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盆子的水被倒在水池里。
克赟拧开水龙头继续放水，等水覆盖住衣服后开闭水龙头，双手插在整盆水中，真冰啊！他疯狂搓动衣服。快些结束，少些折磨，手都要冻掉了。他在心底默默流泪。
凉水冲澡，冰水洗衣，吃不饱穿不暖，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有！
他刚从医院醒来，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不知道是重生还是脑子撞坏的情况下，就背上了一百多万的医疗债！一百多万啊！
原主，暂且叫这个身体的原来归属者为原主吧。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自己是重生的，而不是脑子生病坏掉了。
原主这个倒霉催的在生前接了一个密函任务，结果全队覆没，就剩他一个背着早就没气的队友回到了基地，可惜也没被救过来，一命呜呼。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点在于密函任务的发布者跑单，而且还没有给他们小队上医疗险。所有医疗费都得他自掏腰包，十多万的存款全被医院自动划扣只剩一千用于吃饭不说，还欠下了102万的医疗债。
他知道这个数额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只想原地去世，放弃重生机会直接去投胎。
该死的医院，说什么大数据分析他的经济实力、预测寿命、健康程度、运气等等，判定他只能申请60期（五年）的贷款，每月偿还一万七信用点。其他每月还款金额更少，时间更长的还款方式根本不让选！
以前坏账多关他什么事啊喂？他又没欠过款，为什么要被牵连只能每月拼命挣钱还款？
他这两天找了个建造地下城的临时工作，工地机器坏了，每天人力挖土。工资不高，每天一百五信用点，但有个好处就是管饭，在这个物价死贵的世界他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活还行，没多累。就是得每天回来洗衣服，挖了一天，身上全是土。宿舍公用洗衣机一次时间最短的快速洗要五十信用点，简直是在抢钱，他只能苦哈哈的手洗。
不过就连这个活，明天都没了。那个末世前的老旧挖土机器终于被修好，他这个临时工失业啦~
明天下午还是得去找活，这回不能再在宿舍抢任务，原主这个终端太卡，好任务根本抢不上，剩下的都和这个半斤八两。有些个人任务酬金不错，就是装备、武器，甚至是饭都得自备。他哪有钱啊？原主真是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一穷二白。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宿舍还有半年到期，不然他就得去睡大街。想想寒风冷冽的街口，缩着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瑟瑟发抖，太可怕啦！快点停止想象！
克赟端着洗衣盆回到宿舍。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个狭长的房间，看起来不到十平米，门口右侧是一个铁皮衣柜，左侧是一个小床头柜，紧接着是一个单人铁架床，床的旁边有一个窄窄的过道能勉强通过一人。
对着门的位置有一个小窗户，也就，比他的脑袋大一点？
两套常服，一套破损的作战服，两双鞋子，一些洗漱用品，毛巾，两支过期营养液，还有一个空白的笔记本。这就是原主留给他的全部东西。
过得真节俭......
