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温度的吻落在凛乌的唇上,珩澈宣泄着积攒的灼热。
他忍不住将指尖移到对方的衣带上,屈指扣住。
此刻,他的理智立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扯开它,扯开它就不会这样难受了……
——不可以!就算是仇人也不该对他这样做!
——扯开啊,要更多的触碰……
“不行!不可以!!”
珩澈竟吼出声,却也因此醒过神来,睁大眼睛,坐起身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尾羽太过恐怖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昨晚是凛乌先咬他,那他咬回来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呢?
就算是仇人,就应该这样欺辱对方吗?!
不可以!!!
昨晚又真的只是为了咬回来吗?
珩澈心中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得他好慌,打得他好乱。却同时生出一股死寂,他定定地盯着熟睡的凛乌。
不……
那只是他想要触碰凛乌的一个借口。
是他为自己找的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他不应该这样……
他要复仇,他应该努力修炼,变得强大起来,强过神明,强过凛乌,然后杀了他……
而不应该掺杂这些阴暗的东西!
事至如今,珩澈平心论之,就相处的这段时间而言,凛乌虽偶有轻佻,却从未过分逾矩。
给他的用度都是最好的,扛着疲惫也要日日为他治疗神魂,完全能算得上是以礼相待,厚遇有加。
……
珩澈脱力地将视线挪开,不敢再看。
可以见得,凛乌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恶人,甚至算得上是好的。
只是,凛乌也是自己一族的血仇。
那他自己呢?可以因为仇恨就做出这样的事吗?
可以吗?
他可以因仇恨而抛下自己的一切,但不应该因仇恨毁掉别人的一切……
他要复仇,要杀了凛乌,可也只是要杀了对方,并不是加上折辱。
尾羽……他起初以为尾羽是凛乌为了掌控他而故意结契佩在身上的,如今……凛乌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不,并不像。
凛乌极有可能并不清楚尾羽的作用。
但又为什么结了契日日佩戴?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是因为杀了自己一族的歉疚吗?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要做下那样的事?
那如果凛乌是清楚尾羽的作用的呢?这又是为什么?
真的是为了控制他吗?以凛乌的能力,真的要控制谁,手指头都不需要动一下吧?
那……凛乌……是喜欢他吗?
这一点可以解释凛乌对他的好,也可以解释凛乌为什么要佩戴尾羽。
可,凛乌又从未逾越……
但思来想去,无论是哪样,都解释不通一件事。
——凛乌为什么,要对凤凰一族惨下杀手。
而且……他极有可能曾是神明。
神明爱着万物,从来不偏不倚,不会刻意保护良善,却也不会屠戮邪恶。
更何况凤凰一族并不是什么邪恶之徒,凛乌为何会来屠戮他们?
凤凰族在泯界的口碑向来不错,势力范围附近有什么祸事绝对是挡在大家最前面的。
离火覆灭桐山那日……他爹爹正应了请求去平定妖兽灾乱。
他红着眼眶,屈起双腿,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珩澈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他甩掉脑中的想法,目光落到旁边熟睡的凛乌身上。
那双热闹的桃花眼阖上的时候,凛乌整个人都显得很安静,像一朵孤零零开在枝头的栀子花。
珩澈呼出一口气,伸手抚上凛乌的眉眼、鼻梁、脸颊,最后停留在嘴唇。
心头狂跳。
欢喜而绝望。
他明白,他心乱了,与尾羽无关。
栀子花真的很美。
可……
要是没沾血就好了……
珩澈知道自己或许不该为仇人辩解,但他不愿再去想那么多了。
因为他的亲人已经没有了
世上没有人会对他好了。
——要是凛乌能对他坏一点,就好了。
这样,他就完全可以不用再纠结此事。
罢了,无论怎样,他都一定会杀了凛乌的。
他颓然地躺倒在凛乌身边,一点点向靠近凛乌的地方挪动,直到嗅到凛乌身上的栀子花香。
很近。
栀子花不该是他的,那就让他偷得一点花香吧。
……
凛乌醒来时,发现自己又是紧紧搂着珩澈,他没有松开。睨着对方片刻,贴身上前,抱得更紧了些,偏头蹭了蹭珩澈的脸颊。
“小澈儿,抱歉啊,为师睡觉好像不太老实。”
——只能委屈你当当抱枕了。
“……无妨的。”珩澈抿唇,挣扎一番,面色略微有些暗淡,终究还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或许再有些时日,小澈儿的神魂便可痊愈了。”凛乌松开珩澈,起身l下榻,挂着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珩澈也起来:“徒儿……多谢师尊。”
昨晚让珩澈摇摆不定、煎熬无比的,凛乌身上的那根衣,带被凛乌随意扯下。
凛乌丝毫不介意身边还有个珩澈。
“……”
珩澈瞥见失去一切遮挡的肩背,忙将视线收回。
褪了睡袍,凛乌换上一套极浅的灰蓝色波浪纹衣衫,又套上银丝云纹的月白外袍,再配上他那一头银发,当真是缥缈难攀。
凛乌:“豁,我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
缥缈……难攀……
哦,当然,前提是他不开口。
“师尊此颜独绝于世。”
珩澈附和道,罕见的并不违心。
凛乌听到了想要的赞美,满意地勾勾唇角。正要推开殿门出去,殿门却从外面打开。
“嗯……”
“哎哟!”
