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云低着头,衣衫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第二,你可回翼国公府居住,但你的家人,无故不得踏入公主府半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李长云目光如刃,“一年之内,你我必须和离。”
“这......”萧景云浑身发抖,声音嘶哑,“回府之事,下官不敢。”
李长云眉头微蹙:“何出此言?”
“下官既为驸马,岂能抛下公主独居府中?若是传出去,旁人只道下官不孝不敬,有负圣恩。”
萧景云强撑着跪直身子,“下官便是死,也要留在公主府中。”
李长云冷笑:“本公主允你纳妾,你大可纳上几房美妾暖床。”
萧景云却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固执:“下官不敢。既为驸马,若是纳妾,岂不是让公主颜面无光?下官便是孤独终老,也断不会做这等事。”
听到这话,李长云心中一动。这萧景云,难道看出了什么?若他纳了妾,和离之事便十拿九稳。可他偏不肯纳,倒是有几分心机。
“至于和离......”萧景云轻声道,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韧劲,“下官愿听凭公主做主。”
这话看似恭顺,实则滴水不漏,既未应下,也未拒绝。
李长云盯着萧景云半晌,忽地笑了:“好,既然你执意要留,那便留下。至于其他......”她目光微冷,“日后再说。”
苏婉儿看着这一幕,暗暗咋舌。这位驸马,当真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李长云正欲挥手让萧景云退下,眼角却瞥见桌上那对金瓯,蓦然想起前世今生两段婚姻。
前世她将人劈晕,未曾与他饮那杯合卺酒,如今......
她默然片刻,忽地开口:“既是夫妻,总该饮杯合卺酒。”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萧景云微怔,抬眸看她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色。
李长云示意苏婉儿将酒斟上。
烛光下,两杯清酒泛着淡淡的金光,恍如前世今生的两面镜子,照出她心中那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
“这是祖母留下的百年女儿红。”李长云轻声道,伸手拿起酒杯,动作间略显迟疑。前世欠下的,今生又该如何还?
萧景云跪着接过酒盏,双手微颤。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正对上李长云若有所思的目光。
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柔软。
“来。”李长云将手中金瓯向前一递。
两人手臂交错,酒盏相碰。萧景云只觉她的手腕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竟也会紧张吗?
李长云望着杯中酒,恍惚间仿佛看到前世种种,心头一阵酸涩。
她抿了一口,果然是醇香甘美。
抬眼间,却见萧景云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轻动,眼中带着几分虔诚。
这一杯合卺酒,饮的是今生缘分,还是前世亏欠?李长云自己也说不清。
“婉儿,带驸马去偏房歇息。”李长云放下金瓯,眸中透出一丝疲惫。今夜算计周全,总算是将局面握在手中。
苏婉儿扶着衣衫尚湿的萧景云走到门口,他身子还在微微发颤,步履虚浮。
“对了,”李长云忽地开口,语气淡淡,“驸马府上若有通房丫鬟,不妨唤来侍寝。这龙阳秘汤的药效,怕是一时半刻难消。”话中竟带了几分体恤之意。
萧景云闻言,耳根微红:“回公主的话,下官尚未...尚未与女子亲近过。”说到后面,声若蚊蚋,却又带着一丝雀跃,似是因李长云称他为驸马而欢喜。
“噗——”李长云忍不住轻笑出声,玉手掩唇,眸中闪过一丝玩味。这萧景云,倒是个有趣的。
“那便请御医开副药方吧。”她挥了挥手,“退下吧。”
送走萧景云后,苏婉儿轻手轻脚地回到主屋,为李长云更衣。
“公主,”她一边解着凤冠上的珠钗,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当真要与驸马和离吗?”
李长云闭目养神,并未答话。良久,才淡淡开口:“你先去歇着吧。”
“是。”苏婉儿福了福身,轻轻退了出去。
烛影摇曳,映得床帐忽明忽暗。
李长云独自躺在锦榻之上,一阵清风拂过,带来几许夜来香的暗香。这熟悉的幽香,又勾起她对那个人的思念。
“辩空......”她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记忆中那个身着月白僧衣的挺拔身影,在佛前诵经时低沉悦耳的声音,看向自己时眼中压抑的炽热,此刻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前世她为了他付出一切,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可即便重活一世,心中那份情愫却仍未消散。
她轻轻抚上心口,那里依然会因为想起他而隐隐作痛。
“辩空,你可还好?这一世,我们又将何去何从......”她喃喃自语,眼角竟有些湿润。
蓦地想起方才萧景云在冰水中的模样,她心中又起了几分困惑。
这个男人,明明可以顺水推舟地应下和离,为何偏要如此固执?难道说......他当真对自己有意?
“怎么可能......”她摇了摇头,却又想起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心中不觉有些烦乱。
“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翻了个身,却久久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春寒料峭,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出公主府。
李长云懒懒靠在车厢内的软垫上,目光淡漠地瞥了眼对面跪坐的萧景云。
这人一大清早就在府门口等着,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会做样子。
“本公主今日带你回宫面圣,望你莫要给本公主丢脸。”
她轻扬下巴,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你虽出身翼国公府,但宫中规矩与外头不同。若是犯了错,本公主也保不住你。”
萧景云垂首应是,清秀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马车行至一处颠簸,李长云的身子微晃,萧景云下意识伸手要扶,却被她冷冷瞪了回去:“谁准你碰本公主了?”
