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社最新消息，关于3月25日发生的太空船L59827事故，事故调查小组于一分钟前在其星网主页公布，目前已将L59827的所有残骸运回实验室，并从中找到数据盒。但同时也表示，数据盒损坏严重，不确定能导出有效数据……
“在此次事故中，L59827上的27人全部不幸遇难，包含3名机组人员和24名乘客，且乘客全是各领域中的优秀学者。其中最为知名的，是精神力学家文清宇博士，他也是帝国民众公认的全民偶像。其次是……
“据悉，精神力研究院原本向内阁报请为文博士举行国葬，内阁已经批复同意，但最后被文博士的家属拒绝了。长青虚拟公墓会为文博士立像，让民众随时能在星网上祭拜与缅怀他。依照惯例，立像时间为逝世后第七日——即今天。现雕像已经出现……”
平稳前进的悬浮车里，响着来自个人光脑清晰流畅的电子音。除此之外，就只有热风机和车子运行的些微白噪声。
司瀚闭着眼靠坐在后座座椅里，几只小巧的自动热风机正在空中飘荡着工作，将他的头发和衣裤渐渐吹干。
文清宇仔细听着新闻，才知道距离那一日已经过了七天，而且太空船上竟然没有一人逃出来。想起跟着自己一同奋斗许久的下属们，和同船的其余几位学者，他的心情也不免变得低落。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自己这样的奇遇，能变成鬼魂继续存在于世？
对，鬼魂。
文清宇现在已经确定，自己正是古老传说中的鬼魂状态。
而且，还被绑定在司瀚身边。
刚才离开墓园的时候，其实他想跟着父母回去。但刚飘出一小段距离，突然就被一道抗拒不了的力量往后拽，直到靠近司瀚，那力量才消失。
最后文清宇试验出来的结果，是自己只能在司瀚周围十米内活动。因此，现在他便“坐”在司瀚身旁。
司瀚的两名警卫员一人在开车，另一人坐在副驾。前后排间开启了能量屏障，将宽敞的后座隔绝成独立空间。
“以上，为帝国新闻网对太空船L59827事故的最新官方报导。”
随着这一句话音落下，完成指令的手环恢复安静。
司瀚却是从上车坐下后便一直没有动弹，若不仔细看，甚至连他的胸膛起伏都难以察觉，整个人仿佛入定一般。
文清宇在旁打量着。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司瀚，和在前线时完全不同。
前线战场上，司瀚是帝**总指挥，是最强战力，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必须是冷静的，睿智的，强大的，不可摧毁的。是永远发出光亮，指引全军前进，带给全军勇气的战神。
那时的司瀚也扛住了那样巨大的压力，永远带着悍然向前的无畏，成为全军坚定无比的军心。
但现在的司瀚……
文清宇禁不住皱起眉头。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就是感觉，似乎司瀚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生机被抽空，变得死气沉沉。
司瀚这是……在为他难过？
文清宇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不过，撇开他和司瀚的关系不说，单说这次事故，司瀚就有充足的理由心情不好。
太空船事故无一人幸免，而文清宇团队这次是带着最新研究成果回来的。他们全部遇难，未发表的研究资料又没在别处备份，全由他们随身携带。如此一来，那个能让广大兽化者受益的成果直接消失。
司瀚清楚文清宇的研究是什么，那些饱受精神力狂暴之苦的退伍战士原本已经有了曙光，这一下又要重新陷入看不到尽头的折磨。只这一条，就足以让爱兵如子的司瀚难受万分。
想到这里，文清宇又想起——司瀚六个月没有接受过安抚，现在的精神力必然也很不稳定，自己一死，那他……
对了，先前好像有个人和司瀚的匹配度达到了90%以上？
文清宇记不清那人是谁，不过有那么个人在，好歹司瀚不至于精神力失控到衰竭。
这么想着，他又稍稍放心了些。
*
半小时后，悬浮车缓缓降落在地。警卫员之一先下车去，跑到司瀚那一侧车门外，设置好一把悬浮伞，却没敢冒然开车门。
司瀚缓缓坐直身，慢慢睁开眼。
奇异地，就在这短短几秒钟内，文清宇发现司瀚刚才隐隐散出的颓丧感消失了。虽然眼中还没有以前的灼热光彩，但也恢复成了所有人熟悉的那个沉稳元帅。
司瀚按开车门，迈步下车。文清宇跟着飘下去。
外头是傍晚时分，依然在下雨，不过比墓园那边的雨小了不少。
前方是一栋两层小楼，带有还算宽敞的院子。司瀚快步走到门前，验证虹膜开门。
文清宇不紧不慢地跟着，还望望四周，猜测这里应该是军部大院，这个院子就是分配给司瀚的住处。
他想起自己似乎偶尔听过些八卦，说军部的高级军官大多自己另买房子，甚至有的元帅府邸宽广得能占半座山，只有司瀚没置房产。
文清宇仔细回想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去过司瀚的住处，只依稀记得听司瀚的副官提过一句，说当时还是中将的司瀚多数时候都住军营里的宿舍。