几乎是冲进来的,一人将凛乌撞倒在地,那人同时也被绊住,两人倒成一片。
来者不是颜舒还是谁?
珩澈:“……”
凛乌被压倒在地上,抬手推了推身上的颜舒,调笑道:“舒舒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要推倒我?”
颜舒发现被自己撞倒的是凛乌,赶忙起身将人扶起,咧开嘴着道:
“我好想见哥哥,就来得急了些,往后定不会再这般莽撞!”
随后,颜舒就注意到了殿内的另一人,原本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尤其是,珩澈还穿着睡袍,衣襟一副凌乱的样子,身上还有前日凛乌留下的暧昧痕迹。
颜舒:“……?”
他震惊地指着珩澈:“你你你!!我就知道你小子心怀不轨!竟这么快就将哥哥骗上了床!”
珩澈:“……”
——拜托,你真的没有说反吗?真的不是凛乌他……
……罢了
很快,珩澈就熟练地用一副“受伤”又“迷茫”的神情望向凛乌。
自然是很有作用的,凛乌见了连忙过去安抚着拍拍珩澈的肩,一边无奈地对颜舒道:
“舒舒,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澈儿心性纯良……”
还没说完,颜舒就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他:
“哦!我知道了!是哥哥骗的珩澈!这是哥哥的寝宫,而且哥哥一看精神就好得很,根本不像是被折腾的那个人!但是……”
珩澈:“……”
颜舒连忙改为与凛乌传音:“哥哥,神明不是你的情人吗?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神明不会生气吗?”
凛乌:“……”
这都什么跟什么?三连问弄得凛乌满脸黑线。
“……不是…我近日这只是在给小澈儿疗伤,并非你想的那样,舒舒你误会了。”凛乌无语地摁上眉心。“还有,我跟你们的那什么神明,也没有关系,至少没有那种关系。”
凛乌就在珩澈身旁,贴得极近。而珩澈身上只有件凌乱的睡袍,还有个旁人在,珩澈微红着脸,低下头不去瞧凛乌,小声道:“师尊……”
颜舒当然将这一切看得清楚,不禁感叹,自己先前那话是说错了,此刻的少君还真像……
总之,他是没想到,还真是哥哥让少君喊“不要”。
凛乌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小九九,领着颜舒离开了长宁宫。
两人走后,珩澈翻了挺久,才翻到一套红色衣袍。
金线绣着栀子花纹的红色衣袍。
换上后,他对着长镜看。
——还不错。
但不如凛乌昨晚的模样。
其实珩澈本身就如熠星朗月、疏风明光,与凛乌那多变的昳丽不同,珩澈更多的,是一股子白雪般的清泠味道。
也是极好看的,毕竟凛乌先前就说了。
——“澄澈美玉,这名字倒是没取岔。”
但珩澈自己未能察觉。
珩澈轻轻摇头,还是将里面的衣衫换成了白色,外头仍留着那件带着金线栀子纹的红色锦袍。
随意拿了些玉饰坠挂在身上,走动间碰出悦耳的微响。
长宁宫位于帝宫中心略偏北,殿门是朝南开的。
出了长宁宫,往右是帝宫的西面。那儿是一大片林子,几乎被凛乌种满了凤凰花和栀子,但也还是有不少珍奇灵植。或许还有些什么灵兽。
若于长宁宫殿门直直往前,通过花园便是议政的崇明宫,那是帝宫南面最大的宫殿。
而珩澈往左边的帝宫东面行去,途经膳房,到了藏书的九凰阁前。
守阁的只有一人,珩澈进入,守阁人头也不抬,继续翻看着他手里的书,拿出一块刻有“十”字的令牌,淡淡道:“少君,无限制。”
