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高速路上，林澋上将速度提到120码。
他下午的拍摄地点离市区很远，在偏郊区的一个自建别墅。
剧组的资金有限，只能租一些比较便宜的地点来拍摄。他下了高速又开了好一会儿，终于抵达了别墅前。
此时距离预计的开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拍摄地点环境很简陋，甚至没有停车场。当他下车时，恰好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大帮人，
助理见他来了，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林澋上沉下脸，对做了个不必多说的手势。助理也识趣地不再说话，只局促地搓着衣角。
他已经提前告知了导演自己的特殊情况，电话里的导演也善解人意地表示会调整拍摄顺序。
但此刻，他依旧明显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安。
别墅前的草地上，一张小圆桌前围放着三把椅子，依次坐着导演和男女主角。他们相谈甚欢，桌上还放着色彩鲜艳的饮品，不时发出开怀的笑声。
与之相反的是，大多数的工作人员脸上都笼罩着阴霾，剩下的都面无表情，对姗姗来迟的林澋上投去责备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无视周遭的目光，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来到导演面前。
“不好意思龚导，我来迟了。”
“哟，你来啦。”被称为龚导的男人站起来，他个头不高，五短身材，有一张友善的圆脸，可那双三角眼看着却十分凶悍。
他此刻带着笑容，热情地招呼着林澋上，拉着他就往自己的椅子上带。
“来来来，快坐下来，我们几个一块儿看看这几天的拍摄成果。”
林澋上拂去导演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这是导演您的工作。”
男主演稳稳坐在椅子上，听了这话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接着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林少分的很清嘛。那演员的工作，你又做的怎么样了？”
林澋上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男主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男主演有些拉不下脸，脸色愈发难看。
女主演则抱着看戏不嫌事大的心态，巴不得这几个男人撕破脸皮大吵一架，给她无聊的工作生活添点乐趣。
她欣赏了几秒男主演变来变去的脸色，又把目光落回了林澋上的身上。
还是小少爷看着更赏心悦目。
不过嘛……小少爷顶着少爷的名头，在剧组里天天受着丫鬟气。从导演到演员，再到大多数的工作人员，他们都对林澋上心有怨言。
导演受他人指示，对他明捧暗贬，强行改剧本给他加戏，直接导致演员们心有不平。至于其它的工作人员，更多是受到导演的影响。
就像现在，明明今天小少爷的戏份不多，调整拍摄顺序就能轻松解决，但导演硬拖着全剧组等他，将他架在火架上烤。
这些女主演看得明白，林澋上更是心知肚明。
以往林澋上总是强行按下情绪，可现在，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些隐秘的快意。
心有怨言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对他笑脸相迎？
“林少这是怎么了？”男主演没能发觉林澋上的变化，依旧不依不饶，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你一口一个林少，看来是没忘了我是谁。”
林澋上平静地说着，他身姿挺拔，脸上如凝霜雪，男主演的心猛地一跳。
这少爷今天怎么回事，明明之前说过更过分的话，他都像团棉花一样毫不在意。
也正是因为林澋上的毫不在意，男主演才敢在导演的授意下得寸进尺。
可谁不知道他是天降的关系户，背景强到可怕，甚至可以说整个剧组的命运，都系在这个少爷的身上。只有男主演觉得林澋上的存在影响了他，因此说话常常夹枪带棒。
其它人哪怕心有不忿，也不敢惹他不快。
男主演此刻才感到后怕，只要对方想，有的是办法让他就此消失在娱乐圈。林澋上将他的反应收入眼中，无趣地移开视线，扫过女主演后，又落在导演的身上。
被扫视的两人皆是一惊，女主演收起散漫的态度，端正地坐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导演则是勉强呵呵笑了几声，正想说几句漂亮话。
林澋上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龚导要是不想拍，那就都别拍了。”
他身形单薄，站在这个没有人欢迎他的剧组，冷静地不似常人。
龚导无暇细细思考林澋上话中的含义，他只是受命小小地刁难一下这位少爷，可没有真把人惹毛的意思。
他只能强打着笑容，搓着手走到林澋上的面前，打起感情牌：“澋上啊，你别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林总都说了，托我好好照顾你……”
“林总？”林澋上嘲讽地复述，打断了导演的话，“那你就转告他，他的嘱托很有用。”
林澋上将导演的惊慌收入眼中，心中的的火越燃越旺。
“你要去做戏子，就只能成为一个身不由己的商品，毫无选择的权力！”
苍老的声音在林澋上的耳边回荡。老人说的没错，别人忌惮他的身份，只敢对他冷嘲热讽，不敢有实质性的伤害。
但他们更忌惮林澋上父亲林总的身份，因此才不分黑白，对他施加恶意。
他可以不理睬这些，安安稳稳地度过去。但这些手段若是落在没有背景的人身上，比如说原离，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想到原离，林澋上又冷静下来。他深呼一口气，只扔下了一句“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林澋上已经转身离开。助理并不敢参与他和导演之间的事，直到此刻，他才慌乱地追逐林澋上而去。
