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镇上三月春风拂面，风中弥漫着桃花香。镇上专做桃花糕的老板娘嘴里哼着小曲，纤纤玉手揉捏着软和的面团，时不时地在面团中撒些碎桃花。
隔
壁面铺的小伙计瞧老板娘心情不错，殷勤地凑过来问道，“桃娘，这一大早就哼曲儿，是有什么好事？”
桃娘问，“你猜猜我有何好事？”
小伙计越发得寸进尺，一只咸猪手攀上正在揉面团的手背，“我猜你儿子马上要娶媳妇了。”
桃娘反手一巴掌软绵绵地拍在小伙子手背上，“去你的，我儿子才几岁就娶媳妇，你少拿我打趣。老娘今日心情好，做了一笔大买卖不和你计较。”
面铺的老板也乐呵呵地跟着笑了起来。
“老板娘，来块桃花糕。”
桃娘头也没抬，继续揉手中的面团，“今日不卖。”
“不卖？你今个做了这么多，怎么不卖呢？我可是跑了好几条街买桃花糕的，你凭什么不卖？”
桃娘这才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真是不好意思，这些都被药王谷的采买小厮预定的了，今日怕是来不及做了，明日您再来，我送您一块桃花糕如何？”
年轻人不死心，又问道，“蜜浮酥呢？冰雪冷元子呢？”
桃娘说道，“都不卖，今日就做桃花糕。”
那年轻人嘀咕道，“药王谷买这么多桃花糕干什么？”
桃娘说道，“自然是有喜事。”
小伙计八卦地问道，“有喜事？难不成药王谷有人成亲？”
桃娘骂骂咧咧地说道，“你管呢，有人预定我就做，人药王谷出手可阔绰呢。”
桃娘对面那头的包子铺老板说道，“药王谷当然有喜事，我前几天听城南的梅兰说药王谷的采买小厮把她那儿最漂亮的几件喜服统统买走了。”
杂货铺当家的姨娘也跟着说道，“何止是喜服，这几日药王谷好多人出来采买，把这桃花镇上上下下都买遍了。”
“仙谷办喜事还来人间采买？你们怕不是在说笑话吧。”
桃娘说道，“听说桃花谷这位仙子原是凡间的公主，可喜欢我们这些凡人的东西呢。”
“这么说是真的！难不成是药王谷嫁女儿？也没听说这老药王有女儿。”
“谁说是嫁女儿，说不定是娶媳妇呢，我可听说药王有个干儿子这些天住在药王谷，说不定是他带来的新媳妇。”
这边闲话家常，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茶铺里有位俊朗青年端起茶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可此刻在药王谷的秦无一却开心无比，他挑起一件喜服放在胸前比划，“小琮，你看这件喜服我穿好看吗？老头子说这件最配我。”
外面的雨窸窸窣窣下个不停，每年到这个时节，阴雨绵绵如细丝，落在每个角落，梨小琮望着台阶上的雨水出神。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小琮，”秦无一笑道，“你最近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哪有。”梨小琮一指挑起秦无一下巴，调戏道，“有这般俊美的新郎官，我怎么会心不在焉呢？”
“你是不是担心那个穆尘会闯进药王谷？”
“岂会？”梨小琮说道，“我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他这个人只是有些执念罢了，待我们成亲之后过几年他自己想通就好了。”
秦无一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我看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他除非打算舍了半条命，不然不敢硬闯药王谷。”
梨小琮双眉一挑，无奈地笑道，“你干了什么？”
秦无一双手抱住梨小琮，“没什么，略施邪术而已，你放心，三日之后你我大婚，药王谷被雾障毒气笼罩，他就算想进也没办法进来。”
“你该不会心疼了吧？”
梨小琮捏了捏秦无一的鼻子，“随便你怎么办，我都没有意见。”
秦无一嘴角微微抬起，愉悦的心情怎么也遮不住，他环住梨小琮的腰，“这还差不多。”
“无一，这三天我想去个地方。”
秦无一微微皱眉，但依旧温柔地问道，“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我想去一趟白马寺。”
“为何？”
“我想去和过去告别。”
秦无一的手徒然松开，目色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怒意，“梨小琮，你为何总要和过去告别？我认识你时你说离开玄冰门是和过去告别，你离开鬼市时说跟那个穆尘回去就和玄冰门告别，偷回灵草之前你犹豫不决，你安慰我是和过去告别，离开玄冰门那一夜你对着你师父哭得稀里哗啦，也口口声声说和过去告别重新开始，你到底要和你的过去告别多少次？”
“我……”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死死盯着梨小琮的眼睛，“你到底是和过去告别还是舍不得穆尘，梨小琮你回答我！”
“你听我说，无一。”
“我不听。”秦无一大手一挥，将整齐叠放在床上的喜服洒落在地上，“你向来有主见，要去便去。我管不了你。”
白马寺。
梨小琮站在寺庙门前慢慢抬头，油纸伞遮住半个匾额，雨水如同珠帘一般顺着白马寺三个大字往下滴落，她任凭雨水打湿裤腿，一对对新人进进出出低声私语，梨小琮站在原地犹如回到过去，一时间竟有些怔然。
这几日天气是越发暖和，她体内的百鸟朝凤也跟着越来越凶险，夜里多梦，时常梦见过去的事。
穆尘下凡历劫尝人世百苦时，她偷摸下凡被逮住关在通天塔内，在通天塔内的日子她通过白青藤的铜镜每时每刻看着穆尘与白青藤朝夕相处。