"下官失礼。"萧景云忙收回手,脸上泛起红晕。
李长云冷笑一声:“瞧你这副样子,待会见了父皇母后,莫要这般扭捏作态。堂堂男儿,却懦弱如此,难怪人人都说你......都说你......”
“说下官如何?”萧景云忽地抬眸,目光清亮,竟带着几分探询的意味。
李长云怔了怔,一时语塞。这一眼,倒是让她想起昨夜他在冰水中的倔强。
“哼,你自己什么德行,难道心里没数?”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这番话无疑如同一根锋利的针,深深刺入萧景云心底。
他沉默良久,终是缓缓转过身去,望向车窗外掠过的春景。
那张清秀的面容上,写满了难掩的落寞,眼中更是浮现出一丝黯然。
苏婉儿低垂着头,肩头微微颤动,显然是在极力忍住笑意。这位驸马爷装模作样的可怜模样,当真是叫人忍俊不禁。
马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唯有车轮滚动时发出的咯吱声,在这方寸之地回荡。
春日的晨风掀动车帘,带来几许清冷,更添了几分寂寥。
抵达清宁宫时,总管太监崔成早已恭候多时。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参见驸马爷。”崔成尖细的嗓音中难掩欣喜之情。
“崔总管,我阿娘可在?”李长云问道。
一旁的苏婉儿已是熟稔地将一锭银子递到崔成手中,那般自然流畅的动作,显是惯常如此。
“哎呦,公主殿下待奴婢实在太好。”崔成接过银子,笑得眼角褶皱尽显,“皇后娘娘正盼着您呢,您最爱的那些膳食都已备好。”他跟随皇后多年,对这位公主也是颇为关切。
虽说李长云性子张扬,却从不亏待宫中下人,每次来清宁宫必有赏赐,这份心意着实令人暖心。
“有劳崔总管。”李长云淡淡道谢,竟不管不顾地撇下萧景云,疾步往内宫奔去。
萧景云初入宫闱,只得跟在后头,却不敢似她那般快步。在这九重宫阙之中如此行径,着实有违礼数。
崔成见他神色窘迫,忙快步上前,低声道:“驸马爷不必着急,稍后便到。公主必是思母心切,皇后娘娘定不会见怪的。”
萧景云感激地颔首:“有劳崔总管引路。”说罢也加快了脚步,却又不敢太过匆忙,生怕失了体统。
李长云心中满是对母后的思念,凤目中泛着点点泪光,一路提着裙角快步向前。
刚转过一道曲折的回廊,却不料迎面撞上几个捧着牡丹花篮的宫女。
“哎呀!”鲜花散落一地,其中一个宫女一个趔趄,竟将手中剩下的花篮也泼洒在了李长云的衣襟上。
“放肆!”李长云凤眸含煞,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宫女顿时被打得跌倒在地,半边脸顷刻浮现出五指印。
“本公主新做的衣裙,也是你们这些贱婢能糟蹋的?”
“这可不是贱婢。”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这是本宫精心调教的花奴,本想着给皇上送些新鲜牡丹,却不想......原来是长云公主回宫了。”
李长云循声望去,但见一位年轻女子莲步轻移,紫色罗裳随风轻扬,金丝腰带勾勒出妖娆身姿。
她生得媚骨天成,朱唇如火,眸含秋水,眼角微挑处勾人心魄。那张玉颜虽不及李长云清冷高华,却别有一番惑人心神的妖艳。
此女正是这后宫中最得宠的德妃。
她不过一年便从低位妃嫔直升德妃,据说是因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生生把皇上的魂都勾去了大半。
“原来是德妃。”李长云冷笑,“怪不得教出这般没规矩的奴才。”
“这话说的。”德妃眸光一沉,“我这些花奴可都是精心调教过的。倒是长云公主,这般动辄打骂宫人,可不像皇家教养出来的贵女。”
“公主!”萧景云终于赶到,见此情形忙上前一步。
他环顾四周,看清场中形势,不由蹙眉。这德妃不过一介妃嫔,竟敢如此对公主无礼。
“德妃娘娘慎言。”他蓦地开口,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请恕下官直言,这宫中论起尊卑,长云公主乃是皇上嫡长女,天潢贵胄。您这般出言不逊,怕是有违宫规。”
“你!”德妃面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驸马竟敢当面顶撞于她。
“不仅如此,”萧景云又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清冷,“德妃娘娘的宫人冲撞了长云公主,理应领罚。娘娘不思责罚,反倒指责长云公主,这般颠倒黑白的本事,下官倒要请教一二。”
德妃脸色阴晴不定,咬牙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驸马!本宫倒要看看,她能护你到几时!”
说罢,挥袖而去。
“萧景云!”李长云在德妃走后立即转身,凤目含怒,“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指手画脚?”
“下官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她冷笑一声,“本公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你可知道那德妃得宠几何?若是记恨上你,你以为你那翼国公府保得住你?”
萧景云一怔,随即垂首不语。他刚才不过是想替她出气,却不想反惹她动怒。
“记住你的身份!”李长云冷冷道,“以后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莫要哪天惹祸上身,连累家人!”说罢转身便走,只留下萧景云站在原地,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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