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儿……海蓝儿……别动，你中了毒。”
海蓝儿虚弱地靠在床上，警惕地看着梨小琮，由于毒性很深，她下半身已经幻化成蛇形。
梨小琮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地说道，“你看你现在无力和我对抗，对吧海蓝儿。”
“滚出去！”
梨小琮慢慢靠近海蓝儿，“你别动，你越是动，毒性渗透得越快，你很危险的。”
“中毒总比落在你们这两个玄冰门的臭道士要好。”
“说的也是，”梨小琮依旧慢慢靠近，“不过呢你现在打不过我，只得听我的。”
“你信不信我再咬你一口？”
“你可以咬我，但在这之前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梨小琮一把抓住她的蛇尾，“你的蛇尾已经烂到底，你到底干了什么让自己伤得这般重？”
梨小琮将自己怀里的暖炉塞给她，又从白瓷瓶中掏出一粒丹药，“这白化丹虽然解不了你的毒，但清热解毒，你先服下。”
海蓝儿还有点犹豫，梨小琮二话不说将丹药塞进她口中，气沉丹田随手一挥，将自己的仙力渡了给她。
海蓝儿面露惊讶，“你？”
“你干什么？”一只白衣袖握住梨小琮的手腕，“梨小琮你疯了吗，你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有几成修为就敢擅自渡自己的仙力？”
“不用你管。”梨小琮眼睛蒙上一层湿漉漉，不管不顾一心一意要渡仙力给海蓝儿，“再不救她就会死了。”
“梨小琮你这样下去油尽灯枯是回不了玄冰门的。”
“回不了就回不了，我早就不想回去了。”
嘶吼过后是沉默。
“不想回去了？”穆尘轻声问道，眼里那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鸷让梨小琮心头一颤，两世为人她作为他的贴身女官太了解他这个眼神的含义。
如果是对自己，梨小琮大可不把他放在眼里，随便他穆尘怎般刁难，她破罐破摔。
她知道，穆尘也知道。
哼。
穆尘嘴角哼了一声，只有梨小琮听得出他的语气。
不要。
为时已晚。
穆尘转身随手挥起一掌，海蓝儿瞬间被压制住，已经青得发紫的手臂遏制住脖颈处。
原本奄奄一息的海蓝儿痛苦地鸣叫起来。
“你干什么！”
梨小琮冲上去阻止他的手，穆尘另一只手毫不留情推出一掌，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蛇洞之中昏暗不明，阴影覆在穆尘脸色上，冰冷完全看不出血色，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上的梨小琮，依旧那般轻声询问，“你不想回玄冰门了吗？”
梨小琮又一次想起上一世破寒剑刺入身体时，穆尘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心房的刺痛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嘴唇发不出半句声音，耳边海蓝儿的凄惨叫声更甚，穆尘的声音依旧很轻，“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海蓝儿的叫声甚至盖过了他的声音，但梨小琮还是听清了。
“我……”她瞪大眼睛，一滴珍珠般泪珠滴了下来，“你快放开她。”
海蓝儿的叫声戛然而止。
“我当你答应了。”
梨小琮跪在昏迷的海蓝儿身侧，眼泪如断线珍珠，一滴一滴落在海蓝儿身上，两指颤颤巍巍地放在她的鼻间，“海蓝儿，海蓝儿。”
“让开，你这点仙力够干什么？”穆尘指尖幻化出一丝仙力缓缓输入海蓝儿的身子里，海蓝儿的脸肉眼可见般地有了血色，可穆尘的脸色却比昏迷的海蓝儿还要难看，他甚至不看梨小琮，“解毒应该是你的强项，你来吧。”
梨小琮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中了什么毒，但我认为一定和赤峰镇的连环凶杀案有关。”
“走吧。”
“去哪？”
“这些失踪的人都是在夜市上消失的，自然是去夜市。”
梨小琮依依不舍地看向昏迷不醒的海蓝儿。
“这蛇妖一时半会死不了。你若想救她，就得和我去夜市。”
冬日寒雨终于停了下来。赤峰镇的夜市渐渐地开始热闹起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点灯的点灯，烧碳的烧炭，更有许多小贩挑着扁担出来做买卖。
