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十三城不信鬼神,便也不重视祭礼,”楚灵越顺势接着就说,“庄家的香烛生意在北境不好做。”
“对,”谢迁示意了一下,率先往祭台下走去,“可是在长浮京和东南不同,一年里许多时节都要祭先人祀亡灵。”
说到这里谢迁疑惑了一下:“可是庄家的基业不是粮米吗?香烛连副业都算不上吧,他们的势力也不在南边,会把商域拓展到这边吗?”
楚灵越说:“应该不是庄家家主的主意,庄家子女成年之后都会自己挣一份营生,这也是之后家主擢选的凭证。”
谢迁恍然,本想继续说说,但此时周围人多,不便再议,他最后只是顺口问:“燕山城乃北境城阙,你怎么这么了解?”
楚灵越:“……”
谢迁没听他答,疑惑地偏头一看,却见楚灵越一脸不好说的样子,谢迁越看越奇怪,看得楚灵越都不禁滚了下喉结。
场面顿时有些僵持,最后谢迁一拍手掌,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说:“我知道了!我听说你们神枢府有一个专门搜集天下情报的机构,是不是这样?”
楚灵越也是没想到瞌睡了居然还有人递枕头,顺势就应下:“对。”
“那你们岂不是什么都知道?”
谢迁因为看着他走路就不太注意,眼见着要撞到别人,楚灵越眼疾手快地掌住谢迁的双肩,一边带着他往前走一边说:“不是,神枢府知道的消息也不深,这些事你们赤令府若留心去查,也能查到。”
“是吗?”谢迁回头有些狐疑地看他,他比楚灵越稍矮些,此时又挨得近,一回头就看见楚灵越淡色的唇角,“那你们查过我们赤令府吗?”
楚灵越继续揽着他走,闻言一顿,但还是说了实话:“……查过。”
这本没什么,能查得出来的都不叫事,谢迁笑笑,也不甚在意,又问:“那你有特意查过我吗?”
楚灵越闻言微低着头看向他:“你有秘密吗?”
谢迁面色一僵,笑意都凝固了些许,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谁没有几个秘密?”
楚灵越看着他,神色也有些许怔忪:“也对。”
谢迁注意到他这个表情,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人,垂了垂眸子也就不再继续说这个了。
而此次祭祀典礼已成,祭日也不便饮乐,剩下的便没什么了,温遇也不会再拘着他,是以谢迁同他们打了招呼之后便先行赶回了长浮京。
楚灵越和他一起,两人回去之后便直往太常寺而去,而神枢府的人果然已经在搁置此次祭典用品的房间内搜到了剩余的香烛。
经过查验,竟在香烛里发现了绝燃的少量粘土。
太常寺如今只有少卿当值,见状冷汗直下,一直解释说他们之前试燃过,分明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人把东西掉了包;再不然就是香烛铺的老板居心叵测!
“官家的祭祀用品一贯是有专门的铺子定制,都是些合作许多年的老店,有些话不是张口就来的。”谢迁皱眉,“这批货是什么时候入库的?”
那少卿赶紧回答:“七日之前。”
“将这七日以来进出库房的人全部盘查一遍,若有包庇,便拿你是问;此外把嘴闭牢,我不希望听到什么传言。”
按照礼制,此等机要之地,进出皆应有名在册,查这个不是难事。
可说是这么说,谢迁心里也知道估计查不出什么,有胆子办这事,没道理会轻易留下马脚。
但他偏要这么做,要办成这事必是有人里应外合,这期间经手的人不会少,就算领头者思虑周全处变不惊,可是擅毁祭礼此等大罪,总会有人心里惴惴不安,心里一旦失衡,就总会露出马脚。
而太常寺剩下这批香烛,虽然能算做证据,但其实已经无用了,他们只是要告诉暗地里观察着的那些人,他们要查名册了。
他们行出太常寺的时候,楚灵越忽然问:“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是吗?”
谢迁看他:“你不也有。”
“庄之原近日来京,而京中香烛生意几乎被那几家老铺垄断,他有动机。”
谢迁其实只是当时突然想起了庄之原,前世是并没有这桩事的,那会儿庄之原来京不久就回了燕山,而此次实际上任外人谁来看,都不会觉得庄家同这事有关系:“你怎会突然怀疑到他身上?”
楚灵越说:“他太高调,随便怀疑一下。”
“……”
楚灵越这话听得谢迁一阵无言,不禁想,前世他登上帝位之后也是这样吗?要真是这样,那确实够随性的,也是不枉费他的名声。
想到这里,谢迁偏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偶尔会有什么禁忌的想法吗?就那种不可言传、不会轻易宣之于口的心思?”