克赟将洗好的衣服用衣架挂起，手掌浮上一层火焰，小心地和衣服保持距离烘干着。明天去参加队友葬礼需要穿这套衣服，还是早些弄干为好，指望自然晾干根本不现实，宿舍室温也就18度。
等等......他刚才洗衣服时为什么不先把水烧热点再洗？
克赟皱眉，这破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都怪杀死他的那个人！
不过，那个人好像是只挖了他的心脏，没捅脑子。不管，都赖他。不是他，自己能变成现在这样？等他想起来是谁，他一定要宰了那个人！
克赟躺回硬邦邦的床上，身下没有床垫，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真硌。
他脑海中盘算着这三天的总收支，收入：450信用点，支出：60信用点（每天洗澡20信用点），账户余额：1390信用点。
以这速度挣钱，这个月的医疗债肯定还不上，铁定得交滞纳金。滞纳金好贵，一天就要510信用点。
还是让他去死吧。
明天绝对绝对要抢一个钱多的任务！克赟攥拳下定决心。
第二天克赟大汗淋漓地醒来，他摸摸心口，没有冰冷的刀刃，心脏也好好的跳动着，没有被挖走。
今天想起来的记忆还是只有那么一点，被杀死的模糊片段，连对方近在咫尺的脸都没看清，唯有被背叛的愤怒情绪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克赟吐掉嘴里的牙膏沫，看着镜子里的人，说真的，有那么几瞬他真的分不清他到底是重生了，还是脑袋受重伤，导致了失忆、精神错乱。
他出门前来到盥洗室的镜子前检查着装，还好原主喜欢穿深色的衣服，不然还要专门去买套衣服。
今天是克赟队友魏亮的葬礼，他的妻女跪坐在墓碑前正哭成一团。
克赟尝试唤起一点悲伤的感觉，却实在无力做到。他随着人群在墓碑前放下一朵白花，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或许知道了原主为什么宁愿推延自己接受治疗的时间，也要背着队友的尸体回来了。
如果她们珍爱的家人去世，却连尸体都看不到，该有多么难过、崩溃、绝望。会要比现在悲伤一百倍吧？
在魏亮妻子和别人说话时，克赟悄悄将魏亮女儿拉到一旁，蹲下身和她平视，“之前你爸爸借给我一千二百信用点，现在还给你吧。”
小女孩警惕地捂着手腕上的终端，“你骗人。爸爸不可能背着妈妈偷偷借给别人钱。”
克赟一怔，现在的小孩也太不好骗了吧，虽然他临时找的借口确实破绽十足。
克赟挠头只好实话实说，“不好意思，我确实是说了谎话。”他的目光看向小女孩身上的羽绒服，衣服表面破了一个口子用胶带勉强贴住。
小女孩察觉到他的视线，低头看向那个破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爸爸在家里提过你，他说你是个好人，可我们不能消耗别人的好意只为了自己活得更加轻松。”
“这件衣服已经小了，而且温度升高穿不了几天。不用再买新的羽绒服。”她抬头看向克赟，“不过我确实缺钱，妈妈需要每天吃的药已经没有，要再买一些。”
“只需要一千信用点，我会还给您的。谢谢！”小女孩深深地弯下腰，用动作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
克赟将她扶起来，摸摸她的头，“你是才只有七岁吗？好聪明懂事啊。”
和他七岁的时候比，小女孩要成熟听话许多，那时候的他只知道每天疯玩，克赟下意识这样想到，可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又怎么会知道七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性格？可这种感觉很真实，他努力去回想，大脑却一片空白，像是橡皮擦将记忆全部擦掉，只剩死前的那一个画面，该死的。
他轻叹一口气，努力挤出一抹看起来和善的微笑看向小女孩，“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事情，一定要联系我。我先走了，再见。”
“好的。哥哥再见。”小女孩说完转身走向了她的妈妈。
克赟起身准备离开，钱包又见底，要赶快去接活，否则过几天连饭都没得吃。
临走前他回望墓碑。真好，有家人就还有人记得，有的人死了就从这个世间彻底消散了，躯体、名字、记忆，所有的一切，就像另外两个孤身一人的队友，就像他。
克赟去自助机一口气领取了五支营养液，这种东西每人每月可以免费领取十支。怎么评价这种东西呢？很鸡肋，有饱腹感，能够补充营养，但满足不了精神需求，而且光喝这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最起码一天吃一点真正的食物。
