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上京迎来了一场久违的雨,这雨倒也不大,偏偏细如牛毛下个不停,扎在人的脸上惹人生厌。
蔡辛的尸体已经被江煜的手下运回家了,一直在回家的路上蔡元祯甚至都还幻想着是不是无锋看错了,其实蔡辛根本就没有死。
蔡元祯根本就无法面对蔡辛的死亡,哪怕是个意外也不行。
虽说他平日里总是不靠谱,也有许多陋习,可他这次也是千里迢迢赶到了上京来看她,还给她带了不少东洲府新出的好玩的玩意儿……
如果她能再看他看得紧点就好了.......如果她没有带他去望江楼就好了……
马车到了家门口,蔡元祯直接冲出马车跳了下去,还崴到了脚。
江煜在她身后,想拦都拦不住。
一路狂奔冲进屋子,细雨滴落在她的身上,就像千万根针扎下来一样。
蔡元祯刚到院子里,就听到了凄凉的哭声,顿时心就像一根弦一样绷紧了。
等到了屋里,看着孙秀荷和木槿蹲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而原本昨日还活蹦乱跳的蔡辛此刻正面色苍白地躺在那儿,蔡元祯绷着的心弦彻底断了。
蔡元祯难以置信地走上前,看着蔡辛静静地躺在那儿,安静地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忽略掉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你根本联想不到他已经死了。
孙秀荷看见蔡元祯回来,立马上前抱住了她,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元祯……元祯你说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跟他爹娘交代?他还那么年轻……尚未娶妻生子……就这么走了!!!”
蔡元祯恍惚到几乎听不清孙秀荷的话,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蔡辛,而他的眼睛拢成了一个永远不会张开的弧度,皮肤被水泡得有些肿胀发白,身上的衣服还未干透。
蔡元祯终于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涌了出来。
江煜默默地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抱住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
蔡元祯从未想过,原来死亡和告别,竟然会是如此突然的事。
他们强忍着悲痛,为蔡辛换下了湿透的衣服,又简单为他整理了仪容。
人这一辈子都要讲究个落叶归根,蔡辛的尸体还是需要运回东洲府才能安葬。
只不过眼下正值夏日,此去东洲府也要好些日子,尸体恐怕难以保存。
一想到二伯和二伯母只能见到自己儿子**的尸体,蔡元祯的心便也跟着痛。
他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当初她来上京的时候,全家人都为她送行,那个时候她还觉得有家人的等待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江煜帮着一起处理,将一切事物都想得面面俱到:“我会让人准备好冰块,便于保存蔡兄的肉身,熏香也可延缓肉身**,到时候可以双管齐下。”
“蔡夫人还是先写封书信回去通知家里人,信件我会叫人加急送回东洲府,也好叫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孙秀荷见江煜安排如此周到,悲恸之余也有了一丝欣慰:“那便多谢江侯了。”
江煜说:“蔡夫人多礼了,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孙秀荷的目光望向了正在收拾蔡辛遗物的蔡元祯,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好歹自家女儿在上京,还有江煜这么个值得依靠的人。
蔡元祯整理到一半,突然起身拉着江煜走出了屋子,口中说着:“江煜,你跟我来一下。”
江煜跟着蔡元祯出了屋子,两人走到院子里的树下,蔡元祯便将方才收拾的蔡辛死时穿的衣物举到他面前,说道:“我二哥不是死于意外,你看这衣服的破损痕迹,是被利器割破的,而且还不止一处。”
蔡元祯脸色苍白得可怕,猩红的双目却在此刻迸发出不寻常的光,紧紧盯着衣服上破损的地方,仿佛能将其再灼出一个洞。
江煜接过她手中的衣裳,潮湿的衣裳上还有一股子湖底淤泥的腐臭味道,叫人闻了觉得难受。
江煜抬眸看着蔡元祯:“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蔡元祯冷笑一声:“我二哥刚到上京不久,根本就不可能得罪什么人。上次在望江楼,我二哥认出周蛋的时候,雍王也在。”
蔡元祯气愤到目眦欲裂:“除了他,还能有谁!”