他慢悠悠飘进小楼。小楼内部很空旷，客厅的摆设一看就是军部批量配置的物品，休眠的家政机器人停靠在墙边，的确每样东西都看不出多少使用痕迹。
司瀚已经换过鞋，直接走向楼梯，并没有唤醒机器人。
文清宇跟着往上飘，同时暗自感慨——在这方面他和司瀚还真有点相似。他也很少回家，即使待在首都星，一年里也有大半时间住在精神力研究院里的宿舍。
司瀚一边走进卧室，一边低头在手环上点点划划。
他佩戴的手环是嵌三机体的式样，文清宇注意到，他正在用连接军部网络的那块光脑终端，看着像是在回复信息。
司瀚用完终端，开始解军礼服的扣子。
直到他脱下外套，取下领带，连衬衫的扣子都解了几颗，露出一小片胸肌，文清宇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换衣服，连忙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司瀚很快换好常穿的作训服，又走下楼。
他坐到沙发上，眼睛盯着空中某处不动，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片刻后，他低头抬手，让连接星网的个人光脑显示出光屏进行操作。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亮起光芒，设置在天顶的全息投影仪投影出个人星网房间。
星网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虚拟世界，有多种使用方式。当使用全息模式的时候，使用者会以虚拟形象进入其中，画面呈现出第一人称视角。如果戴上全息头盔或进入全息舱使用，则相当于穿越进那个世界。
此时文清宇看到的投影，自然是司瀚的个人界面。司瀚的星网房间完全是初始模样，没有一丁点装饰。文清宇猜测，司瀚的虚拟形象估计也是系统随机出来的。
司瀚操作人物拉开地图，从中搜索并点选长青公墓。
下一刻，画面一转，来到长青公墓大门。司瀚又点开大门边的指引，快速检索。
画面再一转，文清宇就看见前方出现了自己的雕像。雕像前已经堆了一些花束，还围着些来祭拜的人。
文清宇完全没想到司瀚会去看自己的雕像，吃惊地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虽然目视前方，目光却像是失了焦，又进入刚才那种不知在思考还是在发呆的状态。
不过，没过多久，就有一名警卫员过来唤醒了他。
警卫员轻声问：“元帅，晚餐您想吃什么？”
司瀚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投影，只嘴里回道：“一管营养剂，再拿两支强力安抚剂。”
警卫员面色有些纠结，忐忑地开口：“您已经连吃七天营养剂了，还是吃些食物对身体更好……”
司瀚转眼看过去，没说话。
警卫员被他看得脸色渐渐发白，没挺过十秒钟，就乖乖地转身去拿东西。
司瀚刚喝完营养剂和安抚剂，大门处传来声响。有人进了门，换过鞋走到司瀚身旁，对他敬礼。
文清宇认识这个男人，是司瀚的副官。
司瀚对他点下头，也没关投影，直接站起身，领着他走向楼梯。
两人上楼进书房坐好，司瀚点了点嵌于手环的便携屏障仪，打开防视防听的能量屏障。
文清宇见状，感觉自己待在这里听人家的机密不太好，便往下一沉，直接穿过二楼地面回到一楼。
星网的全息投影占了客厅小半面积，文清宇的雕像竖立其中。
现在是饭后时间，来祭拜的人越来越多。虽说是虚拟空间，但身处其中的人物不会相互穿模，就像现实一样密密地站了一片。
司瀚开的是静音字幕模式，人物说话时会冒出对话框。不过来到雕像前的人基本不说话，大多都只是在献花的时候说一句“文博士一路走好”，便退到一旁默哀。
雕像两旁稍远一点的地方，倒是有人三两成群地在交头接耳。从文字框看，都是在惋惜文清宇早逝。
【文博士好像还不到三十岁？】
【我刚查了下，应该才二十七。】
【天妒英才啊。他那种十六岁就能造福全民的天才，今后的成绩肯定不可估量。】
【文博士以前说过，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攻克精神力狂暴，争取让人类早日摆脱精神力带来的桎梏。以他的才能，我还以为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结果。谁知……唉。】
【太可惜了……】
文清宇随意扫过几处对话文字，又向自己的雕像看去。
虚拟雕像可以直接使用全息照的数据生成，因此雕像和真人一模一样，只是统一改为灰蓝色调，等比放大，再加上底座。
雕像上的他稍稍低头，眉目清俊，长到肩膀的头发滑过脸侧。他穿着在实验室标配的白大褂，正垂眸看向左手抱的平板光脑，右手做出敲击的动作，面上含着笑，该是对结果很满意。
文清宇还记得，这是有一年全家去精神力研究院接他，偶然被妹妹拍下来的。母亲很喜欢这张全息照，还打印出三维人像摆在家中，因此他才有些印象。