梨小琮挂念海蓝儿身上的毒，全无心思逛什么夜市，她忧心忡忡的目光落在穆尘身上，眼前又一次浮现刚才他那可怕的眼神，她的心突突直跳。
冬日狂风顺着街道压了过来，梨小琮一哆嗦，一阵烦躁的情绪难以抑制，“这寒冬腊月的，真搞不懂那些人怎么还喜欢逛夜市的。”
穆尘转身问道，“暖炉呢？”
梨小琮不答，自顾自地走。
“蛇生性偏寒，根本不需要暖炉，你这么做事画蛇添足。”
梨小琮说道，“生性偏寒就代表不需要吗？受伤都会疼，她不说不代表不疼。”
两人原先并排走着，谁知梨小琮越走越快，穆尘顿觉寒风刮在脸上有点点湿意，手掌朝上，一片雪花立在他指尖。
下雪了。
石子地渐渐湿润起来，反倒没有先前下雨那般阴冷。他停在原地看雪花一片一片飘落，目光最后落在已经离他几步之远的纤细背影上，他伸出手，弯曲的手指隔空轻抚她的长发。
梨小琮憎恨下雪。
玄冰山上一年四季下雪，上一世她又常年待在山上，唯一的盼头就是每日早上跟着穆尘走过长长的石子路去大殿上早课。时常下雪，他俩一路走，她就一路这么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祈求他能回头看一眼自己。
如果那时他回头看一眼自己，就会发现她每日都跟他一样穿白色长衫。
此刻又见下雪，梨小琮走了几步发现一旁的人没有跟上，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你到底走不走？”
穆尘慢慢回过神来。
“冷死了，走快一点。”
穆尘不急，在这个商贩面前驻足，在那个商贩面前停下脚步，看似在与商贩讨价还价，实则是在打探夜市的实际情况。
梨小琮跟在他身后，满脸不情不愿，穆尘从摊位上拿着一根木簪转身插在她的发髻上，对着她微微抬起嘴角，“嗯，这个好看。”
小贩说道，“官人真有眼光，这木簪戴在小娘子头上确实好看。”
可梨小琮却觉得穆尘这笑有点渗人，她眼睛眯起来低声问道，“什么小娘子？穆公子，你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想要救那蛇妖吗？”
梨小琮默不作声。
“那就好好配合我。”
穆尘从袖中掏出钱递给小贩，“这木簪我要了。”
“好嘞，谢谢公子。”
“前面有家馄饨店。”
“我不饿。”
忽地听见不饿的某人肚子传来一声咕噜咕噜。
“走吧。”
梨小琮说道，“师父曾说过修仙之人不可贪食。”
“你何时这么听话？”穆尘指了指前方，“如果我没记错，一枝说的王记馄饨店就是街角那一家。”
“客官，快来请坐。”
“老板，两碗馄饨，他给钱。”
“好嘞。”
店里的热气暖意瞬间让梨小琮缓了过来，她双手捧茶杯，冰冷的手指被温暖，她咽了咽口水，“好香的馄饨，难怪这里生意这么好。”
穆尘见她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刚才不是不饿？”
梨小琮从来理不直气也壮，“刚才不饿，现在饿了。”
“你就不怕你吃了这馄饨之后也被吸了精血？”
“不可能，”梨小琮从容不迫地说道，“你少唬我。这里没有妖气，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馄饨摊而已。”
穆尘嗤之以鼻，“就凭你这点仙力也嗅得出妖味？”
“我嗅不出，难道你还嗅不出吗？进来时你也没有拒绝，还肯这么安心地坐下，足矣证明这家店是安全的。”
“说不定我就想以你为诱饵引诱山妖现身呢？”
“来咯，客官，两碗馄饨。”
梨小琮本想骂他一句，但见香气四溢的馄饨就在眼前，也懒得和他废话，“馄饨得趁热吃。加点虾皮，香菜，再淋上两滴麻油，简直人间美味。”
说着梨小琮就动手在冒着热气的馄饨上撒上香菜，穆尘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热气腾起将她的侧脸晕染得柔和娇嫩，淡然道，“好久没吃过馄饨了。”
梨小琮疑惑地看向他，“你以前从不在意吃食，怎么如今倒在意起一碗馄饨？”
上一世穆尘所到之处就是梨小琮目光所及之处，她没啥大志向，在她的那一方天地中除了穆尘和替穆尘修炼丹药之外就剩下吃。她喜欢搜罗各种美食食谱研究学习，做出来给穆尘品尝，馄饨是她做的最可口的点心之一。
穆尘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认定杀人凶手不会是后山那些山妖？”
馄饨美味，雾气迷蒙笼罩在穆尘脸上，没有刚才的剑拔弩张，也没有刚才的咄咄逼人，语气让梨小琮生出一分对穆尘的怜悯之意。