江煜沉吟了一会儿说:“确实是,不过区区一件衣服恐怕并不能作为指认雍王的证据,若是想为蔡兄报仇,恐怕还得另外想办法。”
蔡元祯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世雍王的结局,他因为迫切地想要得到皇位而举兵造反逼宫,最终被人斩杀于大殿之前。
虽说也是落得个惨死的结局,可却并非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可怜蔡辛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却无缘无故被卷入其中。
雨越下越大,透露着薄薄的凄凉。
江煜揽过蔡元祯的肩,充满怜爱地看着她:“如今雍王势大,你千万不要硬碰硬,交给我来做吧。”
蔡元祯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江煜说:“雨下大了,回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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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筹备好一切之后蔡元祯便催促着孙秀荷上路。
原本他们来看她的时候还喜上眉梢,如今要走却少了一个人,每个人的眉目间都有一片化不开的愁容,就像浓郁的雾笼罩住一切,叫人心绪不宁。
孙秀荷一身麻衣,紧紧抓住了蔡元祯的手说:“元祯,你可是母亲兴头上的肉,你在上京可一定要好好的……否则真的是叫我比死了还难受……”
说着,孙秀荷又流下泪来。
虽说除了蔡元祯和江煜以外,其他人都认定蔡辛的死是一场意外,可突如其来的厄事仿佛是什么不好的预警,搞得人心惶惶。
蔡元祯同样抓紧了孙秀荷的手,隐忍住悲伤,尽量挤出一个微笑:“母亲,你就放心吧,我福大命大,王掌印和襄阴侯都是我的靠山,我自然是吉星高照。”
孙秀荷揉了揉蔡元祯的头发,再三叮嘱:“为娘不求别的,只要你平安。”
蔡元祯点了点头。
从得知蔡辛的死讯到孙秀荷带着他的尸体离开上京,左不过两日的工夫,可蔡元祯却觉得这两天无比难熬。
她还留在上京,可孙秀荷却要带着蔡辛的遗体回去面对家人。
活生生的人一同跟去上京,回来却是一具尸体,就算家中人通情达理认为这是个意外没有过多责怪之言,孙秀荷自己都要一直活在内疚之中。
蔡元祯突然有一瞬间的自责,是不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周蛋没有成为萧楚陵,那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其实从一开始,蔡元祯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她这一直受命运的波澜不断向前,丝毫也未曾做出过抵抗。
或许今日的结果,便是她所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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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楚陵得知蔡辛的死讯是先是一阵茫然,随后便是痛楚泛上心头。
倒也不是因为从前在蔡氏纸坊做工的时候和他建立起了多么深厚的友谊,而是他知道蔡辛是因他而死。
还不等萧楚陵的情绪泛上心头,江煜便已经十分冷静地开始分清如今的局势:“雍王怕是会揪着你的身份一直追查,毕竟若是能查出端倪便能将你一举拿下,你在东洲府的亲眷我早已安排好了,但那里还有许多人认识你,见过你的脸。”
萧楚陵吓得嗓音都有些颤抖:“那怎么办?”
或许从他假冒皇子那一天开始,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江煜冷漠地看着他惊恐的眼神,说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周蛋在来上京的时候便已经死了,你才是真正的萧楚陵就可以了。”
萧楚陵听着江煜所说的话,在心中反复默念给自己洗脑:我就是萧楚陵!我就是萧楚陵!
江煜说:“你放心,乌蒙的使臣即将来我朝给陛下贺岁,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帮你证实身份。”
萧楚陵一听这话,豆大的汗珠滑过额头,心想着若是乌蒙的使臣来了,那他身份是伪装的这件事不是更加瞒不住了吗?
自从萧之炜对他的身份产生疑心之后时常步步紧逼,好在江煜早就教了他应对周旋之法,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脱身。
自从成了萧楚陵之后,他觉得自己每日都在刀尖上行走。
刚开始觉得艰难,如今倒也是游刃有余起来了。
若是没有江煜,恐怕他也无以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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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荷回到东洲府之后便给蔡元祯寄来了书信,说蔡辛的后事已经料理好了,虽然二房一开始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人死不能复生,终究还是要接受。
有许多事孙秀荷没有在信中说。
蔡仲虽然没有表现得太过悲痛,但他见到蔡辛尸首时当即咳出了鲜血,请了大夫来看虽说没什么大碍,可到底年纪大了底子薄,需要养好长一段时间。
蔡元祯静默地看完信,如今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无法回东洲府,家中也只能靠着母亲和伯父伯母们撑着。
蔡元祯依旧每日装得若无其事来回宫中,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怕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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