼直喘粗气，却是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话，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小孩子，居然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威胁自己。
他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中东铁路局的一个翻译，要不是上司临时有事，快要开车了才告诉让他出差，也不至于买不到卧铺票。
在那个年代的哈尔滨，中东铁路上的翻译绝对是一个吃香的喝辣的职位，也就慢慢的养成了他这种跋扈的性子，那些有身份的大人物他惹不起，却再也没想到，眼巴前的这么个小玩闹也敢口出狂言，拿他的命来威胁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他很想过去给这小子一个大耳光，然后再把他从卧铺车厢一脚踢出去，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看着这个小子好半天，也没看出来这小子有那种虚张声势的神色。
这小子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副死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越发让他有点心里没底，想了想之后，他居然什么都没做，直接转身出去了。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了半天热闹，凑过来跟关峰套近乎：“行啊小兄弟，没看出来啊，小岁数不大，有股子狠劲！哎我说，刚才那货要是真把你撵出去咋办？你还真打算弄死他？”
关峰一听就知道，这家伙也不是啥好东西，这是故意来扒拉事的，带搭不理的应付道：“说什么呢？听不明白，我困了，睡了。”这人闹了个没趣，嘀咕了几句，去自己的铺位躺下了。
火车吭哧吭哧的跑了接近30个小时才到北京，进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关峰叫了一辆黄包车，把自己要去的地址告诉拉车的伙计，伙计拉起车就跑。
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跑到地方，关峰下车给了车钱，打发伙计离开之后，他站在门口上下仔细打量着这个黑漆大门，看见旁边的立柱上有一根拉绳，知道这是拉铃给里边报信用的，伸手拉住绳子用力拉了几下。
就听见里边传出来清脆的铃铛声，很快就有人从里边打开了大门上的一个小门，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探头出来问关峰找谁，关峰说找侯波，这人马上就闪到旁边，让关峰进去。
到了里边关峰才发现，这个外边看起来不算很大的院子，里边居然是曲径通幽别有洞天，给他开门那人，带着他左拐右拐进了三个月亮门，指着里边一个青砖小房，说侯波就住那里。
关峰谢过对方，看着这人转身出去，自己过去准备叫门，没等他开口，门就开了，一个二十多不到三十的男子从里边推门出来，瘦高个，手长腿长，溜肩膀还有点驼背，两条眯缝眼上下仔细打量着关峰，他就是侯波。
按照卓立仁的安排，侯波先去了一趟上海，把恭王府那批宝贝的事，跟上海那边的庞健林海孙明还有**他们几个当面交待清楚，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返回北京。
每天去脚行、火车站货运处附近转悠，当然还有那个吴启周在北京的合作伙伴——北京大吉山房古玩店，四处打听消息，他早就花钱买通了里边的伙计，一有消息他马上就能知道。
前几天他就已经得了准信，恭王府那批宝贝定在正月十五那天启运去上海，然后再从上海上船，一部分去法国，一部分去美国。
吴启周在巴黎的合伙人卢芹斋早有计划，打算去美国开一个分号，专门经营出口中国古董文玩，这一次收购了恭王府的这一大批宝贝，正好可以当做是打开欧洲与美国市场的敲门砖。
侯波给哈尔滨的卓立仁发了电报之后，自己就躲进卓家这个小院，再也不见外人，免得被人摸到自己的跟脚，再给卓立仁带来麻烦就糟心了。
刚才关峰一进这个小院，侯波还没什么反应，一直跟他住在一起养伤的师叔张三立，听见了外边的脚步声，示意侯波外边来人了。
侯波没等关峰叫门就开门出来了。把关峰让到屋里，脱掉外边的大衣服，侯波让关峰一起上了火炕暖和暖和身子，他的师叔张三立半躺半靠在火墙上，只把身边笸箩里的花生瓜子推给关峰，示意他不要见外。
