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看他情绪转好,便轻声问道,“他是谁,竟能坐在皇帝身边?”
桓玄却冷冷一笑,低声道“不过是个鲜卑奴隶罢了,战场上负隅顽抗,被我叔父抓住。谁知献俘的时候,竟入了皇帝的眼,成了皇帝身边的侍读,他一个胡人,能侍什么读,无非看中他美色……。”
王柔心中蓦地跳出一个名字,“他可姓慕容?”
桓玄惊讶道,“你知道?”
“单名一个冲字?”
桓玄摇头道,“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一样都是做人家男宠。”
他这话说得声音很小,但榻上红衣男子却似听见了一般,有些凶狠地瞪向桓玄,眼底竟有嗜血残忍之色。
王柔打了个哆嗦,想起他刚才第一次听笑傲江湖曲,便能和自己奏得天衣无缝,必是耳力极好,记性又佳。不知怎的,想到刚才的对话被他听到了,又被他记住,心里便有些发颤。
偏桓玄竟似毫无察觉,继续说道,“……不过是美色侍人罢了……。”
王柔忍不住看向红衣男子,却见他眼神越发残忍,但看到自己看他,便突然隐去脸上些微表情,向王柔微微一笑,如春暖冰消,只是眼底那抹冷意却是消不掉的。
王柔忙低下头,轻拽桓玄衣角道,“莫说了……,他能听到。”
桓玄道,“听到又怎么,我也不怕他。”说完还示威般,狠狠看了红衣男子一眼。
幸好此时,一声鼓响,一群胡衣女子抱乐器从台下走上来。
王柔第一次见这些古代乐器,十分好奇,盯着那些乐器问桓玄。
桓玄只好一一给她介绍,什么箜篌、琵琶、觱篥、胡角、胡笳,也就忘了刚才的事。
王柔耳力极好,听着音乐竟然跟现代的中东西亚一带的民间音乐旋律十分相似甚至有些像印度音乐,不由心中大为好奇,便问桓玄道,“这些女子却是哪里来的?”
桓玄道,“只是胡女罢了,管她从哪里来,建业城中多的是,不过取貌美善歌舞的助兴罢了,何必认真。”
王柔却听见红衣男子笑了一声,远远低声道,“那些女子是从波斯来的,以前在大秦学过歌舞,在西域也是知名的舞姬。”
红衣男子似是在对皇帝说话,眼睛却微带笑意,看着王柔。
皇帝听得莫名其妙,只好道,“狼耶自小长在西域,自然怀念这些,以后常请他们来宫里奏乐跳舞便是。”
红衣男子继续说道,“西域尽是广袤大地,那里的人也不止五胡,只怕十胡百胡都不止,人们都传说大汉国是流着蜜与奶之地,尽是黄金之城。”
皇帝道,“那是自然,我大晋乃是百胡仰慕之地。”
红衣男子继续低声说道,“哪知,历经千辛万苦,来得这里,虽是繁荣之地,却也无他们的容身之所。”
王柔却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想到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两人在人群之中,互相问答,却只有彼此听得懂,不由心中竟有些感动。
便向桓玄道,“胡人最喜欢什么?”
桓玄莫名其妙,“我哪里知道?”
红衣男子却低声说道,“最喜欢的自然是丝绸,即便战乱也依然有胡商不断从南方贩运丝绸到西方,货殖百倍。”
说到这里,乐声突然停了,王柔不再说话,只和红衣男子会心一笑。
这时,便有几个仕女抬着红泥小炉,端着几只螺钿大漆盒放在高台中央,一名侍女拿起一只陶盘放在火炉上,从漆盒里舀出一勺绿绿的东西放在盘上烘烤。
王柔大为好奇,一边伸长脖子张望,一边问桓玄,“这是做什么?”
桓玄好笑道,“除了要冲茶,还能干什么?你竟没喝过茶吗? ”
王柔摇摇头,竟有几分不信,喝茶这么麻烦?
“也难怪,茶的味道,很多北人来了几十年,都喝不习惯,更不要说你这样的小女孩。”
王柔心底对这茶的味道越发好奇。
在现代喝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在东晋,除了要烤茶之外,还要拿一只瓮捣姜葱汁,橘子汁,都捣好之后,才用刚煮好的沸水冲进去。
冲进去之后还不算完,还要放一把盐,然后再用篦子把茶渣篦出来,这才由侍女用木勺舀在碗内,一碗碗送至客人桌前。
王柔看着送在自己面前的这碗青绿色浊水,怎么也和茶联系不起来,这……能喝吗?
