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湿的密室里。
漏了十几年的屋顶,昨晚暴雨之后,此刻正不停往下滴水。
“哒,哒,哒哒。”
间隙之余,偶尔还能听见几声虚弱的喘气声。
那声音的来源,是一个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的男人。
他个子很高,身上的肌肉仿佛刀刻一般,线条分明。
利落的短寸,浓眉大眼,在摇曳的光下,能隐隐感知到一张十分坚决凌厉的脸。
男人咳嗽了两声,紧接着,留在此地看守的人立马就醒了。
两人拿着火把靠了上去,见男人低垂着头奄奄一息,不禁双双蹙眉。
“都这样了,你就别撑着了,赶紧死了投胎去吧。”
“是啊李燃,你的家人不都在下面等你吗?”
李燃浑身用力,晃荡着十几斤重的铁索,艰难抬头。
他看着面前操着一口熟悉乡音,却面戴口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中年男人,哼哼冷笑:
“陆栋,王正宁,是你们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两人明显有点惊慌失色。
可在看见李燃遍体鳞伤,筋骨尽断的残缺身体后,又都得意的笑了。
陆栋将火把给王正宁,回去端了碗饭过来:
“你别怪我兄弟俩无情,是村里的算命先生说,你今天死了,会永世无法投胎做人。”
他手里的铁碗,正是李燃家来福的狗碗。
李燃妹妹很喜欢来福,出门总是带着狗。她遇害被发现时,手里也都还绑着狗绳。
只不过是个死结,有人怕她逃了。
“吃了这饭,”陆栋用生锈的大铁勺,狠狠挖满,送到李燃面前,
“你就赶紧上路吧,哥俩也好自由,免得天天守着你这瘟神。”
李燃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咬碎牙问陆栋:
“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栋不想回答,把铁勺子往前送,见李燃偏头不吃,他没了耐心,直接把碗扣在李燃头上:
“淹死的淹死的,法医十几年前就告诉你了,你他妈缺心眼啊,听不懂人话?”
说着,他甩了甩不慎被泔水溅到的手,满脸厌恶的又骂一句:
“你死了能换来全村人的安宁,你怎么就一点奉献意识都没有呢”
“呸!”
李燃吐掉呼在嘴上的饭粒,哼哼冷笑:
“我死了,你们的噩梦才算是真正开始。”
陆栋从王正宁手里抢来火把,双手握住,轮圆了砸向李燃的胸膛。
李燃吃痛,痛到全身都在颤抖,却也只是轻轻哼唧了一声。
陆栋更生气了,越打越用力:“人就活一次,重生复仇的戏码,那他妈是——”
“电!影!”
影字落地,火棍应声碎成两截。
李燃的脖子被刀刃般锋利的碎木刮破,口子先是只有一点红,慢慢的,泉眼被打开,地下水一般的血不断渗出。
血染红他身体的同时,也让陆栋的眼睛变得更红了。
密室里忽的响起范进中举般狂喜的声音:
“李燃,终于死了。”
李燃死后,□□在一个雨夜被运到了乱葬岗,随行的除了村民,还有一条咬了人,被乱棍打死的黑白毛大狗。
算命先生说,把恶狗和李燃埋在一起,他没法投胎转世。
那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便永远无法实现。
李燃没有棺材,肚子上盖着大黑狗,曲着身子躺在红土坑里,然后被一铲又一铲的土给填满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人群中间。
他嘴里叼着雪茄,身后跟着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右边还有身着艳丽红妆的女人在撑伞。
他吐出烟圈,伸直短粗的胳膊:
“行了,你们都上去踩几脚,趁着下雨把坑踩平,踩严实。”
李燃就在他旁边站着。
或者说,是充满怨气,不愿散去的灵魂在男人身边站着。
他看着大伙儿冒着淅淅沥沥的雨,在自己的坟墓上跳舞,又想起自己悲惨的一家,忍不住鼻酸。
活活被气死的爷爷,去讨公道却被告知出车祸的爸妈,莫名淹死在塘子里的妹妹,还有……
还有枉活到二十六岁,什么仇也没报,然后又把命搭上的自己。
可这个乔老六却穿金戴银,人模狗样。
李燃不觉怒从心来。
他握紧拳头,瞄准那个没有脖子的头砸了过去。
结果不仅扑了个空,还给他摔的生疼。
他坐在地上甩了甩头,忽的眼前一阵闪白,伴随着刺耳的鸣叫声,他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擒住衣领,被迫站了起来。
“李燃,你给我滚出去。”
唾沫星子噼里啪啦的砸在李燃脸上,叫他清醒了几分。
他缓缓睁开眼,抬手挡住一些刺眼的光。
透过指缝,他看见了黑色镜框,密密麻麻的络腮胡,一口黄牙,还有指着自己的左手食指上,那枚缠着红线的金戒指。
高中主任,雷州?
他左右张望,高中校服下,一张张熟悉稚嫩的脸,正困惑的看着自己。
“苏柔,朱遥,盛安国……”
每个人的名字他都知道,可仅限于此。
那时候他的眼里只有复仇,根本无暇去跟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
可从这所高中出去的人,偏偏将来却都大有所为。
成年后的李燃常在无助时,为没能铺好关系,没能踩着他们去复仇而后悔。
好在全都重新来过了,这次他一定会好好把握。
他踮起脚尖,把脑袋往雷州面前送,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重生了:
“雷主任,你试试我的脑袋脆不脆。”
雷州被吓得松开了手,他扶了扶眼镜,手有些哆嗦。
开学到现在,这个整日沉闷着,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懂跑步游泳的怪小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竟然主动把脑袋送到我面前,想要我请他吃脑瓜崩?