自从侯波把张三立从天津大牢里‘捞’出来，他就一直跟着侯波住在这个小院长里，前些年在江湖上飘荡，风里来雨里去，刀尖上混日子，身上没少落毛病。
他又好一个‘侠盗’的名声，专门去那些大户人家偷盗，偷来的财物自己只留下很少，大部分都让他给散了，去接济那些贫困交加的穷人，结果自己没攒下任何家底，还让那些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伤了几次。
这一次失手进了大牢之后，那些被他偷过的人家知道被偷的钱都让他给散了，对他是恨之入骨，花钱买通了狱卒，让人在牢里往死里弄他，不仅打折了他的几根肋骨，明天晚上都用麻袋压着他，就连内脏都伤得狠了，在牢里就吐了血，到现在还是每天咳喘不止，下地走上几步就开喘，人已经算是废了。
卓立仁离开前给侯波留了5000大洋，让他去请最好的大夫，给张三立治伤，可是再好的大夫也没办法让张三立恢复到正常人那样，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些人就是想让他死在牢里。
张三立自己就是轻功高手，当然明白牢里对他下手的那些狱卒在他身上做了什么，从古到今监狱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特别是那些狱卒，有些甚至都是祖祖辈辈干这行的。
这些人不禁心地歹毒，手段也十分阴损，他们能用各种表面上看起来不算歹毒的招数，轻易取人性命，张三立就被这些狱卒用压沙袋的损招给差一点害死。
就是把囚犯捆住手脚不能动弹，用装满砂子的麻袋压在囚犯身上，囚犯就会因为喘不上气而慢慢被活活憋死，身体差一点的一晚上就完蛋，在囚犯身上却检查不到任何伤口。
侯波通过卓立仁，找到了天津军警督察处长许佳纯的时候，张三立已经在牢里‘背’了两晚上沙包，最多再有一天就得死在牢里了。
知道了关峰来北京的目的，侯波告诉他，明天就带他去农商部去递交那份材料，让他今天踏踏实实的休息。关峰知道侯波与大少爷之间的关系，知道这还算是到家了，已经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就着花生瓜子，喝着侯波准备的高碎（茶叶沫子），跟侯波和张三立聊起天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侯波出去买了早点，三个人吃完了早饭，侯波留下师叔在家休息，自己带着关峰，到胡同口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奔了农商部。
卓立仁离开北京时，已经把家里那辆黄包车送给伯父家用了，卓立仁的堂兄卓立言已经接了铨叙局下发的任命书，再过几天就得离开北京，去陕西榆林府赴任，以同知衔掌知府事，算是破格提拔了。
话说这个时期的中国官府各级官员的职称，那是真叫一个乱，北洋政府当然也想把所有的官称都改成新的，体现新朝新气象的崭新形象，可是打破一个旧的朝代容易，想建立一个全新的制度就难了。
特别是像北洋政府这样，得益于辛亥革命的鸿利，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就成为一个新政府的时候，从人员到制度全都缺乏足够的储备。
结果就是乱像从生，弊端无穷，以至于在很多方面还不得不沿用前朝的旧制，甚至就连一部分的官称都没有改变，卓立言的这个官就是这样。
卓立仁的伯父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休养，家里两个儿子，老大卓立言已经入仕为官，小儿子卓立文还在高中读书，等到卓立言去外地赴任，家里的事就得让这个小儿子出面。
特别是卓立仁的伯父，几乎是三天两头要请大夫到家瞧病，有辆黄包车就方便许多，外人看着也体面。这辆黄包车虽然是给卓立仁的伯父家里用，所有的费用还是卓立仁在出，这也是为了让卓立言放心去外地做官。
北洋政府在体制上基本上延续前清的做法，卓立仁的伯父在家休养，除了正路的薪水，其它如冰炭敬还有各种补贴津贴一律都没了。
问题是这些补贴津贴远比薪水要多，现在这些没了，伯父还要看病抓药，家里的生日子一下子就有些捉襟见肘。
卓立言又是外任官，薪水远没有京官那么高，卓立仁得想办法给他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让他把心思放在差事上。
卓立仁在离开北京前，交给侯波一张5000大洋的银票，让侯波在卓立言去榆林之前，送到伯父家里，就说是给他补贴家用的。有了这些钱，伯父家里想必短期内不至于再有什么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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