喝了一支，饿。第二支，还是饿。第五支，嗯，八分饱。好的，午饭解决。
这种东西每天喝两支真的不会活活饿死吗？
到底是官方说明在骗人，还是他食量太大了？克赟仔细想了想，应该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吧。怪不得前几天在工地挖土，打饭大爷在他第二、三次去盛饭时总是瞪他。
可恶，当时就该瞪回去。
任务大厅。
克赟坐在一个小屏幕前聚精会神的查看系统刚刚发布的任务。
不管饭，不行。
自备装备，不行。
这个要求木系技能，不符合。
真难挑啊，废废叹气。
正在他重振旗鼓打算继续努力挑选任务时，鼻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只见一个酷哥一身黑色作战服，左臂抱着个沾着血渍的头盔走到他旁边。
这个人长得有点熟悉。啊，他想起来了。前两天挖土时也遇到了他，看这一身装备也不像缺钱的人，怎么会去接那种活呢？好奇。
更让他好奇的是这个人正在一脸平静地反复下拉任务页面进行刷新。
这是在干什么？
克赟正要收回目光，就见那人刷出了一个任务火速点了领取。克赟神色一凛，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屏幕，也麻利儿的跟着抢，刷新，接取，成功了！
他微眯眼睛仔细查看任务内容，标题【除草队】，官方发布。
任务内容：到城外去清理火车道上的异种植物并加固防护网，提供防护服、食宿，包医疗险，需外出七天。
任务等级：C级
集合地点：西2门
集合时间：4月12日8：00
任务时间：4月12日-4月18日
任务人数：24
人员要求：吃苦耐劳、具有格斗技能
薪金：10000（晶核不用上交，归任务者个人所有）
条件好像很......也太好了点吧！而且明天就出发，真是一点时间不耽误，正合他意。
克赟刚读完任务详情发现名额已被抢完。这是俗话说的跟着大佬有饭吃吗？要是没有这个酷哥，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抢到这个任务。
他转头去看，欸？人呢？刚刚还在。
走出任务大厅的克赟很是迷茫，现在该去哪里？直接回宿舍的话有点太早了，现在才下午两点。可要不回去有没什么地方可去，纠结。
决定了，就在基地里随便走走吧。
他所在的城市是A-M-2基地，第十二区。A代表农业，M代表军事、矿物，在以这两项为主要资源的城市里综合实力排第二，排名已经很靠前，但还是没有挤进前十核心区。
不过听说这个基地的中控人工智能在去年觉醒了自我意识，成为核心区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觉醒了的人工智能只有第一区中央城、第二区和第五区，第五区是因为自然环境太过恶劣的限制无法更进一步。第十二区的人工智能据说是个电子卷王，估计这个基地很快就会升排名了吧？
在最近一年内像原主这样移居到A-M-2基地的人很多，都想搭上这股东风乘势而起。末世来临已经十七年，阶级固化、僧多粥少，为了寻找机遇只能抓住每一个可能性。
这个时代有人拼命地往上爬只为每一个或许能成功的机会，也有人颓废的行尸走肉般活着。
基地每个月免费发的十支营养液只够满足成人五天所需，喝没了，还不愿意去靠努力换取酬金怎么办？那就只能靠别人施舍，靠偷，靠抢，靠发疯去吃牢饭。反正现在这个时代又没有死刑。
被伤害的无辜人怎么办？那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谁让他们非要在这个时间点走在这条路上呢？
克赟正在四处乱逛时，听到前方的不远处传来惊恐的声音，“救...救命啊！”
他抬起头看到不少人惊慌失措向他的方向跑来，一个男子碰到他的肩膀，把他撞得一踉跄。克赟稳定住身形后，看向引起骚乱的中心。
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正拿着把刀发疯地捅向周边的人，他的脚边躺着个捂着肚子伤口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流出。周围还有几个已经受伤的人，都是自顾不暇。
克赟正要跑过去想要制住他，一个比他更快的身影从另一方向冲了上去。
一位花白头发的奶奶一手拎着菜袋子，一手高举着拐杖大喊着：“垃圾！社会蛀虫！你们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克赟额上冒出几滴冷汗，赶紧急速跑了过去。
热血奶奶一拐杖敲到了正享受着他人恐惧不可自拔的变态头上，那个变态被敲得愣在原地，过了几秒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见就是个老太太，他狞笑着拿刀向老奶奶刺去。