从通天塔释放后她又偷摸下了一次凡间，这一世她先遇见了穆尘，那时她所求的很少，不过是想留在穆尘身边，陪他尝一世的苦。这一世她与穆尘做过短暂的一世夫妻，那一世她留了一样东西在这白马寺中。
她体内有百鸟朝凤，她并不是什么重活一世，虽然暂时弄不明白她为何又进入轮回，但若她不是重生，那么这件东西依旧安静地躺在白马寺中，她要拿回来。
“相公，你看这珠串可好看？”
“好看。这是白马寺主持亲自主持开光的，带着能保你平安。”
“真的？那我俩一人一串。”
梨小琮看向那对新婚夫妇，男人将珠串戴在女子手腕上，女子满脸殷红低着头垂目看手上的珠串，男人眼中情意绵绵，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那一世他俩也像眼前这对新婚夫妻一般手牵手走入白马寺内。
“夫君，你在想什么？”
“娘子，我自幼父母双亡，人亲单薄，我以为我会一世孤苦，所幸遇见了你，若不是你，我怕是早就病死在那个雪夜。我在想你是我这一世唯一的一点甜。”
“无论多苦，我都会陪你走下去的。”
梨小琮剪下一缕头发与穆尘的断发绑在一起，傻傻地跪在佛祖前虔诚地乞求佛祖能将时间就定格在这一世，他俩能生生世世这般厮守。
蓦然回首，梨小琮冷笑，当年的自己真是傻得可怜。
这两段结发就埋在白马寺这棵参天大树之下。梨小琮一掌拍松地上的土，寒风卷起薄土，一个木盒赫然出现在其中。
梨小琮看着那个完好无损的木盒，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梨小琮，你连这个木盒也要拿走吗？”
梨小琮猛然一惊，看见身后的穆尘，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他周身的肃杀之气，他动了杀念。
“我不是要拿走，我是要毁了它。”说罢梨小琮抬起手向着这木盒拍去一掌，却被玄冰刀拦截在半空中。
“毁了它就能抹去你我的过去吗？你我注定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你怎么抹去？”
穆尘声音极轻，犹如划过皮肤的鹅毛那般轻盈，可他的眼中却透着一丝疯魔，梨小琮甚至觉得有些看不清他。
“我们的纠葛是你一剑斩断的，”梨小琮指着自己心口问道，“你忘了吗，穆尘，是你的剑插进这里。”
“那一剑不是我本意，你知道的。”穆尘举起玄冰刀，“多说无益，我原本想与你解释，现在看来你执念在此，既然欠你一剑，还你便是。”
梨小琮一个反手，玄冰刀摔在地上，“我不想给你一刀，我已经不需要你的所做任何事，我只要毁了这木盒。”
“我决不允许你毁了这木盒。”
穆尘怒目而视，梨小琮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它对你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你我夫妻那一世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吗？”穆尘慢慢走近梨小琮，“你看着我回答我。”
“是的。”
“好。”穆尘握紧梨小琮的手腕，薄唇慢慢呼出热气，“可你已经嫁给我，你不能再嫁给别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
“梨小琮，你是修仙之人，你理应信守诺言。”穆尘说道，“那一世发生的事我从未忘过，你既已许我，你就不能再有别人。”
梨小琮终于看清穆尘的眼睛，他的眼里的**与暴怒被苦苦地压抑在黑色瞳孔之中，她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要逃。
“就算我们做过一世夫妻，如今缘分尽了，你我各安天命各自安好又有什么错？就算是仙侣也可去月老那和离，你我不过是寻常人家夫妻，更是不作数。”
“便是因为是寻常百姓夫妻才更不能说散就散，那是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的果。”
“梨小琮，你怎么会在这里？”白青藤从天而降，目光定格在穆尘苦苦抓着的手上，她咬着牙说道，“这里是我和穆尘上一世定情的地方，你这个女人又来横插一杠。”
“你和他定情的地方？”
梨小琮笑了，指着白青藤说道，“穆尘，你轮回尝百苦，你我只做了一世夫妻，剩余的九十九次你的娘子在你身后，你还是去找她吧，这也是你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的果。”
穆尘眼底燃气腾腾怒意，试要将梨小琮吞没，“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除了你，我从未与其他人成过亲，哪怕是渡劫时我也不曾娶过其他人，我的心里没有其他人。梨小琮，你一而再再而三这般误解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没有其他人？容我提醒你，仙尊，你是在与她的大婚之日将剑插入我心口的。”
“梨小琮，容我也提醒你一下，那时我与她还并未成亲。”
“你非要和我这样胡搅蛮缠吗？”
穆尘双唇紧闭，手强有力地握住梨小琮胳膊，“我绝对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梨小琮怔怔地望着穆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她来不及面对自己的情绪，也不想面对此刻心中的情绪，心中恐慌不已，赌气道，“好，你杀了她，我就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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