他抬起头，张望了下投影范围内的几座别人的雕像。
只有为帝国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才有资格在逝世后于此处立像。而文清宇的资格，从他十六岁解决了精神力困顿症起，就无可置疑。
人类自获得精神力以来，不管是兽化者还是安抚者，每年都会有三四次必须卧床休养的困顿期。所有人都深受这一麻烦的困扰，直到文清宇研究出解决方案。
他也因此备受推崇，成为公认的全民偶像。而这也是许多人特地来祭拜他的原因，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所有帝国民众都受过他的恩惠。
得授帝国勋章那时，文清宇就知道自己死后会在长青公墓有座雕像。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雕像会和这里的大多数雕像一样，都是一百五十多岁退休后的模样。
谁知世事难料，大概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保持着这里雕像的年龄下限了。
*
灵魂状态的文清宇什么都碰不到，只能无所事事地看着许多人在自己雕像前来来去去，脑子里胡乱想些事情。
直到司瀚的副官从楼上下来，打开大门离去，才惊醒出神中的他。
星网里永远是白天的场景，文清宇看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他正想穿过天花板飘上二楼，看看司瀚在干什么，却听到楼梯又传来动静。
很快，司瀚抱着被子走下来。他脱掉了作训服的茄克外套，身上只穿一件短袖T恤，露出精壮的手臂肌肉。
不仅文清宇被司瀚这举动惊呆了，住一楼的两名警卫员出房间察看，同样被吓了一跳，又赶紧要上前帮忙。
司瀚没让，只道：“你们去休息吧，我在客厅睡。”
两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步三回头地回了房间。
司瀚将被子铺在全息投影旁，调整了下投影角度，让文清宇的雕像转到投影边上。
如此一来，从视觉上看，就是雕像边多了张大毯子。
文清宇有些傻眼——司瀚这是……要睡在自己的雕像旁边？
司瀚熄掉客厅的灯，再将投影亮度调到最暗。
随后，他抬起手，从额头往后捋了下头发。
下一刻，一匹背高至少一米五的巨大银狼出现在他原本的位置。
文清宇：“！”
银狼晃了下身上厚实的长毛，踩上被子。它仰头看看身旁的雕像，便蜷着身子趴下，如同背部倚靠着雕像一般。
橙红色的眼睛缓缓合上，但那小山般的身体却不见起伏，也不知睡着没有。
文清宇愣了片刻，突然发现银狼的毛色比印象中的暗淡许多。而且，光是司瀚会化兽睡眠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精神力状态并不乐观。对了，刚才晚饭的时候，他还一连服用了两支强力安抚剂……
即使灵魂没有心，文清宇还是感觉胸口仿佛传来轻微刺痛。
他飘到银狼身边，像以往安抚精神力那样，伸手过去抚摸——当然是摸了个空。
文清宇轻叹口气，摆出个挨着银狼的姿势，看着蜷曲不动的银狼发呆，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银狼突然抬起头，也将文清宇唤回神。
紧接着，司瀚恢复人形站起身，打开客厅灯光。
几乎同一时间，两名警卫员跑出房间，拉开大门冲出去。
没过多久，两人押着一个中年男人进门来，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个小黑盒和手环。
这男人的手被反铐在身后，模样看着相当普通，表情有点紧张，却没有多少惧怕。
他被推到司瀚面前，却是主动开口：“很抱歉半夜打扰，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单独告诉您。”
司瀚冷眼看他，等他下文。
“能让那两人听去吗……”中年男人紧张地舔舔唇，放低声音，“关于文博士的。”
司瀚的眸光在刹那间变得锐利如刀，刺得那男人都受不住地缩起脖子。
文清宇听他提到自己，意外地仔细打量他一番，确认自己的确不认识这个人，甚至都没印象见过。
司瀚紧紧盯着中年男人，直盯得他双腿忍不住发颤，才抬起手腕操作手环，开启一道只隔音的能量屏障。
两名警卫员见状，主动退出屏障之外。
文清宇犹豫片刻，想着毕竟事关自己，还是选择留下来没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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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才文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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