他缓缓地问道，“那条蛇妖是会吃人的。”
梨小琮动作一顿停在半空，“其实吸人精血是那些老百姓对魔道中人普遍误解，吸干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精血并不能让修炼魔道的人提高多少修为，请问魔道的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一位这般高大的男子骗到洞口取他性命？这不合理。”
“你以为什么是合理的？”
“我怀疑真正的凶手为了掩盖事实嫁祸给山妖。”
“你这也是推论。”
梨小琮继续说道，“你不了解他们。魔道中人大都脾气古怪喜欢独来独往，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你看海蓝儿就知道了，有时他们被人冤枉也不会解释，所以才会以讹传讹说魔道中人靠吸人精血为生，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看起来你很了解魔道的人。”
梨小琮心头一惊说道，“我只是喜欢研究些古书，偶尔得知。”
“我的女官除了会炼制丹药还真博学。”
梨小琮用笑声掩盖尴尬，扭头对掌柜问道，“王叔，你家馄饨可真好吃，是什么馅的？”
“后山挖的野菜。”掌柜有点憨，被漂亮姑娘夸张之后腼腆地笑了笑，“我瞧二位有点面生，是刚来赤峰的吗？”
“是，我听人推荐才来您这吃的。”梨小琮赶紧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手肘撞了撞穆尘，“这碗馄饨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了，是不是？”
被撞的馄饨扑通一声又掉进碗里，穆尘哀怨地看一眼梨小琮，甚至让她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孩子的错觉。
穆尘低头看着那到嘴的馄饨，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掌柜倒是先开口，“我这家店铺开了二十多年，镇上吃馄饨都来我家。你们二位是新来的外乡人吧，难怪不知道我这。”
“是的，我们是慕名而来，我从街尾就闻到您这的香味了。”
“二位是来赤峰玩？”
梨小琮点点头，穆尘抬起桃花眼瞅了瞅狼吞虎咽的她又用勺子舀起一只馄饨，掌柜见屋外寒风骤起，穆尘岿然不动地坐在门口，梨小琮手中抱着暖炉坐在角落压根感受不到寒冷，“你俩是新婚燕尔吧，来赤峰镇玩耍？”
梨小琮一颗馄饨掐在喉咙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不是……”
穆尘的目光还在那馄饨上，“王叔，我俩才来赤峰，便听闻赤峰这几日出了命案，我自然是担心我娘子。”
什么就娘子了？
梨小琮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穆尘不为所动，继续问道，“王叔你可曾听说过？”
“可不是，”王叔扼腕叹息，压低声音说道，“出事的都是男人，有一个还是为了替娘子来我这摊位买馄饨呢。”
梨小琮故作恍然大悟，“我听一枝姐说那晚春树哥是来夜市买馄饨，原来是来您这买？”
掌柜的说道，“你也认识一枝？她可是苦命人，和春树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才刚结婚不久春树就……”
梨小琮说道，“我听一枝说那天春树半夜回去时才失踪的。”
“那天春树是真没来，”老王叹了口气，“我和她说了好多次，我真没看见春树，她就像魔怔了似地追着我要人。”
“王叔，你怎么这么肯定那日春树没来？我见你这生意特别好，万一是你看漏了呢？”
“大家都是街里街坊，他来买馄饨我肯定有印象，那晚天特别冷，还下了雪，没什么人光顾我的店，我很早就收摊了，根本就没碰见他，早知道我多待片刻或许就能见到春树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从馄饨店出来，一路上穆尘沉默不语。
梨小琮受不了他这般沉着冷静，打破沉默问道，“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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