谢迁其实是觉得,只要国泰民安河清海晏,这天下由谁做主于他而言本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不想楚灵越担上谋朝篡位的恶名,虽说百年之后这些历史都会尽化作一捧青灰消散无影,但他还是不想楚灵越被人指戳着脊梁骨。
所以他想,既然他和楚灵越是朋友,那他也可以试着开导他一下,若是不成,那就……以后再说。
楚灵越一听这话,眸子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好像一双眼睛就只容得下谢迁一个人似的。
谢迁被盯得一愣,心想难不成他这会儿就已经有那想法了?而且看起来还很热烈啊!
可他见楚灵越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干笑两声,自己把话圆了过去:“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而后他又赶紧换了话题:“今日之事就看今夜有没有人按捺不住动手了,你的人安排好了吧?”
楚灵越见他略过,便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而后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可是谢迁却没有等到今夜,天将将擦黑,宫里忽然来人宣他入宫觐见。
直到了宣和殿,他才发现楚灵越也在,谢迁霎时明了,估计是祭台上那事被发现了。
谢迁在见过天景帝楚淳之后,便安安分分地站在了一边。
天景帝虽则人到中年,眼角已有纹路,但眉目英朗气度疏华,依稀可以窥见一丝年轻时候倜傥风流的影子。
而谢迁从小鬼精,天景帝一向拿他没什么办法;楚灵越更不用说,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两人凑到了一起,天景帝只觉得头疼。
可是陵前失仪此乃大忌,一旁的言官又虎视眈眈,这事不可能不追究。
天景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们还有何可说?”
这事还真不是谁故意捅出来的,毕竟没人愿意同时惹上这二位。
坏就坏在皇族祭典都有史官记录全程,是以他二人当时的动作全被记了下来,而当时香烛还尚未熄灭,是以离得远的人便只知是他二人枉顾礼法陵前玩火……
后来这史录送到御史台过目保存之时,便被翻了出来,御史台之人办事一向严苛,于是就被呈到了陛下面前。
谢迁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楚灵越硬邦邦地说:“没有。”
天景帝:“……”
不过楚灵越说得倒也没错,香烛这事暂时还是不要大肆声张的好,否则若有人从中作梗,说不定还真让人达成了目的,所以谢迁摸了摸鼻子也就不说话了。
一边的言官见此情形,气得手指发抖:“嚣张!竟然嚣张至此!”
谢迁忍不住道:“李大人,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为什么不说!”那李大人吹胡子瞪眼的,“你平时不是最多话吗,你此时闭口不言到底在挑战谁!”
谢迁:“……”
天景帝在龙椅上听着也是耳朵疼,他揉了揉太阳穴,立刻作出裁决:“谢迁、楚灵越二人陵前失仪,罪不容赦,但念在尚未酿成大错,又是初次共犯,因此处罚二人今夜于礼佛堂以明火诀点燃供烛两千支,且诵经百遍以示忏悔。”
宣完之后天景帝也不等他们谁回话,不想多看一眼似的,立刻就起身走了。
而后便有禁卫送他俩一道入了礼佛堂,而他们早有前车之鉴,怕谢迁逃跑,便等他们一进去就将门窗一个不落的全锁好了。
谢迁看了眼关闭的大门,回身冲楚灵越抱怨:“我还没吃晚饭呢。”
礼佛堂内常有供奉的糕点,可谢迁总觉得这儿的东西一股香灰味儿。
楚灵越知道谢迁挑食,他先走过去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然后朝谢迁示意了一下:“没其他味道。”
谢迁狐疑:“是吗?”
楚灵越闻言也不再赘述,直接又说:“你想吃什么?我去御膳房一趟。”
现在外面都是禁卫,到时候被发现又得挨说,谢迁立刻阻止:“别别别。”
然后为表诚意,他一口就咬走了楚灵越拿在手上的那块糕点。
楚灵越手指一蜷,没忍住道:“那是我、我……”
“你怎么了?”谢迁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又去拿了两块,“还真没味儿,挺好吃的哈,你也再来点儿?”
楚灵越看他没心没肺毫不在意的样子,近日又被谢迁待他的亲近迷了心智,一时居然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哼。”
不过谢迁没有听到,他正在挑其他的糕点,回头发现楚灵越脸色一般,他也没在意,只顺手喂了块糕点给他,然后笑着问:“好不好吃?”
楚灵越气焰一下消了,眨了眨眼回答:“……好吃。”
迁迁:幸好他什么都吃,多谢试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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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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