热血奶奶动作敏捷右手的拐杖又一猛击，同时左手的菜袋子狠狠的敲上了他的脑袋。
她这一番操作十分有效，控住了歹徒几秒，克赟趁这时机从后面扑了上去，将其压倒在地，握住他的右手腕狠狠一拧，歹徒发出凄厉的惨叫，刀从手里掉了下来。
“治安员还得几分钟才能到，先将他敲晕。”旁边的奶奶十分有经验的说道。
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创口敷料贴到了小女孩的肚子上，“真是可怜啊。”她抚摸了两下小女孩的头发，“乖，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安慰完小女孩后她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向克赟，“小伙子低点身，你这孩子也长得太高了。”
克赟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听话的弯下腰。老奶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小伙子。”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起。
老奶奶弯下腰拾起布袋子，开始捡刚才打歹徒时掉出来的菜，“这个世界很糟糕吧？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被突然发疯的流浪汉砍伤。”
克赟帮忙捡起两个土豆放在袋子里，老奶奶掸擦着白菜叶沾到的脏东西，“就算今天他杀死了人，最多也就是判个无期。中央城的那帮蠢猪们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废除死刑。”
“呵，这把火迟早会烧到他们的身上。”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悲惨过去，就是单纯看不惯这群垃圾。”老奶奶握着拐杖用力击向地面，地砖被震碎一块。
克赟看着那粉碎的地砖不禁吸了一口气，老奶奶自己也很是震惊，她掩饰性的一咳，小声地说，“完了，一下子没控制住手。”
她原地思考了几秒探腰看向地砖，像是才发现异样，好奇地说：“诶呦，这地砖什么时候碎的？要是不小心踩上去摔倒可糟了。”
“我看见了他刚才弄碎的。”克赟配合的指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歹徒。
老奶奶严肃地说：“基地规定破坏公物根据轻重情况罚款500-10000信用点，这小子就等着交罚款吧。”
治安员到达之后，克赟便离开。
他丧丧着脑袋往宿舍楼走，他不想洗衣服，不想洗衣服，哪怕不是冰水他也不想再手洗衣服，啊啊啊！！！他在内心疯狂地嚎叫。
他就是懒，他就是想回去躺着睡觉，而不是洗沾满那个变态烂人满身臭味、混合血腥味和灰尘的衣服。
这个世界糟糕极了，赶快爆炸吧！
克赟回到宿舍将衣服脱下，垂头丧气地端着洗衣盆走向盥洗间。走廊又黑又长，他走在其中活像个面容呆滞的丧尸。
这时一个同样拿着洗衣盆的男生走到他旁边，“嗨，哥们。”
“我看你也不想手洗衣服，咱俩拼洗衣机啊？AA。每人一半钱。”
这人笑得一脸灿烂，阳光得克赟都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这一身尸斑被晃伤。
克赟指指自己的衣服，懒得多说话，简短蹦字道：“遇到流浪汉，很臭，有血。”
开朗小哥蛮不在意，“没事，我的衣服也没干净到哪去，不然也不会洗啊。”并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遇到了想去监狱吃免费饭的家伙？”
“这帮家伙有救济所提供劳动指导，每天工作几个小时就可以吃饱饭，偏不干。就想着怎么不劳而获，哪天脑子筋没搭对，就上街上胡乱伤人。”
“嗯，也不是胡乱。他们一般伤害的都是比体格上他弱小的人吧？”
克赟点头，“确实是。”今天街上受伤的人大多是小孩子和身材弱小的人。
“果然，优秀的人千姿百态，这种垃圾倒是烂得出奇一致。不过以后这种人会越来越少，钢柩要出手整治他们啦。”
“刚九是谁？”
“咱们基地的人工智能，机如其名，十分的刚。才不会听中央城那些没啥用的破政策。”
克赟再次确信，这个基地很有发展。
这一天克赟花25信用点洗了衣服，花40信用点吃了土豆酱拌饭做晚餐，没办法营养液要明天早上当早饭，不能饿着肚子出任务。目前还剩325信用点。
克赟睡觉前躺在床上看着这所剩无几的信用点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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