雷州一直觉得李燃有心理问题,他也看了太多问题学生报复老师的新闻,所以他一直刻意跟李燃保持着距离。
要不是他今天在课堂上突然站起来,一拳把他的同桌宋喻马打的倒地不起,雷州才不愿过来惹这个定时炸弹般的李燃。
“李燃,你能考来一中,证明你身上有点学习的天赋。”雷州微微抬头,看着宽厚肩膀上的俊朗脸庞,压低声音,尽显和善:
“所以老师一直不抵制你上课睡觉,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学习方法,我也一直跟其他的任课老师说,叫他们不要去管你。”
雷州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说:
“但是你今天无缘无故打伤同学,这件事非常的恶劣,你必须得把家长喊过来。”
李燃没有家长,自妹妹死后,他便被舅妈接来了城里生活。
所以叫家长对他而言,无疑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给天天值夜班的舅妈添麻烦。
他赶忙把地上的宋喻马扶起来,拍去他屁股上的灰,触感相当真实:
“马哥,我不是故意的,你替我给雷主任求求情吧。”
宋喻马家里是开棉纺厂的,中考分数比一中低了十分,是家里动用关系才进来的。
高中和初中不一样,他的基础又差,上半年两次模拟考,他都是倒数第一。
可天天睡觉的李燃却是年段第一。
宋喻马很想上进,奈何每次请教,李燃都置之不理。
现在他挨了一拳,不仅不能闹掰,反而还得趁着李燃内心有愧,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他跟雷州说:“主任,李燃没有打我,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你别怪他了。”
雷州看着宋喻马肿红的左脸,拿起语文课本,重重的砸在课桌上:“都给我坐下,继续上课。”
他没办法,挨揍的小子不想追究,他要是咬着不放,小宋再跟老宋告一嘴,他顶不住。
他站到讲台桌上,看着李燃那副嬉笑着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是有点不适应。
他挥了挥手:“你,背过身去,对着后黑板好好反省一下。”
李燃捧着书,乖乖照做。
后黑板只写了一行大字——距离高考还剩1003天。
他掰着指头琢磨,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今天学校门口应该会有追尾事故发生,然后……
我会挨打。
李燃记得很清楚,两车相撞后,他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女同学撞倒了,然后自己不慎撞到了正在校门口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对方要精神赔偿,他没有,然后就被追着打了一路。
李燃小声告诉自己:待会一定要从小门走。
宋喻马靠着椅背往后倒,听见了:
“你别走小门,我爸在大门等我,他可以开车送你一程。”
李燃回头,看着一脸正经,眉眼之间都是书呆子气的宋喻马:
“我打了你一拳,你又替我说话解围,按理说我应该告诉你这件事。”
宋喻马盯着讲台上激情演讲的雷州,稍稍偏头:
“你说。”
李燃迟疑了片刻,想起追尾的两辆车里好像并没有宋喻马家的轿跑,于是突然就不想多嘴了。
免得遭人怀疑了身份。
“以后逢1357,我都教你一道题目。”他若有其事的说:
“这都是我压箱底的绝活,保你学会了之后,成绩突飞猛进。”
宋喻马一激动,没控制好平衡,又倒在了地上。
雷州被动静打断,扔掉书正要骂不知所措的李燃,结果下课铃声响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宋喻马,把我的教案拿来办公室。”
他一走,桌椅挪动,书本合页,议论声等各种动静,就都响了起来。
李燃背着书包,第一个离开了教室。
他没着急回家,先去操场跑了五公里,又去游泳馆游了三公里,才顶着半干半湿的头往外走。
更衣室的吹风机是坏的,工作一分钟就得罢工。
拖地的大爷写了张纸条,让大家安全使用,但却一直没有人修理。
而此时正值初冬,随着夜幕的降临,温度骤降。
李燃裹紧校服,缩着身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走得很快。
他扫了眼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商贩,突然驻足停下。
“喂,干什么呢?”他几乎没犹豫,大步走了上去。
十几个混子循声看过去,高出他们半截头的李燃已经来到了面前。
而一直蹲在地上的老爷爷,终于扛着装满玩具的布袋子站了起来。
他愣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我真的没有钱,我可以走了吗?”
“没钱?”一个男人单手扛着棒球棒,嘴里叼着烟,推开一众小弟,来到李燃面前。他近乎挑衅的朝着李燃的脸吐出一口烟,问:
“这老头摆摊不给摊位费,你替他给?”
李燃打开背在胸前的书包,拿出湿透了的游泳裤,在手上缠了一圈,反问对方:
“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偏头,对着一众小弟大笑:
“你是谁?谁他妈管你是谁,不给钱,今天谁也走不了。”
李燃点了点头,身子稍侧,蓄力后冷不防的给了男人一拳。
打完撒丫子就跑了。
不知道我是谁,那你这拳算是白挨了。
男人吃痛,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他往地上啐了口血痰,还有半颗碎掉的牙:
“把人带回来,死的残的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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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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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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