九凰阁看上去比外面大很多,想来是做了些空间处理。
珩澈接过令牌,往楼上走着,注入灵力,空中浮现一些字。
幽凰阁、纪事、传记、心法、术法、丹药、舆志、百水、灵兽、灵植、灵宝、灵器、九律、藩载……
首位的幽凰阁是**库。他只扫一眼,伸手点了一下后面“术法”两个字,方才的字幕消失,又浮现出不一样的字幕。
术法类别、术**效
珩澈点了“术法类别”
契术、阵术、灵术、咒术、诀术、魂术、体术……
珩澈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连体术都有?这有什么作用?
又返回至上一页面,点了“术**效”
防御、攻击、治疗、控制
他点了点“防御”。
——应该是吧?
然后又出现物、地、体、魂、识……
珩澈选择了“识”,又翻查了许久,才到他想要的。
其实可以直接询问守阁人,但珩澈要怎么说?不想被听到心声?帝宫中除了帝君还有谁会去听少君的心声?还有谁有那个修为去听?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找到的是个七楼的灵术,心声因灵识而生,用特殊的灵气运行方式阻绝外界对他灵识的探查。珩澈将这个灵术记下了,试着让灵气以该方式运行了一遍又一遍。
熟练后,已是四五个时辰后了,他离开九凰阁,往回永乐宫的方向去。
将近傍晚,橙黄的天幕上挂着些暖色的云霞。
经过将离苑,听到里面传来琴音,修为至此,抚琴的人亦未加任何掩饰,琴音的细枝末节珩澈都能听到。
悠远的散音夹在其间为底
如天上的柔云
湖海的微波
在散音之上,点起一串空灵清明的泛音,像随风飘荡的萤火虫。
最后一音将消失时
又或勾或挑起婉转轻柔、有起有伏的滑音
像一篇篇故事。
琴音间变化很多,却不会过分低沉,也不会过分高亢。
每音并不长,但听着完全没有急促之意,是亲和、柔缓、空灵、淡然的。
若细细感受,才能听出隐隐在其中的一抹遥远愁思。
最后琴音缓缓隐没
至弦声扬在空中那最后一丝音韵彻底消失的前一刻
他敲起一个透亮的泛音。
“叮——”
像是释然
却又令人久久回味
难忘难言……
珩澈听得恍然。
进入苑中,看见坐在荷花池台上的人,凛乌身前矮矮的琴桌上放着一床暗绿的琴。
他听到的时候,心中就知道这琴多半是凛乌弹的。
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凛乌竟能弹出这样的音韵。
琴以“床”计量,意在承载,承载天地、承载人心。
那人看起来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空有一身绝顶修为。在珩澈眼中就是一个好看耐摔且值钱的花瓶。
而这段琴音,让珩澈不禁想起关于凤凰花始祖树的那个传说。
——神明曾有个爱人。
知道凛乌很可能是那传说中陨落的神明后,他对此不以为然,他想不出来凛乌爱上一个人的样子。
但这段琴音,让他信了。
虽说从头至尾都是淡然的音韵,却积压深藏着可以吞没万物的情感,尤其是最后那一音。
珩澈为之呼吸一慢。
凛乌曾有个爱人。
这琴音如此,是因为他的爱人吗?
珩澈看着刚刚弹琴的人,一身衣衫是他早上就见过的,可此时却又不一样了。
不是衣衫变了,是他看不懂凛乌了。
凛乌比先前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像栀子花。
冷静之下掩盖着真正的癫狂,热切爽朗的背后是深刻的悲痛。
这是栀子花,盛夏清雪。
凛乌见到珩澈,向他招了招手:“小澈儿?要过来吗?”