林澋上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助理气喘吁吁地追上他，只得到了一句话：
“回公司去吧，他们会给你安排新的工作。”
助理张了张嘴，直到林澋上的车消失在视野中，他也没说出一句话。无奈之下，只能又回到剧组。
别墅前，导演正用力将手里的剧本摔在地上，肥胖的脸上横肉挤作一团，带着扭曲的怒火。
所有人噤若寒蝉。
—
林澋上开着车回到了老宅。管家似乎对他的到访颇为意外，但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对着满头花白的管家问道：“老爷子在吗？”
“在的。”管家说，“他嘱咐过我，如果你来了，直接进来就好。”
林澋上闻言顿了一顿。看来这位那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老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我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管家带着林澋上来到一扇门前。老人话音刚落，从门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早点认清现实是好事！”
管家不再说话，默默退到一边。林澋上伸手推开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用背影对着他。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才开口说：
“爷爷。”
“我想去公司。”
—
原离在医院待了两天，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
她手里捧着终于新鲜出炉的检查报告单，所有的检测项目都是“未见异常”。
不用医生解释，她也能看得懂，这是没检查出毛病的意思。
她将检查报告几下折起，随意地塞进包里，又顺手取过放在床头的一沓厚厚的资料。
原离翻开资料，映入眼帘的是［LFD］三个英文大字。
原离扬起眉毛：“他给我推荐的经纪公司是LFD？
“是的。”眼前穿着女士西装的年轻女性点点头，“林少自己也是LFD的艺人。”
或者说前艺人。
原离点了点头。
林澋上这段时间没有再来过病房，代替他来做探望工作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对方自称是林澋上的助理，姓陈。
陈助理整理的资料十分详尽，但原离了解的比她更多。
现在的LFD还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但在短短的几年发展迅猛，势头无人能挡，在原离做经纪人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业内的头部经济公司之一。
前世在得知原离离职的消息后，对方高层向原离抛出了橄榄枝。但当时的原离心中只有自由，因此毫不犹豫地婉拒了对方。
现在的原离没有拒绝的理由。LFD对艺人是出了名的优待，也十分护短，可以说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原离将资细细看完，表达对陈助理工作的尊重。
在这个过程中，她意外发现［LFD］其实是［Love Freedom］的缩写。
可以，原离更有兴趣了。
她合上资料，问：“什么时候可以面试？今天行吗？”
“您不打算再休养几天吗？”陈助理却有些疑惑。
“时间紧任务重。”原离高深莫测，“再不工作，我连医院的饭都吃不起了。”
陈助理还当原离在说笑话，很配合地笑了几声。
原离却是笑不出来。陈助理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丢下一句“我去问问面试情况”便跑出了病房。
陈助理忙着，原离也不打算闲着。她溜达着进了医生办公室，打算聊聊出院的事。
既然结果都出来了，她也没有再待在医院的必要了。
在医院住的这两天，原离把自己养得脸色红润，头发乌亮，正是适合面试的模样。
是的，原离不打算浪费时间，最好是一出院就可以直奔经纪公司。
医生那边也赞同原离出院。检查结果未见异常，手上的纱布也拆了，原离每天都活蹦乱跳，一顿能吃三个人的饭，
就是感觉精神不太正常。但抛开这一点，早就能出院了。
陈助理这边也带来了好消息，LFD那边同意了面试的请求。
原离精神饱满地换掉蓝白条的病号服，在陈助理的陪伴下办好了出院手续。
“需要我送您到公司门口吗？”陈助理提着公文包，接她的车停在医院门前。
原离摇摇头：“不必了。这段时间谢谢你。”
“我也是受林少的委托。”陈助理谦虚地说，“他这段时间事务繁忙，请不要责怪他。”
原离表示理解。本来他们就非亲非故的，林澋上愿意帮她这么多，还安排个助理来照顾她。
何止仁至义尽，简直是感动南城。
原离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陈助理将一封信递到她的面前。
纯白色的信封，红色的火漆封口，漂亮中又透着复古。
原离一头雾水地接过。
“这是？”
“是林少给您的。”陈助理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容，“里面的内容我也不知道，请您自己打开看吧。”
原离似懂非懂地点头，陈助理见她收下，简单告别后坐上了车。
“祝您一路顺利。”
原离微笑着目送陈助理的车离开，直到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才捏起信封细细端详。
信不厚，约莫只有一张纸，写不了多少东西。
这小年轻，还挺复古。
想联系不加联系方式，让助理来送信？真是搞不懂。
原离摇摇头将信塞进包里，她不打算现在就拆开来看。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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