但看周围的人都端起碗来,慢慢啜饮,便也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这一口,王柔几乎喷在桌上,又咸又涩,五味杂陈,不像喝茶,更像喝药。
只听有人轻笑一声,王柔抬头一看,果然是那名红衣男子,只有他手里没有茶碗,却在那里微微发笑。低声向皇帝说,“偏你们南人爱喝这种东西,哪里有我们西域的酸酪好喝?”
王柔却只他是对自己说的,只好叹口气,放下碗,难怪这种茶失传了呢?
她低声问桓玄,“你……真觉得这茶好喝吗?”
桓玄拿着茶碗也就喝了一两口,向王柔苦笑道,“喝不惯又怎样,北人原也没几个喝得惯的,只是不喝会被他们吴地士族笑话,不得不喝罢了!”
王柔不由偷笑,这和现代人买丑得奇形怪状的奢侈品还不是一样心态,跪着也要喝完。
“不过,喝茶确实有些好处,北人多不惯吴地潮气,喝茶便少了很多疮毒之病。”
清热解毒确实是茶的功效,加葱姜也可治很多湿热病症,王柔回想起来,这个时代确实比现代潮热很多,每天早起都是一片大雾,直至中午太阳升高了才能散尽。
但是,虽然如此,王柔还是很怀念现代的茶。龙井、普洱、瓜片,哪一样都是发源于自己所处的这片土地,偏偏现在都没有。
一时茶毕,皇帝便起身告辞,众人一起行礼,红衣男子也向众人作揖,轻声说了一句“后会有期。”眼神却漂向王柔。
王柔趁众人不注意,悄没声地掀起纱帘,回到隔壁,却见皇后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一众女眷也走得七七八八,只有几个不认识的女眷仍聚在一起聊天,谢道韫却端端正正跪在桌边等她。
王柔心里忐忑,不知谢道韫会不会骂自己,却见她面有喜色,对王柔道,“柔娘,我竟不知你颇知音律,今日一曲极好,太原王家王献之既夸了你,必可才名远扬。”
王柔倒是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想法竟然很接近现代,是成名要趁早吗?有些懵懂地问:“才名远扬有什么好处吗?”
谢道韫用手指点点她额头道,“傻孩子,自然是嫁个好婆家了。我们大晋有才为第一,若有曹子建般风流才华,哪怕他出身只是二等士族,公主都争破了头要嫁他。女子若有蔡文姬般才,便是庶出也可嫁高门。”
王柔却没想那么多,想到刚才饮宴之时,王珣就没看她几眼,最开始看她那两眼,也是满眼不悦,不知这个老爹会怎么对她。心下不由担忧。
嗫嚅道:” 我爹^……“
谢道韫叹口气道,“柔娘,你虽有才,王家却不喜你,我和你娘虽在为你设法,却不知未来如何。罢了,你先回去,容后我再与你娘商量。”
王柔看看周围,女眷们确实走得差不多了,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谢道韫的,怕晚了熄了灯更难走,便匆匆告辞,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一路上,仆人正在撤四处的宫灯,花园里黑黢黢的,不复方才的辉煌明亮,王柔磕磕碰碰摸黑回到自己的小院,却见院门紧闭,门缝透着一道光,听到自己脚步声,便听门吱呀一声开了,许婆子打开门,手里提着一盏风灯,忙忙地搀住她手臂。“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阿蛮等不得,去寻你了……。”
王柔不由地一阵感动,孤零零一人来到这世界,许婆子和阿蛮一直像亲人一样待她。
如果有机会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家,她一定要带着阿蛮和许婆子一起走。
过了一会便听见门嘎吱作响,阿蛮满脸忧色走了进来,看见王柔也只是勉强咧了咧嘴。
“阿蛮,可是出了什么事?”许婆子看她脸色便知出了些事情。
阿蛮摇头道,“没有什么。”却走过来拉起王柔的手,“柔娘快回屋吧,外头露水很重,小心受寒。”
王柔内心忐忑,不知阿蛮是知道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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