一旁沉浸在琴声中的颜舒,听到凛乌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一脸复杂:“哥哥在怀念什么事吗?”
凛乌笑意淡了淡,轻轻摇头。
待珩澈走近,颜舒却将眉皱起。
珩澈身形如鹤立,穿着有鲜明色彩对比的红白二色衣袍,生出一股傲然贵气。
或许是和凛乌亲近久了,颜舒不觉得凛乌多么有压迫感。此刻凛乌与珩澈两人站在同一处,他甚至觉得,珩澈的气势可以比得上凛乌!
这白凤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不可忽视,一定要告诉哥哥看紧点。
珩澈:“师尊的琴音,很好听。”
闻言凛乌只是微笑,指着颜舒,对珩澈道:“他认得你,你倒是还不认得他,这是司空阁唯一的相公颜舒,泯界天上的东西,皆归他管制。但舒舒从小就跟着我,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什么身份。别看他还是少年模样,如今已有六万多岁。”
颜舒也笑着看向珩澈:“阿澈。”
珩澈应下,笑意不达眼底。
原来是这等人物,难怪可以随意出入帝宫,甚至是凛乌的寝宫。如此说来,这颜舒倒是少君的最佳人选,何故竟落到了自己头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
凛乌收了琴和琴桌,跃出荷花池台,站到珩澈身边。他拍着珩澈的肩,上下打量珩澈。像长辈打量自家孩子般。
珩澈将纯真演绎得炉火纯青:“师尊……?可是有什么不妥?”
凛乌皱着眉:“很怪。”
珩澈心中隐秘处一紧,稳住表情疑惑道:“哪里怪?”
“没事,是我想漏了。”凛乌舒展眉头,扬起笑容。
珩澈居然穿了红色。
珩澈因火受灾,离火本就是红色,凛乌以为珩澈会对红色产生排斥。但又一想,如今珩澈记忆全失,不晓得这一点,那便也正常。
珩澈松了口气。
“小澈儿穿红色也很好看。”
珩澈适时地用灵气催红了脸颊。“师尊说笑了。”
颜舒:“……”
哥哥撩起人来都是这样得心应手,哥哥真厉害……
可!是!
这样撩真的没问题吗?!!
凛乌:“听闻你去了九凰阁,中午便没为你备膳,此时既然来了,一道用膳吧。”
走在路上,颜舒思绪不断。
——那珩澈……算了吧,什么绝非池中之物,一对上哥哥就一脸娇羞懵懂,先前一定是他的错觉。
虽说珩澈对凛乌的眼神看起来不对劲,但也不像有危险的样子……等等,珩澈在哥哥面前要是装的呢?
颜舒可是记得当时自己抱着哥哥时,珩澈那充满攻击性的眼神。
…………
害,他操心做什么,哥哥还有个神明情人,神明总不会让哥哥吃亏吧?
想到这点,颜舒松了口气。
——管他的呢,哥哥修为变态,又有神明做情人,要什么有什么,能出什么事儿呢?
哥哥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连神明都为之驻足!
……
用完膳,颜舒拉着凛乌,乞求到:“哥哥。我还想看你舞剑!”
闻言,凛乌望着赤黄错杂的天幕,思索了一番,道:“待我去换身衣裳。”
旁边的珩澈闻言微微乱了呼吸,心头一紧,凛乌舞剑的样子他只见过一次,但他深觉那日颜舒说得对。
“小澈儿呢?也要一起来看吗?”凛乌问。
珩澈点点头。
“嗯。”
这次脸红不是用灵力催的。
凛乌:“既然如此,你们到将离苑去等我吧,我很快就来。”
古琴那里,点、敲起泛音不是指法,只是我觉得用两这个字更有感觉。
那段琴音总体感受应该是:
轻灵——婉转柔和——沉沦——道不清楚的遗憾
珩澈:今天也是在精神病的路上越走越远的一天。
凛乌:今天也有在精神病发的边缘蹦迪。
珩澈精神状态:10%
凛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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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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